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空商人 ...
-
巨大的白色城堡矗立在遥远的天幕之下，连接着城堡的石板路上，一个渺小的人影正缓缓移动。
白色的石板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无法照亮被层层血垢包裹着的铠甲，那人的双眸躲在黑色发丝的阴影中，远远地，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城。
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伤痕累累的巨剑插在石板中，烈日的灼烧让他有些踉跄。
双手死死的抓着剑柄——他不希望自己倒下，至少绝不在王城前倒下。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直至暮色西沉，呼吸也跟着平静了下来。，最后，摘下了胸前象征着王权的叶型徽章，挂在剑柄处。
“死的应该是我才对……”那人轻声呢喃着，落下的日光把他的影子写在石板上。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被晚霞染红的王城，转身走向了西方山顶的破旧教堂。
“天啊……林其！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一位年迈的牧师跌跌撞撞的冲到林其身边。
“……我有罪，主，我犯了罪……”
牧师佝偻着身子，伸出手轻轻地抵在他额间：“孩子，空岛人的罪早已烙刻在灵魂上，人人生来便有罪。我们被祂抛弃，因为所有人都犯下过无法被宽恕的罪孽。”
牧师不再言语，空旷的教堂大厅里只有林其的泪水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没有人回应他，神也没有回应他。林其蜷缩着倒在冰冷的石板上，是啊，我是被抛弃的罪人。
牧师拿来一张满是补丁的毯子轻轻给他盖上。用老迈的声音吟唱起那首古早的圣歌：“请在云端聆听我们的忏悔，我等皆可堕入地狱，长跪深渊之下，身承无尽烈火，只愿您允他伟大的灵魂升入空岛之上，只愿您……”
……
一年后，一艘名为雾山号的商船停靠在了雾山岛的港口。
一缕黑色的长发落在船舱的甲板上，男人用脚随意地踢了踢，将断发拢做一堆。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神色，脸上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到他刚刚摆脱了长发遮掩的脖颈和身上。阳光透过舷窗一丝一缕地洒进来，照射在水珠上，在他身上闪起了几颗小小的光点。他用修长的手指拨弄了几下还略带水汽的头发，随手拽了一件袍子穿上。
——咚咚！
“大副？大副您在吗？船长叫你过去。”
林其放下手中的《空盗船只总览图》卷轴，又带上了一副显得有些随意的面具。
石门缓缓开启，传话的船员看到林其瞪大了眼：“大副？您……您怎么……”
“夏天快到了。”
林其摸着自己剪短的头发，躲在面具下皱了皱眉头——稍微剪了一下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难道是自己下手太狠了？这个造型……刚刚自己看着明明不错的嘛，难道是因为面具？看来找个时间得换一个了。
船长老约翰是个独眼龙，只从外表看，完全就是所有人印象中最刻板的那种空盗形象。但实际上，他是个受空岛人尊重的天空商人。
那年离开王城后的林其辗转来到了雾山岛，独眼老约翰眼光独到，直接请他做了船上的大副。只不过原本的大副卡洛斯莫名其妙被天降，变成了二副，为此他一直怀恨在心。
看到林其来了，老约翰摊开了卷轴：“都来看看啊，商人工会新发布的任务。”
卡洛斯先一步上前，挡在了林其前面，虽然他尽力了，但林其的大半个脑袋，还是越过了卡洛斯的头顶，毫无阻碍地看着卷轴。卡洛斯看着卷轴大声念到：“这个任务地点……嘶——风暴岛？！任务奖励只有十颗浮空宝石和一个没用过的魔法盒？！这是哪个蠢货发布的任务，把我们天空商人当傻子吗！！！”
随即卡洛斯重重的把卷轴拍在桌子上，石质卷轴都被震碎。
老约翰习惯了卡洛斯张牙舞爪的样子，转头看向林其：“林其，你……恩？刚就觉得有点不对，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你知道的，我最怕热了。”
林其摊摊手，也许剪发确实不是一个好决定……
老约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怎么看这个任务？”
林其没有开口，靠在桌边静静看着卷轴的内容。卡洛斯不禁瘪了瘪嘴：“他一个新来的能有什么建议？风暴岛那鬼地方，把王城分一半恐怕都没人愿意去！我怀疑这是空盗的阴谋。”
“你应该怀疑自己的智商。”
“林其，你说什么？再说一句？！”
“还应该怀疑你的听力。”
刺啦——卡洛斯拔出剑指向林其：“混蛋！你踏妈找死，林其，我卡洛斯·克林要求和你决斗。”
林其没在意卡洛斯的决斗请求，指着卷轴末尾的标记点了点：“叶型标记。”
老约翰还没开口，卡洛斯连忙抢话：“这我熟悉啊！叶型标记只有王室才可以使用！王室什么时候和空盗联合起来了？！……难道传言是真的？王室的人想对咱们天空商人下手！”
看样子，他已经忘了刚刚信誓旦旦要和别人决斗的事情了。
卡洛斯说话的期间，林其已经随手画下了一个叶型标记：“老头，你是船长。你看着办吧。”
老约翰看到两个几乎一样的叶型标记突然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有些没站稳。林其伸手拽住他：“我没事……咳咳咳……咳……”
