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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海棠树成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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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颗海棠树,它生长在一个大院子的角落,旁边是流水、假山、凉亭,有几只叫声像是在唱歌的鸟儿常来做客。
除了这些生灵,这寨子里还住了个很好看的男人,高高瘦瘦,奇奇怪怪,也不说话,仿佛竹林的一棵竹子成了精。倒不是每日都在,只是隔一段时间在这里住几天,偶尔像片云似的飘到凉亭去弹会琴,要是不弹琴呢就吹笛子、吹箫、弹琵琶……反正海棠树认识不认识的一堆乐器他都会。还有时候呢,这个男人就在树下凉亭前舞剑,也不知道是什么剑法,但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好看得很。海棠树看的高兴了就抖一些身上的花瓣下来给他助兴,然后选择性的忘记那人手里的“剑”是刚从他身上掰下来的树枝。
就这样,海棠树在这院子里站了约么有四五十年的光景,冬日沉睡,偶尔会被那个男人弹琴吹笛的声音吵醒,海棠树就敷衍的抖他一身雪,然后接着睡;春季抽芽开花,这块土地肥沃,每到这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开不完的花,以至于每个艳阳天里整日整日地招蜂引蝶;秋来结果,他这个位置日照充足,每颗果子都饱满红润,那男人一月不过来四五次多则七八次,海棠有心把自己果子送给他,可周围的虫啊鸟的总是动作更快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日海棠树上的一窝雏鸟因为抢食挤来挤去,一只雏鸟被挤出鸟窝,幸好海棠树伸出几根树枝挡住了雏鸟的下落。可是雏鸟太小不会飞,鸟妈妈也没有能力把雏鸟衔回窝里,于是海棠树只能一连几日都让那几根树枝保持一个姿势,轻轻托住雏鸟,等他羽翼丰满。
那人再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那只雏鸟长出了羽毛,在茂密的树枝间蹦跶。海棠树紧张兮兮晃动着枝桠生怕活泼好动的小崽子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到地上,无暇顾及其他。
“这么多年,你终于醒了……”
???
海棠树愣了一下,妈耶,竹子精说话了?!原来他不是哑巴?!我的老天爷,海棠树一抖,心想一直以为我们植物系成了精不能说话呢,这么多年,这里突然出现个说人话的玩意差点给我吓死。
海棠树没听懂他说什么,想问也问不出口。树上的一窝小鸟都在蹦蹦跳跳,还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海棠树的注意马上就又回到这些小崽子身上。那人也没再说什么,照旧是在凉亭里弹琴。
又过了许久,一日晨光乍起,海棠树突然就迎着阳光看见了自己。
树干粗壮,枝叶茂盛,大片大片粉色的海棠花遮在头顶,几乎就要遮住头顶整片天;树杈上还息着几只鸟,早已不是他当年救下的那一窝;旁边假山上的流水日复一日的流淌,一些水珠飞溅出来,海棠树眼看着水珠穿过了自己半透明的手掌。
“师兄!”寻声望去,还是那竹子成了精一样的人。那人脚下生风,眨眼就到了海棠树下,脸上是难掩的惊喜,蹲在“海棠树”身边。
海棠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结结巴巴的说:“我,那个,你,那什么……”他一张嘴,别的不说,自己给自己差点吓着,心想我的老天爷,我竟然也会说人话,我这是修炼成精了啊!
那人虽然看起来有些激动,但却是轻声细语:“师兄,我,我算准了今日是你元灵成型的日子,本来想昨天就过来的,不过被一些事耽搁了。你……你可还好?”
海棠树精依然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自认是活了百来年的老树,眼下已修炼成了精灵,先稳住了自己,然后故作沉稳地说:“那个……这位,朋友?你还能认识我?”
这下轮到那人怔住了,他闭了闭眼,脸上因为刚刚太过激动的红晕退下,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飘飘忽忽地走到凉亭下,坐在他常坐的位置,还伸手示意海棠树精也坐过去。
海棠树精这些年都是在那一个位置看着这院子角落的一切,乍然换了视角还不太适应。他半透明的手穿过流水,穿过竹节,穿过从自己“本体”上落下的花瓣。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跟以前不一样了,风吹过的感觉也不一样了,就连听到的琴声都感觉不一样了。想到琴声,海棠树才想起来,自己变成了“人”,而他的老熟人“竹子精”还在等他。
海棠树精也飘飘忽忽地飘到凉亭下,虽然他们认识了近百年,但其实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随便张了张嘴,说:“那个……哈哈,你今天弹的曲子好像有点不太熟练呀哈哈哈哈。”
琴声戛然而止。
“是吗?你刚刚叫我什么?”
海棠树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心说我叫你什么了?我没叫你啊,难道我一不小心说出来了?那我也不是有意要给你起外号的,这不是前面几十年你也没自我介绍过嘛,我哪知道你叫什么啊。
那人还是不急不慢的样子,缓慢但掷地有声地对他说:“那我重新介绍一下,在下,沈修竹。”
海棠树精后退三寸,“你什么意思,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沈修竹:“在下虽然不才,不过你能在百年内重聚元灵,靠的都是在下的灵力,所以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什么叫……靠的,都是你的灵力?”
