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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   我一路走到毓庆宫和南三所的岔路口,犹豫了一下取道南三所,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紫乔叫我。
      “雨霏。”她小跑着过来,拉起我的胳膊,喘着道,“不得了了,太子爷回去就大发雷霆,把小张子晾在院子当中打板子呢,一大院子人谁都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我心头一涌,便由她携着往毓庆宫跑。进得院子,太子妃、唐佳氏、还有几位侧福晋同她们的侍从,零零散散约有十数人,都怯生生地堆在宫门两侧。胤礽背对着宫门,负手而立,院子当中长条板凳上,小张子被两个太监按住,旁边一个粗壮的侍卫,正挥着板子打,每打一下,小张子就发出一声闷哼,裤子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我只觉怒火向上翻涌,用力挤开一条通路便冲到院子当中。
      “住手!”
      行刑之人一愣,手中的板子悬在当空,胤礽缓缓转回头,看我的眼神满是阴霾。
      “怎么?”
      “他犯了什么过错?”
      “他身为贴身内侍,泄露主子书函,此其罪一;他纵容后宫女眷踏足前庭,搬弄是非,此其罪二!罚他五十大板,小惩大诫。”
      “这是小惩吗?”我指着他染血的裤子。
      胤礽甩了下袖子:“这是你对主子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我冷笑了一声,缓缓跪下。
      “主子心情不佳,均是因奴婢一人之错,小张子两桩大罪,皆为奴婢所累,偷看主子书函的是奴婢,踏足前庭的也是奴婢,主子要罚,这五十大板,理应奴婢先领。”
      他不做声,但眼神依旧阴冷。
      太子妃此时上前:“爷,臣妾主管宫中女眷,宫女犯错,是臣妾失职,这丫头,就由臣妾带回去管教吧。雨霏,还不起来跟我走。”
      我心中含愤,依旧跪着不动,道:“奴婢谢太子妃,但今儿个大伙都在,奴婢若跟太子妃回去,罚得轻了,是太子妃偏心,罚得重了,又是对奴婢不公,唯有跟张公公一般受了这五十大板才算公正,横竖都是一顿板子,此时挨了岂不清楚明白,也让大伙看看,咱们毓庆宫不偏不倚、不避不护的做派!”
      太子妃叹了一声,又去看胤礽,胤礽却道:“你退下!”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慢慢退步。胤礽便直盯着我,喊道:“继续打!”
      侍卫又扬起板子,我冲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他一惊丢了板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光天化日的搂抱,可谓是宫中大忌。
      小张子回过头,咬着嘴道:“姑娘切莫胡闹。奴才的错,自领便是。”
      我伸手扶他:“你下去。”
      他不动,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使劲一推,硬是把他掀到长凳下边。我俯身爬到长凳上,抬眼挑衅的看胤礽:“奴婢领罚。”
      胤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
      我一笑,又侧头对侍卫道:“请。”
      侍卫拾起板子,犹犹豫豫的看了看胤礽,缓缓挥起,我转回头,上一遭挨板子的疼痛记忆涌上心头,我默默咬紧牙,等着第一板下来,通常最疼的便是这一下,然而等了几秒却没动静,我欲侧头看个究竟,背后一股大力将我拖拽下板凳,我踉跄了一下狼狈的抱住身旁人的腰身,后背一紧我仰起头,正对上胤礽的脸。
      “你愿意领罚,好。我罚你,从今儿起你不必供职书房,南三所涣洗处正缺人手,你去那边当值吧,什么时候想清楚明白,什么时候再回来。”
      他将我抛到侍卫手中,拂袖而去。身边几个宫人都是相熟之人,现前见面还恭敬的唤一声雨霏,此刻身份对调,几人都尴尬地低着头,回避我的视线。睿雅远远看着我,眉宇间尽是责备,我向她福了福身,一侧目,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唐佳氏,面上是一幅冷静无关的表情,在触及我目光的那刻,眼神忽然一闪,是呢,此番落魄,正解她心头之愤。
      回到住所,紫乔便开始给我收拾细软,收拾到一半,开始掉泪,我上前劝,便又落她一顿数落。
      “太子妃明明给了你个台阶,你倒不领,这不是明摆着打主子的脸吗?”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非跟太子爷怄这口气,非要强出头,是不是?”