“……林其，让大家去准备吧。咱们日落后起航。”
林其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船长室。
而卡洛斯这会似乎又反应过来了，愤怒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注视着林其的背影。
卡洛斯刚想动作，却被老约翰呵斥住：“嘿，老鼠，我提醒你一句，最好别打他的主意。”——老鼠是卡洛斯小时候的外号，现在只有老约翰这样叫他，其他的，都已经被他杀了丢进红海里了。
众人慢慢散去，老约翰开始凝视林其画下的那枚叶型标记。两者虽然极为相近，但细看就会发现，工会任务卷轴上的那枚标记的叶脉是逆生的，而林其画下的则是顺生的。老约翰眯起眼睛，喃喃道：“林其，他真的是预言中的那位大人吗？唉，只是我这幅样子，怕是撑不到回去的时候了……”
雾山岛，那是王城北方数千小型空岛之中的一座，岛的南方永远被雾气笼罩，透过雾气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像山一样模糊而孤寂的影子。可如果亲自走进去——你会发现那里除了一片茫茫的草原，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雾山的幻影一直延伸到天际，和所有的空岛一样，这里没有一棵树木。
此时，林其正站在船头望向雾山岛的南方，他的身影和雾气中的孤山幻影渐渐地重合，如同即将消失的鬼魅一般。
突然，林其警觉起来，他右耳微动，随后转身凭空抓了一把——一支弓箭出现在他手上，箭头还滴着紫色的液体。甲板上一抹身影一闪而过，林其丝毫不在意，随手把箭扔进了红海，似乎早已习惯。他刚来船上没多久，没有一点贡献就成为大副，招人嫉妒也是理所应当。
雾山号缓缓靠港，一个红发女孩从船舱里走出，她看到林其有些局促，匆忙打了个招呼。那姑娘叫卢娜，是老约翰的远亲，她赶去甲板招呼那些雾山港来的孩子们。每次老约翰的船到雾山岛，那群小孩都会来缠着卢娜给他们讲故事。虽然距离很远，但林其依旧能够听到，卢娜在给那些孩子讲《圣约波拉之书》。
那是一本诉说空岛人起源的典籍——空岛人的祖先曾经生活在地面，后来为了反抗神族的压迫，组成了弑神的盟军。盟军用参天的大树制造天梯登上空岛与神族战斗并取得了胜利。神王震怒，为了阻止盟军打入王城，他用巨斧把整块空岛劈开，变成了现在这样无数座大大小小的空岛。
没想到盟军又用空岛上的神树建造了可以浮空的船只，最终汇聚王城杀死了神王。神王临死前诅咒了这片土地，让所有空岛不再生长任何树木。之后，神王的尸体轰然倒地，化成了漫天的红色雾气，雾气渐渐下沉，变成了现在空岛之下的红海。
而杀死了神族的盟军们本应凯旋，却被王血化成的红海阻隔，没人可以穿过那里回到地面。无奈之下，盟军只能选择留在空岛继续生活，他们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回到那个长满树木的地面，他们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和家人团聚，而这份期待一直持续到生命的终结。
“林其，我踏妈要和你决斗！”
一只手套丢在林其面前，打断了他的“偷听”。
啧，又是卡洛斯，林其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卡洛斯。
一阵冰冷的感觉瞬间灌满卡洛斯的全身，他看不清此时林其面具后的表情，但他直觉地感到了恐惧——不应该啊，作为一个天空商人，卡洛斯杀过不少空盗，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面前这个小子……
卡洛斯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为，脑海里开始闪现着老约翰刚刚说过的话——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卡洛斯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但他的手套此刻正在笔直乖巧地躺在林其脚下，他已经草率地把生命交给了对手。此时的卡洛斯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一个滑铲过去顺势捡起那可爱的手套，然后笑一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卡洛斯也是有尊严的啊！卡洛斯强忍下了那股丢脸的冲动，只期望林其不要理会自己，把自己当做一只老鼠，不！当做路边的野草，不要在意。
也许是卡洛斯的内心的祈祷奏效了，林其收回那恐怖的目光，缓缓从卡洛斯身边走过。
“没有下次。”
哐啷——卡洛斯手里的剑垂落在甲板上。
晚霞的怀抱渐渐合拢，船上的物资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卢娜站在港口和孩子们告别，约定下次见面。卡洛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雪白的岩石甲板上只留下他的佩剑和一只孤零零的倒霉手套。
随着金属的摩擦声响起，石船离开了雾山岛港口，跟随着晚霞延展的痕迹驶向西南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天空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