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赤红之恋》粼殇

39、第三十九章：坦白

　　伊万的内心充斥着复杂而又令人悸动的情绪。
　　一年前，也是夏季的时候，他从万里之外来到这个国度，来接机的人就是王耀。伊万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甚至对方还是个男人，但一切似乎就是这么巧合。
　　如果不是他们相遇时候的惊鸿一瞥，不是他们车上聊天时的回首一笑，不是他们共处一室时的尴尬一幕，伊万心里对青年的印象恐怕只会停留在一个长得好看的瓷娃娃这一层次，自然不会引出接下来的事情。
　　可故事走向似乎都因为自己对他的好感而改变，后续发生的一切和萌生的情愫仿佛也是水到渠成，伊万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了王耀，有可能是在广州一起开会时注意到青年偷偷在看自己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南京陪着青年养伤的三个月，伊万看到他眼中漫天星辰的时候，还有可能是在浏阳的硝烟中，青年抱着他又哭又笑的时候。
　　而现在，似乎他真的可以在这短暂的间歇，向王耀讲明一切。
　　迎着眼前青年的目光，伊万感觉到自己正在发抖。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可以既憧憬，又担忧；既欣喜当下，又恐惧未来。
　　万一，哪怕真的只是万一，眼前的人能对他有那方面一丝一毫的好感……伊万心里一横，决定豁出去一次。

