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祭》敬glass

15、变徵其二

　　诡异。

　　且不说为什么一口巨大又沉重的棺材会漂浮在蓬莱岛附近的海面上，就说这棺材里装的，除了三个死人，竟还有一个生者，后者年岁不过二十几。

　　棺内死者似乎怨念极深重，以至于长瑜无需探查，站在棺材五步开外就能感受到其中阴毒狠戾的怨气。

　　最奇特的是，这口棺材周遭竟意外的祥和，没有丝毫尸气外泄。

　　长瑜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大河河神来东海时，提到大河流经的平阴城发生了桩灭门惨案。

　　那户人家姓江，家中富裕，家风清正。江家老爷娶有一妻纳有一妾，家中人丁不兴仅二子，却皆非锦衣纨绔，尤其是嫡子——江大少爷年纪轻轻便考中进士，做了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本是要进京面圣，就此飞黄腾达的；而庶子虽不及兄长出彩，资质却也勉强能算中上。
　　听说凶案当晚，邻居们没有听到半点动静。当时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翌日白天，浓郁的血腥味从门缝涌出，弥漫街巷，有几个过路人惊惧不已，上前推开江家虚掩的门，一眼就看到其间横陈遍地的仆从尸体和满室发黑凝固的血。
　　却不见江家主人。

　　他们即刻报官。

　　捕快搜寻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主人们。直到落日时分，江家陡然出现三只红衣鬼，一男二女，它们怨气冲天、凶狠非常，在平阴大开杀戒。

　　很快，河神就被此异动被引来，继而收服了这三只发狂作恶的厉鬼。

　　有见到厉鬼面容的幸存者说，它们分别是江老爷和他的妻妾。

　　他们死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尸体在哪，江家两个儿子又在哪。虽然坊间传言，后者怕是凶多吉少。

　　——三个死人、一个二十几岁的活人。

　　长瑜走近棺材，试着轻唤：“江少爷？”

　　仿佛石块被投入水，棺中原本安静的尸气立刻沸腾，几乎冲破棺材板，向长瑜袭去。

　　长瑜站在原地，神色没有半点惊慌。

　　诅咒般的尸气却在即将涌出棺材时平静下来，好像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是错觉。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棺内传出：“我确实姓江。”这回应稍显压抑，仿佛说话的人正在忍耐什么痛苦，然而那人又很清醒，所以吐字仍然清晰。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怎么知……算了，这不重要。同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除了让我离开这副棺材。”棺中唯一的活人继续道，“我叫江映苏，你呢？你是神，还是妖？”

　　停了片刻，长瑜才回答：“我叫长瑜。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是打算做摄青鬼么？”

　　“啊，聪明，答对了，我还以为没什么人知道，正想卖个关子呢……在棺材待满七七四十九天，我就是让三界闻风丧胆的鬼仙。”江映苏轻笑一声，但听起来心情并不愉悦，“就是好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摄青鬼，是世间最强的鬼，实力皆不容小觑，怨气极盛，即使心愿得偿也不会消散。

　　长瑜暗下对比他和摄青鬼的实力，然后放心地向前靠近棺材。
　　他手中悄悄积蓄灵力准备攻击，面上却不显，说话仍是轻松，仿佛和他说话的不是最恐怖的鬼，而是他最熟悉的好友：“为什么想做鬼？做人不好吗？安安心心投胎转世，体验诸多不同的人生，自由自在；做鬼可要常常待在黑夜里，无聊得紧，何况你想做的还是摄青鬼，神界和冥府都会盯着你，你很多事不能干。”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哎我说，你现在是在提防我吧？”

　　长瑜脚步一顿。

　　“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当然我也知道，神最守规矩了。你们无非是怕如果我滥杀人，你们收拾不了我，放心好啦，我又不是没脑子，不会失控给你们添麻烦的。
　　“自然，你也别阻拦我。其一，我能否成鬼，不在你不在我，在天，天同意了你也不会拦着我吧；其二，所谓杀人偿命，杀我江家的凶手我还没找到，这是我的怨；其三，我弟，江九如，他不见了，我要去找他，这是我的念。你瞧，我哪里像是会成鬼后作恶的人？”

　　“很多人成鬼前也这么想，做鬼以后照样为非作歹。”口中虽是这么说，长瑜还是收起灵力，“若你如此，我不会留情。”

　　“那我跟你保证，我绝不滥杀无辜，只报仇找人，如若有违……”江映苏想了想，用最真挚的语气道，“我灰飞烟灭，不得转生。”

　　“我信你。”

　　“嘿嘿，那可以放下心来同我聊聊了吗？这么久了没见到个活的，还浑身难受，憋死我了，嗯，说什么好呢……哎好长瑜，你是水族的，且年纪不大吧？是不是还没去过人间？”

　　“算是，如今十七，”长瑜挥去云雾，低头看海面上自己的倒影，朱红的耳坠衬得他面容愈发端丽明艳，“其实去过人间，我在那里待过许多年，我还记得圩市挺热闹的——在平阴，似乎得叫集市？”

　　“没错！就是大清早起来买东西嘛，我之前晨起读书，常常透过窗看见有人天没亮就上街赶……趁圩，听说圩市会卖好多东西，我一直想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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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瑜闲着无事就会去海面找江映苏，二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谈，长瑜会说今日他运转灵力有什么进步、午时吃了什么，江映苏会说棺材随着水流漂浮，从大河入东海后时而漂到蓬莱岸边、时而漂到某某岛屿边。

　　有一天漂到不知何处，遇见了地官。
　　“地官你见过吗？说真的他没你好说话，他一眼就看出我要做摄青鬼，然后不断跟我说，多久多久之后就是七月十五，教我届时去寻他赦罪，好入轮回。”江映苏说。

　　“清虚大帝？”长瑜稍加思索，“没见过，我只远远见过洞阴大帝几回。听说清虚大帝挺好的，讲话时也很爱笑，他许是真在担心你。毕竟成鬼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也不希望你做鬼。”

　　“可是我有不能不实现的心愿啊……九如跟你差不多大，但他经历没你我那么多，至今还会在意一些小事——比如他会纠结午食有我喜欢的虾没他喜欢的鱼，他也不觉得那是小事。所以本来我都快死了、要去轮回了，可实在怕他一个人在世间不会自己生活，就想找到他，保护他。”

　　“……我明白了。四十九日一满，愿你顺利找到他。如果我也有机会去人间，我去找你，你要做东哦。”

　　“好，那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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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讲鬼故事我又困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