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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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城，气吞山河的宫殿里，舜帝谢中州坐在龙椅上，一只手覆在扶手上雕龙的头上，五指慢慢合拢似要将木雕龙头给戳五个窟窿。
堂下百官人人自危，数十位出列跪在大殿中央的官员额头浸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脊背都在细细的颤抖。又有一位位列前侧的臣子出列，他跌跪在地，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的闷沉声连高坐在龙椅上的舜帝都能隐约听见。“北方初定，举国上下当应休养生息，共赴繁荣昌盛。还望陛下体恤百姓，收回成命。”
“混账。”谢中州气得一巴掌拍在扶手上，“牢国刁民屡屡越境，我舜国泱泱天子之国不该彰显天威。”
这位勇气可嘉的臣子正是当朝的户部尚书独孤钰，他恭谨的朝谢中州一礼，“牢国去年涝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这些越境的牢民正是涝灾之后的难民，越境不过求口吃食。”
“非我大舜国国民，不论缘由，越境就是在挑衅践踏我大舜国的国颜。”他一拂衣袖，“犯我国境者，虽远必诛。”
“吾皇，三思。”
“朕思虑再三，既然牢国国君治国无能，一个天灾就难民无数，大舜天子之国，勉为其难的收他牢国做个州。”
“吾皇……。”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退朝吧。”
北芒城，镇北军军营，某不起眼的帐篷里，桔子青接过丑娘端给他的吃食，“姐姐应该长得很漂亮吧？”。
听他这么说，丑娘微怔，忙将托盘搁桔子青腿上铺盖上，“趁热吃”。这时携着雪的寒风灌入帐里，吹得桔子青喉咙一痒，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侧身去掩帐篷时，猛烈的寒风掀起了遮面的粗麻布敷住了眼睛，赶紧将粗麻布捋下来，将粗麻布尾部塞进衣襟里固定，去掩实帐篷漏风处，却漏过了桔子青咳得饱含泪水的一瞥。
是药物腐蚀留下的疤痕。桔子青暗自盘算着等以后有机会帮她恢复容颜还恩情，明里却咳得面红耳赤甚至干呕。他喝了一盅热水才咳的好些，“承蒙姐姐照顾，某至今不知姐姐如何称呼。不知……不知姐姐可否……可否……”问出口方知男子问女子名字有失礼仪，因此方寸微乱一时磕巴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时丑娘打断他，“奴家单名一个安字，尚不记得姓甚。”她姓万，是河南道亳州人，她死都忘不了，是怎样的虎狼之父，才舍得将自己的女儿买去军营做洗衣妇。洗衣营的女人干的是什么营生，谁人不知，可以说比娼妓还下贱。所以自十一岁毁了容颜起，她便发誓此生不姓万。
桔子青陷入沉思。
丑娘虽相貌毁，心思却精明，赶紧催促转移桔子青注意力：“快些吃吧，都快凉了。”
“九州，您不回云开城？”
树林里，白雪压低了枝桠，偶尔几只飞鸟鸣叫，惊落了枝头积雪。谢九州与于克敌躺在雪地里，任由树枝上簌簌落下的积雪覆上眼睫，见谢九州迟迟不说话，于克敌喉头紧了紧极温柔的开口：“是因为那件事吗？”
于克敌单手支着头，侧身替谢九州擦掉眼睫上的白雪，静静的看了对方许久，对方才极微弱的开口：“不是。”
“你？我还不知道。多半是心里犯矛盾呗。”顿了顿，“他又是一手把你带大的亲哥，搁我我估计比你……。”
“于克敌你又大娘上身是吧。”谢九州翻身就要一拳招呼到他肚子上，这时于克敌从怀里麻溜的摸出一囊袋酒，笑咧咧的递在他面前，文绉绉的念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于克敌是蜀人，此时用正宗泸州方言读出来，谢九州差点给他气笑，他接过温热的酒囊，白了于克敌一眼；“领军禁止饮酒，此酒没收。”
于克敌望着谢九州双腿没入雪里的背影道：“谢九州，你不是人。”
“你今天才知道？”见于克敌还坐在雪上，“快跟上。我给你准备践行宴。”“去晚了就没了哈。”
“你……”于克敌气直摇脑袋。