“就是……”沈修竹轻轻叹息,起身站在海棠树精面前,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死后,是我把你残存的元灵重聚,借了这棵将死的千年海棠将你封印。我日日来此弹琴奏乐,也不过是将我的灵力剥离出来护住你和这棵海棠树,也希望你能吸收我的灵力,逐渐恢复元灵。”
海棠树精瞪大了眼,乖乖,照你这么说,我能有今天还真是大恩不言谢啊。
“嗯,不用谢,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师兄。”沈修竹突然后退半步,行了个拱手礼,但是这个礼行的吧……他的手有一部分穿过了元灵的身体。
沈修竹直起身的时候,手指还在那半透明的元灵里悄悄动了一下,像是想要确定眼前这个元灵的存在。可元灵就像是一团烟雾,触碰不到也不会因为他的动作有任何变化。
什么元灵?什么师兄?我死了?然后我又活了?
海棠树精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感觉也都不太重要。想着自己死都死过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大喇喇地说:“那什么,我这刚有了人样不太习惯,我努力改善一下啊,我尽量有话直说。你说……我是你师兄?”
“是,你是我师兄。付瑾棠,曾经天星山无出其右的首徒。”
“哦……你这话说的,听起来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得知了身份的海棠树精有些沾沾自喜。
沈修竹长出一口气,坐回他平时弹琴的位置上,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眼神穿过付瑾棠,像是又看到了当年,半晌,轻飘飘的说:“是啊,是很厉害。外族入侵中原,你因与那位将军喝过一次酒,便不顾劝阻跟去战场杀敌;东海有凶兽鱼肉百姓,附近世家门派联手亦无法降服,只能勉强镇压。你同几位好友,硬是从北海将沉睡了百年的另一只凶兽唤醒,想方设法引去东海,索性鹬蚌相争,倒叫我们得利,两只凶兽一死一伤;后来,瀛洲岛有邪教为祸,各大门派有意锻炼门下弟子,各自选了门下翘楚一起去瀛洲岛讨伐邪教,其中又以你为首。当时我,我没同你一起,等后来我们发现情况没那么简单赶到瀛洲岛的时候,岛上尸骸遍野,众门派弟子无一生还,除了现在的你。”
付瑾棠听的饶有兴致,他因为没有实体不需要坐着,于是下半身在地里,上半身跟沈修竹差不多高,虽然不能完全接受听到的那人就是自己,但丝毫不妨碍他骄傲:“只有我?那我还真挺厉害的,嘿嘿。”
沈修竹转头看着只有灵体的付瑾棠,眼神里有热情和期许,“师兄,这院子有师祖下的结界,还有师祖的剑灵护着,如今这世上除了我谁都找不到这里。你,你就在这慢慢修养着,待我去把一些未完之事解决,然后我就陪你住在这里,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纷争,师兄,你可愿意?”
“啊?我……”付瑾棠一时还找不着头绪,毕竟在今天太阳升起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只是棵树。他倒是不觉得做棵树有什么不好,就是觉得好像是缺了点什么,可左右看看,他现在只有个灵体,就算不在这院子里,又能做什么,大概除了飘着还是飘着。他刚刚试了下,自己依然可以控制海棠树的枝桠,想着就像从前那样每天在这晒着太阳照顾雏鸟也没什么不好;假山边上小竹林的角落长了棵芍药,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挑了那块地生了根,阳光照不到,年年都不能好好开花;海棠树就快要结果了,到时候又有小动物要为了抢果子打起来,他还要劝架……想了想他还挺忙的。
“我其实都行。你忙你的,不用刻意陪我。那什么,我还有个小问题,你既收了我的元灵在这棵树上,那,那我的身体呢?”付瑾棠问的小心翼翼。他觉得有人能耗费心力的守着他残存的一点元灵这么久,本不该有过多的要求,忙解释:“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啊,就是在这站了这么多年,跟周围这些花花草草的都有感情了,你看你挺忙的也没空管,我是想要是我还有身体,平日里就能把这收拾收拾。”
沈修竹慢悠悠的搓着手,低垂了眼,连肩膀都渐渐垮下来,“我……都怪我,那时并未去护着师兄身体。”沈修竹苍白细长的手指被自己绞的发红。
付瑾棠觉得自己实在是多嘴 ,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然后把刚刚的问题吞回去,忙找补:“不怪你不怪你,你别自责。我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想收拾收拾这些花草而已。其实不收拾也无所谓,你看这么多年没人管他们不也长得挺好嘛。是吧,你看看,多茂盛,哈哈哈哈。”付瑾棠干笑了两声,海棠树上的花瓣转着圈的飘下来,旁边的小竹林也识时务的配合付瑾棠,“沙沙沙沙沙……”
沈修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师兄你等我些时日,以后我便是师兄的手足,我来收拾这院子,师兄说收拾哪我便收拾哪。而且师兄你现在不过是刚聚齐的元灵,只需慢慢修养,日后也可以用法术操控物体。”
“对对,你说的对。我,我就是现在还有点不习惯,不过咱不是还有时间嘛,我慢慢的,习惯习惯。”付瑾棠心想这个师弟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怪可爱的。抬眼就看见沈修竹红了耳根,突然意识到自己想什么沈修竹都知道,不过是夸他嘛,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修竹大概是有什么急事,看了看时辰匆匆忙忙的走了。他走了以后院子又一如既往的安静下来,假山上的流水声,风过竹林的沙沙声,海棠树上的鸟叫飞虫的振翅……与以往一样,又与以往不太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