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祭》敬glass

4、灵出天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躺在瀑布下的湖边巨石上，浅蓝色的法力罩护着我不被水溅到，我右手摇着一棵狗尾草，左手支着脑袋，悠哉游哉地说，“万物源本灵，本灵贯天地。”
　　前些日子我彻底恢复了，不再需要靠长眠来休养，尽管不知为何记忆还没有恢复，然而能自由自在地在山水间玩闹仍是惬意得紧。

　　我相信现在的李殊明体会不到我的惬意。

　　此刻他正飘浮在空中调用灵力试图逆转水流。

　　这也是我交给他的任务。

　　我附近的瀑布自百丈断崖而落，宽十余丈，瀑布底下是一方直径数十丈且深不见底的大湖，湖的另一端再连接着一条江。水自瀑布流往江河，浩浩荡荡涌向东海。

　　天地间奇观盛景往往蕴含丰沛灵气，亦有己身秩序规则。我要李殊明做的，却是违反此地秩序，逆转水流方向，并使断崖之上的河道不能决堤，亦不能溢出，淹没岸边树林。

　　这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他表面上要做的仅仅是御水，在这里却还要和天地法则相对立，与宝地灵气抗争。

　　不过修道的终点无非就是渡劫成仙，做天地间的规则遵循者。不管是神明还是仙人，可以没有排山倒海、通天彻地之能，但一定要有循天道尊法则之才。他已经元婴大圆满了，是时候接触这些。

　　但再怎么样目前修为都仅有元婴，李殊明现在应该是有点手忙脚乱。

　　我坐起身，抬眼看他。这么远的距离是看不见细节的，所以我用上远观诀，才能将他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李殊明悬浮在半空中，刺目的日光跃过瀑布，恰好在他附近落下一道彩虹。
　　瀑布冲向深湖，激成大片水花，漾起无数水珠，却没有一滴水落在李殊明身上。
　　李殊明手中结印，隐隐有金光在他身周流转。光华愈流动，愈鲜艳，将将搅碎彩虹。
　　江水仿佛听到召令，开始缓缓倒转流动方向，流往断崖。不多时，流速加快，越来越快，浪掀潮起，却奇迹般地只在河道内涌动，就算是在断崖上也未溢出分毫，岸边的树木花草全部安然无恙，没有受到天地异象的牵连。
　　与此同时，空中云翳迅速沉积，连绵一片挡住日光，阴云中电闪雷鸣，天地似要变色！

　　李殊明于是收回法令，金光消散。乌云散去天穹复晴，水按照原本的方向流动，一切如初。

　　他在空中转过头看向我。似乎想在我坐的这块巨石上歇息片刻。

　　我看他虽然有些疲倦，但并非强弩之末，一时间心血来潮想同他玩闹一二，便在他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躺好，腿架在石面凸起的部分晃了晃，一手支着脑袋，朝他挑衅地笑道：“李殊明，你累吗？我躺的这地方当真舒适呀！”
　　顺手召出储物宝器，从中拿出前两天李殊明买给我的粽子糖，找出一颗抛进口中，好不自在。

　　李殊明静默一瞬，便从半空中飞来。我连忙施个小法术，召来岸上落叶断草，凝成可供他歇息的松软躺椅，悬浮在我旁边的湖面上。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忍心放他累着。

　　他却看也没看躺椅，径直朝我飞来。

　　我愣了，但还是赶紧收回手脚坐起来，腾地方给他歇坐。李殊明到我面前时，我还来不及把粽子糖放回储物宝器。

　　我没明白他为什么放着舒适的躺椅不要，上赶着来这冰冷僵硬的石头。

　　李殊明跪坐在我面前，没等我开口，主动道：“我按你说的做了，刚才我很累但是感觉很新奇，有几个时刻仿佛江水顺着灵魂流过。明明消耗了很多灵力，现在却感觉不是很累，有种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觉。”

　　“那证明你可以与天地法则相通啦，只是还不够熟练，再多练几次必然受益匪浅，顺便把这种练习当桥，助你晋升分神期。”我也学他跪坐好，说，“算算时间，从你晋升元婴至今也快三年了，离分神期也快了，等你再升境界我们就回峡谷闯阵。”

　　“好，都听你的。这也算是个进步吧，我能不能……能不能讨点奖励？”李殊明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盯着他，思考起他打算跟我要什么。这穷乡僻岭的，除了粽子糖我也没什么好拿出手的。
　　所以他可能是想吃糖，于是我道：“我明白了，可以的。”

　　“是……是吗？”李殊明的表情却出乎我意料，除了开心竟然还有迟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跪坐的姿势不方便，我只好上身前倾缓缓靠近李殊明：“怎么会呢，这样的心愿我又怎么会不满足你呢？”

　　他忽而满脸通红，眼睛也微微睁大，手攥紧衣角，看得出来很欢喜、很激动又很紧张，连语速都变快了：“真的吗，不是、你……我、我其实没打算这么快的，只是想抱……”

　　我将粽子糖按在他唇边，他顷刻噤声。
　　少顷才微微张口，让糖进入口腔。

　　我后退坐好。不过没理解他刚刚堪称乱七八糟的话，便皱眉问道：“报什么？”

　　李殊明似乎从混沌中归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人却正常多了：“我是说……我是说，报告爹娘，我能耐了。”

　　我忍俊不禁，道：“怎么长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呀？”

　　他依旧看着我，眼神却突然平添几分锐利，声音反而是低沉的：“你也知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喜欢我把你当小孩？倒也没有，我知道你已经是个早就及冠的人了。”我有点心虚，也知道在人族，已经成年的人往往不喜欢被长辈当小孩，“只是我至少已经有七百岁了，所以……”
　　我感觉他身体有点僵硬，这么说有点夸张，但确实让我感觉好像是一个囚徒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虽然我不至于将二十一岁的青年人视作孩童，然而于我而言年纪还是太小了，不可能当作同辈。
　　“你的年龄对我来说，还是……”我用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太年轻了。”

　　李殊明情绪忽而低落下去，他看起来想要说什么。

　　我没有出声问他还想说什么。
　　毕竟也才二十一，情绪起起落落，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太正常了。

　　一时间此地唯有瀑布激湖发出声响。

　　风吹过岸边树林，水流过江中巨石。时间很短又很漫长。

　　我开始有点困倦，出声打破沉默：“看你练习这么久，我累了，你去躺椅上，我要歇会。”

　　李殊明于是乖乖挪到躺椅上，同时说出适才的未竟之言：“那说好了，你不许再把我当小孩，我的一些言行都是发自真心的，不是同你玩闹的。”

　　我强撑着精神听他说完后含糊地应一声，便躺好准备入眠。

　　虽然此地水声很是助眠，林边水上睡觉又对我来说有种安抚魂魄的怡然自得，但说实话午后的天光委实有过于盛，我睡得不踏实，总睡了醒，醒了睡，好在很快有一片阴影挡住光线，我终于能惬意些。
　　只是几乎睡着的时候感觉额头传来温暖又柔软的触感。而我来不及多想就睡着了。
　　直至醒来才意识到，是李殊明帮我遮光，又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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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道德经》
写得有点久了，忘了还有哪里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