      我苦笑:“紫乔,你呀,总是那么直接,做什么非要点破呢。”
      “哼。”她用力打紧包袱,白了我一眼。“我再怎么直,也点不醒你的脑子!现在可好,配去了涣洗处,哎。”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紫乔,人生本是浮浮沉沉,哪有一帆风顺的,我不怕去涣洗处,倒是你呀,因了我的关系才来得毓庆宫,我不在了,你要收敛性情,能忍则忍,免得被人欺负。”
      紫乔推我道:“你莫担心我,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往你包袱里搁了几个戏本,你小心收着,闲时无聊了,可以看看。”
      我笑着搂住她:“好紫乔!”
      涣洗处在距离南三所一条宫道之隔的一处偏僻院子,共有五名宫人,年纪都在三四十岁的样子,皆因犯错而被罚至此处,送我国来的是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小太监,他对管事嬷嬷说了些好话,又折回来对我道:“姑娘,小的是张公公的徒弟,师傅身上有伤,不便过来,特嘱咐小的带姑娘过来,师傅说,谢谢姑娘昨儿的救命之恩,姑娘暂且留在此处,隐忍个十几日,爷心里记挂着姑娘,不会放姑娘在这不管的,他一得机会就会跟爷请恩典,姑娘一定放心。”
      我道:“回去告诉你师傅,心意我领了,他受伤也是因我连累,用不着谢我,往后的事,顺其自然,不要强求。”
      他离开后,我与南三所几人一一见礼,众人许是都受了小张子的授意,对我很是和气,当日并没做什么活,我便歇下了。
      涣洗处虽名为涣洗,实际却不是仅仅洗衣服而已,宫内自有涣衣局,负责清洗后宫所有的衣物,所以此处除了涣洗些宫人衣物外,还兼理打扫、搬运等杂差。翌日清晨,天色微明之际我就被同屋唤起,睡眼惺忪的出到屋外,扑鼻一阵臭气,只见几十个恭桶,横七竖八的摆在院中。
      “别愣着了。”同屋一名宫女道,“快些动手吧,天亮就有各处的人来收,若刷不完,可要受罚的。”
      我只得挽起袖子,同大家一道开始打水,刷洗恭桶。难闻的气味令我不住干呕,呕了几下眼泪便淌出来,旁边同屋看着我笑道:“新来的都这样,捏起鼻子,多刷几次就习惯了。心里别觉得委屈,东边那些漂亮的主子们,还真离不开咱这些刷恭桶洗衣服的呢!”我用衣袖抹了把泪水,也笑了,所谓天堂与地狱一线之隔,可能正是这样。这华丽的宫殿,这一边笙歌曼舞,衣鬓飘香;另一边则腌臜破落,臭气熏天。胤礽,你想用冷遇显示你的权威,提醒我触怒你的后果吗?我看到了,也体会到了,但这些不会令我痛苦畏惧,只让我更深刻地认识了这座皇宫。
      在进入涣洗处的第一个清晨,我这样想着。我以为由此次纷争导致的最大磨难便是如此,但仅仅几天之后,当真正的灾难降临之时,我才明白离开了我所鄙视的权力的保护,后宫的生活是多么恐怖。
      月末,皇帝至南苑狩猎,而后陪伴太后至温泉行宫休养,皇太子夫妇及后宫诸多女眷都随驾离宫。涣洗处的工作量因此稍有所减少,每日清早便只由我和另外一个年纪稍轻的宫女清洗恭桶。
      这日清早,我们把清理后的桶按处所摆好,各处都来人取了走,最后唯独剩下唐佳氏屋里的没人来取。我犹豫了片刻,让同值的宫女给她送去了。此后几日,均是如此,我们对嬷嬷说了此事,嬷嬷便道,这位主子脾气大,早先又受宠,没人敢惹,即是不来,你们就轮流给送去好了。如此反复了几日,同值宫女连续送了数日,我过意不去,便有一日自己去送,进宫时天色尚早,也没遇到几个熟人,我低头匆匆地走,穿过回廊,走过小竹林,来到唐佳氏门外,守门的宫女见到我,也不伸手接恭桶,只皱眉吩咐我送进去,我在门外报了自己姓名,稍等片刻见无人应,只得推门入内,到得外堂,我隐隐闻到里屋熏香的味道,猜测应是有人在的,便又报了一次姓名,可巧偏偏又无人回应,我心生疑窦,将恭桶放在墙角,抽身便退,手才触到门,脑后突然遭人猛击,顷刻就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知觉渐渐恢复时的第一感觉便是脑后的酸痛,稍一动才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不能动弹,我猛得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漆黑,用力晃晃头,眨了眨眼,仍是漆黑。周身立刻被恐惧摄住,我警觉的竖起耳朵,茫然的瞪大眼睛:“有人吗?有没有人呀?”回答我的只有一阵空洞的回声。