　　王耀看着眼前人的状态有点奇怪，刚想出声问点什么，却只见这个大高个噔噔噔地走回来一屁股又坐在了旁边。
　　怎么突然低气压上了？青年有点担心，“你……还好吧？”
　　“王耀同志，”伊万一脸要上刑场的样子，“我……”
　　“喜欢你”三个字蹦到嘴边就被心里头一个小人拼命地压了回去：你这样跟宣战似的告白不被拒绝才怪了！委婉点儿！
　　“我……我想占用一下你接下来的一点时间，有些重要的事……”
　　“什么事？”王耀立刻正襟危坐，“是关于城防的吗？”
　　伊万感觉自己的脑壳被小人狠狠来了一下，呆子！别让人家会错意好吗！要这样你还怎么告白！
　　“没有没有，城防没有问题，我要说的是……”
　　“难道是安民政策出了问题？”王耀倒了杯水给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也是，之前对泰和的人文考察其实还不够到位，具体的政策也应该适应当地情况进行调整……”
　　脑袋上的小人已经气得开始以头抢地了，伊万感觉自己脸上烧灼得厉害，索性一口气把水喝光，让自己的大脑能稍微降下温，“王耀同志，我想问的是关于国灵的问题。”
　　端起杯子准备喝的王耀有些讶异，“国灵？怎么了？”
　　“国灵喜欢上一个人是正常的吗？”
　　“咳咳咳！”王耀被水呛到，咳了好一阵，伊万连忙上前想帮忙，但被王耀用手挡开，“你你你等一下，你怎么……咳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伊万没回答。青年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看着这个大高个儿前所未有的正经，心里不由得一紧，“你……你不会是……”
　　“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伊万认真道。
　　王耀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国灵的情感和常人无异，但是国灵和人的寿命是不对等的，所以这样的喜欢……”
　　“那假如，我喜欢上了另一个国灵，会发生什么吗？”
　　王耀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开始慢慢地往边上挪，“国灵之间可以相爱，但是几千年以来因为国家之间利益纷争的关系，这样的感情很少有长久的……”
　　“那你相信这样的感情能长久吗？”
　　“我……”王耀语塞。
　　伊万也不继续逼问。从青年闪躲的眼神中，他知道青年已经猜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毕竟自己才新生不久，从头到尾只遇见过一个国灵。
　　王耀回答不出来，于是决定逃跑。
　　然而这次伊万极快地拨开凳子，一伸手将青年捞了回来。
　　“嘶！”王耀吃痛地抽一口气，伊万连忙松开抓着青年手腕的手，“抱歉！”但随即他意识到什么，上前把王耀的衣袖往上一卷。
　　“这烧伤什么时候搞的？怎么也不上药？”伊万急道。
　　“只是几个水泡，不打紧的。”王耀心道一声不妙，他一直害怕的事偏偏这个时候被发现了。
　　伊万却不由他分说，“那怎么行！这个不及时上药伤口要感染了怎么办？就算没感染，以后留疤了也不好看！”
　　王耀没法狡辩，只能任由着伊万将他牵到里屋，两人坐在床沿。
　　但是药品确实是个问题，伊万想了想，“你累了就躺着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找药！等着我！”
　　“还有，国灵的感情是否长久这种事，至少我是相信的，因为我正打算这么做！如果要我一辈子都赔给他，那我也愿意！”伊万一口气说完，便出了门。
　　王耀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迈出门槛，怔愣了好久。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不相信国灵之间的感情会长久，因为国灵的行动都是要受到国家意志支配的”，但唯独面对伊万，他说不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他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几千年太长了，国灵的心也和人一样，如果真正抛开了七情六欲，那么国灵对祖国的情感也会迅速磨灭，这是所有国灵都做不到的。
　　两千年前，通过遥远的丝路，有过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国灵，他们经常通过书信互相往来，互诉衷肠，甚至约定好以后若是得空，一定要相见。但是随后两国都因为连绵的战乱而动荡不安，书信这种脆弱的联系方式也就此断了。此后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月，当他的国家终于再次安定下来，青年迫不及待地又一次寄出书信的时候，那一封封信却宛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
　　青年绝望了，从此以后，他很少再透露自己的真情实感，他的王朝不断更迭，最鼎盛时期，无数国灵跟着自己的使团商队来到他座下，向他倾诉自己的爱慕。然而青年都只是回以礼貌的笑容，然后婉拒。
　　那时国家强大无匹，但当国家衰弱时，那些以往卑躬屈膝、花言巧语的国灵便一改以往的尊重与爱慕，纷纷对跌落王座的青年落井下石。
　　王耀蜷缩在床上双手交叠，捏紧了衣襟。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国灵与国家之间的本质，从此不再动摇，却不料自己还是因为一个新生国灵的出现而又有了不切实际的愿景。
　　伊万从飞机上下来，却滑稽地穿着只有冬天才会穿的大衣……
　　伊万在他昏倒时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
　　伊万为了读懂他的藏书而废寝忘食地钻研中文……
　　伊万从广州一路追到武汉又追到南京只为了见他一面……
　　伊万在南京给了他最温暖的庇护……
　　伊万在长沙火车站为他拨开拥挤的人群，宛如参天的巨人……
　　伊万站在浏阳的残垣断壁中，温声细语地安慰他……
　　……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王耀的回忆，青年坐起身抹了把脸，有点湿，应该是汗，可眼睛却不知怎么肿了起来。
　　伊万拿着一个小瓶子和一卷纱布冲了进来，“虽然没有酒精，但我刚才把酒蒸馏了一下，这点应该够用了。”
　　坐到床边，伊万的心抽动了一下，“……怎么哭了？”
　　王耀嘴硬，“没有，灰尘落进眼睛了。”
　　“把手给我。”
　　伊万似是不放心，“这烧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只有这些了？”
　　“真只有这些，”王耀有些心虚，“好吧其实肩上也有一点，其他真没……诶！”
　　“关于这方面，我不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伊万将青年揽了过来，这次他的动作轻柔了不少，“让我相信你也可以，你证明一下就行了。”
　　“流氓！”王耀骂道。
　　“这怎么能算流氓，这里除了我没别人。”伊万道，“万一背部有伤，你自己一个人也没法处理。”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才背过身，“我真没事……”
　　越是这么说，伊万越不相信，“给我看看，我绝不碰别的地方。”
　　“你还想碰什么地方！”王耀回头瞪了他一眼。
　　伊万举起双手，“绝无此事！不然我出门被雷劈死！”
　　青年叹了口气，解开扣子，褪去长衫，又极其缓慢地脱下里衣。
　　苍白光.裸的脊背映入伊万的眼帘，但是伊万却只感到从头到尾的凉意和心疼。那脊背上居然布满了伤痕，最长最深的一处竟能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后腰，此外还有几片烧伤留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不想让你看到。”青年轻声道。
　　“怎么弄的？”伊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好久以前的事了，我记得是……”
　　伊万从后轻轻抱住了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不用说了。”
　　“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怀里的青年没有挣扎，“不用可怜我，伊万。国家之间，冲突与利益才是常态。”
　　“我没有可怜你，”伊万抱得更紧，“我想要爱你。”
　　王耀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里带了些许哽咽，“万一……万一我们的国家以后敌对呢？”
　　“王耀，”伊万温柔但坚决地说道，“我今天，包括我以前所说的一切话，做的一切事，都是出自我本人，与国灵国家什么的都没关系！”
　　“说这句话的是伊万，是伊万·露西亚，而他爱的，是王耀。”
　　怀中的青年抖得越发厉害，“伊万……”
　　“王耀同志，我知道革.命战友之间不该有这样不纯粹的感情，但是请原谅我，我希望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向你表明我的心意。”
　　“可是……你的国家不会认同……”
　　“你愿意吗？”伊万将那双漂亮的、红肿的黑色眼瞳慢慢地、轻轻地对向自己，“愿意和这个叫伊万·露西亚的人在一起吗？”
　　王耀混沌地说不出话来，但行动证明了一切。
　　这间简陋的卧房内，光影交织着，舞蹈一般衬在紧紧拥吻着的二人身上。

　　过了许久，直到王耀因为缺氧而本能地乱哼，伊万才放过怀里的青年，王耀轻喘着，将头倚在那宽阔的肩膀上，呼出一段气音。
　　“什么？”伊万装作没听清，将头偏了过去。
　　青年嘴角上扬，也偏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咬了一下。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