谢九州因为断袖的威名在外，在军营里鲜少有推心置腹的朋友，能称为知己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位富家少爷跟尹书了，跟于克敌这位奇葩成为朋友缘于一系列的巧合，而这些巧合都缘于于克敌有一个断袖的哥哥，而这个断袖的哥哥命很不好，被自己那所谓一身正气的爹给活活打死了，因着这个断袖哥哥对于克敌非常好，他被打死后，于克敌就跟老爹闹翻被赶出家门，快要饿死的时候恰巧被谢九州捡到，恰巧天赋异禀成为了一名将军，恰巧在谢九州被一群贵胄女子捉弄时迷路闯入皇家后花园里替谢九州受了数个香吻，从此晋升为谢九州的知己。
谢九州又走了一会见于克敌还遥遥跟在自己后面，遂调侃道：“走这么慢，没吃饭啊。”
后面遥遥传来一道声音：“因为没有酒哇。”
“喝酒误事，哥替收好了。”顿了顿，“下次见面，只要不是打仗，酒水管饱。”
“好，一言为定。”
谢九州回过望去，对方只离自己堪堪五步距离。
“酒也能使鬼推磨，有意思。”
军营壁垒外，三十万大军，整整齐齐的立在营门口，谢九州作为镇北军的大将军，此时站在壁垒最高处。朝廷下文书曰漠河以北皆为荒寒之地，得来无用，令镇北军留守漠河以南，停止北伐。这一年来，北朔残部也没什么动静，今日镇北军当撤回距离漠河七百余里巫月城军事基地。
谢九州点了二十三万士兵，让于克敌带回巫月城军事基地，留下堪堪七万军与自己一同戍边。
皓月当空，寒风掠过皑皑白雪扑面而来。
洗衣营旁某不知名帐篷亮着微弱的灯光，谢九州弹掉身上飞雪，撩开帐篷帘子，“你……你还好吗？”。
桔子青盯着手中闲书，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谢九州这两天忙于军务，一直没时间来看桔子青，今天镇北军如期启程回巫月城军事城，他才得了空闲来看看对方。那天的事确实是自己酗酒误事，桔子青深受其害，现在都下不了床，自己亲自登门致歉，再其次是心脏深处的某些微妙的东西，也许是心脏深处还有桔子青一席之地，他竟有些害怕，害怕对方死去，所以他想来看看他，想对他说些微不足道关心的话。他在帐篷中唯一的坐塌上盘腿坐下，抬手要探他额角却被桔子青一把打掉。
“放心，暂时死不了。”
“对不起。”这时谢九州的手掌已经覆在桔子青额头上，感觉温度正常嘴角便咧开满意的笑，见桔子青吃惊细细打量的着自己。对上那双历经风霜依然平静如一汪深潭的双眼，忽然和许多年前王府藤萝下平静如一汪深潭的眼睛重合，就是这样一双看起来清澈无害的眼睛，害死了多少人，理智让谢九州赶紧缩回手，“你别多想，本王只是不想你这么死了。”顿了顿，几乎咬着后槽牙说道：“本王还没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某没死，王爷也确认了，现在可以走了。”
谢九州愠怒一拂衣袖，站起身来走到帐篷口，在撩开帘子时，转过头看着对方。
“你明日便来本王帐里伺候。”
谢九州撩开帘子时，寒风灌了进来，吹的桔子青喉头痒便要咳嗽，因为对方没走，只好强忍着，不觉察间眼泪已溢满眼眶。
待到对方哽咽着答应了，谢九州才狠狠的放下帘子，步履如风般都走了，空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划破长空打破这属于漫漫长夜的寂静。他本来是出于自责和担心桔子青才来看对方的，谁曾想对上那张脸，他又想起了尹公公那张慈祥的脸，罗姑姑温婉的笑容以及小容姐姐天真的笑容，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都在他漫长的人生路上陪伴了他几年，十几年。他们待他如亲子兄弟，他又何尝将他们当做过下人，他从来只当他们是家人。他从小长在深宫，母亲遭父亲宠妃构陷失宠，父亲跟着也鲜少过问他，后来唯一疼他的母亲也死了，他受刺激疯了两年，是在这些人的照顾下慢慢恢复的，是这些人一直陪伴着自己，可后来，因为桔子青他们都被处死了。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越来清晰，他心的温度一寸寸的遗失，他要折磨他，他要让他生不如死，他要亲手毁了他。不，他依然爱着他，即便他背负王府上下一百零八条人命，在他快死时，他仍然会心生恻隐。这样想着想着，他从原先的疾步变成了跑，最后武术高深的他一跤摔在积雪里。他哭了。
或许，曾经的他正在渐渐死去，新的他正在涅槃重生。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