在惊惧中僵硬了良久,我的脑子开始恢复常态,我是在唐佳氏房间内被人袭击的,我当然不相信紫禁城里有贼,即便有,也犯不上大费周折把我绑到这里,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唐佳氏——是她做的手脚,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只因为萧烈的事情我令她丢了面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费力想了很久,发现与其费心猜测别人的想法还不如先搞清自己的处境。于是用被绑住的双手用力摸索,身下是一堆稻草,稻草下面是坚硬的地面,地面和墙壁略带湿气,空气中也弥漫着霉味,这是一间破旧的无人居住的房子,至于大小,我喊了几声,通过回声判断,这屋子应该大不过我在南三所的住处,由于双脚被绑,我只能勉强站起,跳着走几步就会因失衡而摔倒,如此几次往复,周身各处撞得发疼,本就不多的力气也被用尽,我滚到墙边一角靠着,默默喘着粗气。待眼睛完全适应黑暗,我又一次仔细巡视,发现正对面的墙上似乎是有一扇窗子的,只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依稀只见轮廓,这会应该还是白天,我这么想着,脑子东一下西一下的闪过许多猜测,一会儿是唐佳氏笑里藏刀的面孔,一会是胤礽拂袖而去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对面墙上的窗框轮廓已渐渐消失,我在黑暗中苦笑——若不是这一点点稀微的光亮,我几乎忘记时间了。待到窗格的缝隙完全被黑暗所覆盖,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冷,入夜了,我暗想,腹中因饥饿而一阵绞痛。
      此时对面墙上的窗忽然被打开了一个小口,一团暖融融的光亮从窗外透入,是蜡烛,我先是愣住,接着马上大喊:“是谁,救救我,快救我!”而那光源的主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只将一个盘子和蜡烛放在窗内,接着便关了窗,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我挪到窗边,借着烛光朝盘子里看,是一个馒头,看来唐佳氏并不想我死,我狼狈的低下头,啃咬着馒头,是冷的,还泡了水,但足够充饥,我将馒头吃得一点不剩,又把盘子里的水根都舔舐干净,嘴上沾了不少渣滓,粘腻腻地难受,我扭动身子想抬起肩膀,却够不到嘴边,只得在墙上胡乱蹭了几下。狼狈的坐回墙角,我下意识的盯着蜡烛,看它一点点融化,燃烧,直至熄灭。重新陷入黑暗到窗纸透出白光之间的是整夜最难熬的一段,我被黑暗、孤独、恐惧和疲倦折磨着,无法入眠。一天一夜这样过去,两天两夜、三天三夜,第四天深夜,当蜡烛再度熄灭时,我陷入了绝望,眼泪夺眶而出,我开始不住的抽泣痛哭。
      “唐佳氏,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出来,把话说明白……唐佳氏。”我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并未希望得到回应。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门被打开,几盏宫灯被人拎着进了屋,耀眼的光芒刺得我无法直视,我眯起眼睛努力适应,在泪眼中看清来人——唐佳氏,她手下张嬷嬷、宫女锦儿,青琪。
      唐佳氏从张嬷嬷手里取下蜡烛,走到我面前,她俯下身,用蜡烛照亮我的脸,我被热气虚得眯起了眼,她美艳的面容在烛光中扭曲成了苍白恐怖的形状。
      “哈,你哭了……这几日在这里过得怎样?我来猜猜?是不是感到孤独、彷徨、难过、绝望?是不是?”她凑近我,“你不用答,我知道,一定是的……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六年……六年,呵,每个夜晚我都会点起灯,然后看着烛火一点一点燃尽,当它熄灭的那一刻,我就想,今儿爷又不会来了,这是他第几天没来我房里了?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呵呵,然后我就会哭,就像你这样——”她拍拍我脸颊,声音转冷,“阿尔丹,雨霏,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
      我侧过头:“我从未春风得意过,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逼得侧福晋不惜违背宫规动用私刑?”
      “你从未春风得意过?正月十五皇上赏赐了夜明珠,我们还没近处瞅上一眼,他转身就给了你,是不是?”我脸上一僵,她接着道,“你为了救寿药房姓萧的那个奴才,在我面前顺口扯谎,他问都不问一句就帮你圆谎,是不是?他为了让你进书房,把原先服侍十几年的老人儿轰走给你腾地儿;因为你出宫的事,骂得太子妃抬不起头来;再早些个时候,为着救你,他连万岁爷的刑房都敢闯了!你说,你一个奴才,还不够春风得意吗?”
      原来这些个所谓隐秘的事儿早就尽人皆知了,我无奈地说:“侧福晋说得便都是真的,我又有什么错?犯得着您一个主子这么上心?”
      “呦,听听这口气,哪像个奴才样?”她忽然捏起我的下巴,“你一口一个主子叫着,心里几时真把自己当过奴才?张嬷嬷,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奴婢。”
      锦儿和青琪将我从地上拖起,我的四肢因被绑缚了三日,此刻突然一拽,疼得我不由大叫一声,还未合上嘴,一个巴掌迎面下来,左颊登时一阵火辣,未等喘上一口气,右颊又挨了一个巴掌,张嬷嬷面无表情,只如个机器一般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十几个巴掌下来,我的脸颊像被人生生剥了层皮,疼得厉害。
      “知道规矩了吗?”唐佳氏居高临下的问。
      “呵,规矩,呵呵,知不知道都要挨这顿打的。”我斜起眼睛看她,“若说是太子爷的恩宠,令我挨了这顿体罚,如今太子爷也厌了,我也被遣去涣洗处了,侧福晋还不满意吗?”
      “别在我面前装傻,你若不是跑去请板子,会被遣去涣洗处?他看着你的那种又爱又恨的眼神,你看不到吗?他心疼你,怕你受伤的那份怜爱,你感觉不到吗?这毓庆宫里,他厌了谁也厌不了你!”她又一次走近我,用力捏住我的脸颊,我因疼痛而抽气,“你问我你犯了什么错?这就是你的过错,杀你千次万次也洗不清的过错!”
      “好,这是我的过错,那侧福晋囚禁我,体罚我,甚至杀了我,就能令太子爷回心转意吗?”
      “不会,但我不这么做,他会回心转意吗?”我缄默,她又道,“我不是睿雅,不会像她那样装好人,我只知道我讨厌你,恨你,整治了你,我心里就能舒坦。”
      说到最后,她双手用力,几乎掐得我无法言语,我张着嘴,努力挤出几个字:“侧福晋不怕惹怒太子吗?”
      她扬起手腕令我仰起脸:“你在威胁我?好尖利的一张嘴。张嬷嬷!”她呵斥道,“掌嘴,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
      我又一次被人拖起,尽管硬撑着,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打颤,巴掌再一次落下,耳边轰鸣作响,只几下就听不见声音了,接着眼睛开始发花,张嬷嬷阴冷的脸,唐佳氏讽刺的眼神都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忽一阵亮忽一阵暗,其先只有脸颊疼,而后嘴巴,牙齿,甚至是喉咙都跟着剧疼起来,嘴里泛出腥气,粘稠的液体开始涌出,我大力哈了几口气,嘴边溢出比哭还难听的□□,很快我喘不上气了,之后连□□都再发不出声,当晕眩一阵阵袭来时,我心里别无他求,只期望自己此刻能失去知觉,以逃避这令人耻辱的折磨。
      当耳朵再次恢复听觉时,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盏蜡烛亮在窗边,若非周身的疼痛和肿得几乎合不上的嘴唇,我都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了。我收紧嗓子,试图发出声音,舌头和牙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唐佳氏没有食言,她确实打到我不能说话了。我挪到窗边,蹭着墙站起身,蜡烛边上的盘中,仍是一个沾了水的馒头,我探头去够,嘴唇才触到盆边就一阵剧痛,眼泪哗得迸出,泪水流过高高肿起的脸颊,热辣辣得疼,我跌坐回墙角,再提不起一丝气力。
      再次见到唐佳氏时,我已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周身各处都麻木得没有知觉,只有喉头撕裂般的隐隐作痛,让我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在发抖……”没错,她的靠近让我全身战栗,这种恐惧无法克制,“但是你的眼睛仍然很倔强。”她忽然掐住我的面颊,疼痛仿佛在这瞬间被唤醒,如火焰般迅速燃遍全身。
      “啊”我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她笑了:“很疼是不是?你如果能开口,肯定会问我,你把我折磨成这样,满意了吗,是不是?”
      她自顾自画地说着:“不,我还不满意。”她用手勾勒起我的轮廓,“这两日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有什么能耐让爷那么着迷,你的脸蛋这么平庸,出身又那么卑贱……他究竟看上你哪一点?”她的手从脸上移至我的脖颈,接着由双肩滑向我被绑主的双手,她慢慢扯开绳索,勾着嘴角,“是了,我想到了,你有一双巧手,吹得一手好笛子,是吧?”
      她握住我的手腕,在我的痛呼声中把手搬至身前。
      “啧啧,多么修长的手指,真是漂亮,我都能想象到你与他笛声相和的情境,他用那样柔和的目光看你,把你一点一滴印在心头,你说——”她凑到我耳边,“这么漂亮的手指,如果一根根折了,再也拿不起笛子了,他会不会还那么喜欢你?”
      我的视线越过她,落在锦儿手中的两排木制长夹上,在我明白里了她话中的意思之后,我惊恐的跳起,拼命挣扎。
      “绑住她!”唐佳氏喝道,锦儿和青琪扑上来压制我,我使不上力气,没有几下就被制服,她们将我按到墙角一张木凳子上,又用绳索把我结实的绑住,我徒劳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惊恐得瞪着眼睛。
      唐佳氏拿起木夹,抓起我的手,有条不紊的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插进缝隙中:“知道吗,为了找这个我费了多大力气,呵 ,你可别辜负了我的心意。”我用力摇头,眼睛一片潮热。
      她却只是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塞进我嘴里,慢慢拉紧木夹两头的绳索,递到两个宫女手中。
      她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咬着唇道:“你们给我用点力气。”
      绳索忽然被抽紧,我吃痛咬住帕子,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呜地一声,针刺般的剧烈疼痛,顺着手掌延两臂传至全身各处,头像炸裂一般得火热,我扭动起身子挣扎,身下的板凳叩击地面,砰砰作响,唐佳氏上前按住的我肩膀,我仰起头瞪住她,从她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又一波疼痛袭来,我眼里蒙上一层泪水,疼得几乎战栗起来,和此时的连心之痛相比,早先的那些微乎其微,我在听到了骨节格格断裂声时,几乎想就此死掉,可神智却异常清醒,更因受到了疼痛的刺激而兴奋,把痛苦无数倍放大,呼啸着传至每个末梢。夹板从手上卸掉时我的十指都在淌血,我感觉不到双手,也无法用意识控制手指,是的,如唐佳氏所愿,我的手断了……我再不能拿起笛子,再不能端茶执盘,甚至也不能回涣洗处刷洗恭桶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张嬷嬷急匆匆走进来,低声唤道:“主子。”
      唐佳氏道:“什么事?”
      她低头不语。
      “说吧,此刻还有什么好怕。”
      “前头有话,说是御驾明早启程,晚上就会回宫。”
      我眼角一紧,胤礽要回来了吗?瞬间的表情被唐佳氏收入眼底,她朝张嬷嬷摆手,“你们都下去。”待到屋里只剩下我们二人,她俯下头:“爷要回来了,你开心吗?”我盯着她,眼角还噙着泪滴,她回看我,低声道,“你不会真那么天真,以为我会让你活着见到他吧?”
      我口中发出一阵呜咽,她从我嘴里扯出带血的手帕:“想说什么?”
      我艰涩的吞咽着,忍住剧痛吐出几个含混的字:“………你……真的那么恨我?”
      她捧起我的脸:“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其实你没对我做过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恨你,我比你漂亮、比你高贵、比你先遇到他、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他凭什么要宠你爱你而将我弃之若履。阿尔丹.雨霏,我恨你,我有多爱胤礽,就有多恨你!”
      她拾起地上的蜡烛:“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我早就为你找了一个好去处,书房后窗下有一口水井,我把你安置在那,你可以一直在下面陪着他,他推开窗子,你就能看到他的脸,这不是很好吗?”
      我难以置信的盯住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结束,她不知从我眼中读出什么,拾起帕子盖住我的脸。“别那么看我,能得到他的心,你便是死,也强过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光亮伴随脚步声远去。我仰面靠在墙上,大脑在麻木中运转,我试图想起书房后窗的水井,眼前却浮现出我与胤礽在窗边相拥的情景。
      他搂着我,在我耳边呵呵笑着,他说,我以往最烦女人捻酸小性,偏生在你这儿甘之如饴;他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说,雨霏,你别想离开我,进了毓庆宫,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抬起胳膊,用淌血的手捂住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大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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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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