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撩人》一酒十灯

1、第 1 章

　　三月份，春寒料峭些。京郊云蒙依山傍水，峰峦窈窕。

　　天色阴沉得厉害，隐隐雨意藏匿黑云深处。偶有霞光浮动，灼了片片天。

　　明瑟穿着一身青苔绿的苏派旗袍，长发在脑后绾起，插一支蝶纹点翠簪。旗袍开叉至大腿的位置，镶满如意云头，蕾丝割花点缀腰间。

　　长腿细腰，红唇绝艳。

　　摄影师半跪在地上，寻求着最好的角度，见她神色过分冷艳，不禁开口:“明瑟，笑一笑。”

　　明瑟闻声，抬起一双温淡眉眼，远黛含烟。纤纤玉指执一梅花团扇轻摇。

　　只一眼，楚楚又盈盈。

　　天色即将阴沉，蒙蒙雨意铺垫整片天地。

　　隐约凉意落在她鼻尖。明瑟欲伸手去拂，动作到一半被摄影师喊停:“别动！就这样，明瑟。”

　　细雨淅沥而下，天色向晚。远处青山隐隐，朦胧的看不清真切，只衬得美人更清更淡。

　　雨水模糊镜头，梁郁安才意犹未尽的停下，钻进临时搭的棚子里:“行了，剩下的明早再拍。”

　　明瑟一张小脸冻得发白，远离镜头，脸上笑意渐渐淡去，颤着手接过助理递来的大衣穿上。

　　“老板！”摄影助理都是些小姑娘，叽叽喳喳的闹做一团，问梁郁安:“今天要聚餐嘛。”

　　梁郁安也不是压榨劳动力的主，吩咐他们收拾好器材。大手一挥:“聚！”

　　他话音刚落，又转而看向明瑟:“明瑟，这次拍完你有没有和我签约的想法？”

　　明瑟正系着大衣上的腰带，脸上雨迹未干，长睫上水珠摇摇欲坠:“谢谢梁老师，不过我目前还没有这种想法。”

　　“你的气质，表现力都是极好的。如果坚持下去，肯定会在这个路上越走越远。你需要——”

　　“梁老师。”明瑟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她声音很柔，听起来温和有礼:“等明天拍完再说吧。”

　　她在约拍上兼职模特，接单挣点外快。她需要自由，也需要钱。一旦签约，她的一些行动都会受到限制。

　　所有时间安排都得跟着通告走。

　　“也行。”梁郁安听她有意推脱，也没继续叨扰，“先去酒店吧。”

　　梁郁安二十七八的年纪，生得温朗清秀，性子也很平易近人。他大手笔的连同吃住，都给她们订在了京郊的星级酒店。

　　一行六个人，梁郁安和三个助理，连着明瑟，还有一个长约模特。

　　服务员领他们进入包厢，梁郁安轻车熟路的报了几个菜名后，把菜单递给她们:“你们看着，想吃什么随便点。”

　　其他人已是习以为常，饭局上很快热络起来。觥筹交错，笑意渐浓。

　　明瑟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她有些慢热。只安静坐在角落里，滴酒未沾。

　　黑色大衣裹在旗袍外，腰带勾勒出窈窕腰线。她卸过妆，一张小脸白白净净。只是端正坐着，身上便有与之俱来的淡然气质。

　　酒过一轮，梁郁安提前退场，称是有朋友在旁边包厢。

　　与他熟捻的是那个长约模特，叫江阮阮。借着醉意打趣:“哎哟，能让咱们梁大摄影师屈尊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还能是谁？”梁郁安脾性很好，拿外套的动作不停，笑答，“边辙。”

　　只两个字，便如惊浪之石。整个包间陷入一片不约而同的沉寂。

　　明瑟夹菜的动作一顿，长睫微颤，没抬眼。白皙指尖摸上一旁的白酒，倒了一小杯。

　　梁郁安见气氛不对，笑着缓和:“行了啊，你们该吃吃。等会我结账。就不打扰美女们聚餐了。”

　　直到他出了包厢，安静的饭局上才又恢复方才热闹的气氛。

　　“呼～吓死我了，刚刚听到那两个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不会吧，真在我们隔壁啊！边辙诶。”

　　“谁知道呢？”

　　“明瑟姐。”身侧的助理捣了捣明瑟的胳膊，凑在她耳边，“你听到了吗？边辙！边辙在我们隔壁呢！”

　　明瑟抬眼，嗓音淡淡的接她的话:“我听到了。”

　　“那可是边辙啊！”她不死心，“明瑟姐听说过边辙的传闻吗？”

　　辛辣的白酒入喉，她眉头紧紧一蹙，却仍是一笑，说:“没有。”

　　“听说边辙，脾气特别坏。尤其是下雨天，脾气躁得像个活阎罗！”

　　明瑟闻声，突然想起今夜外头淋漓的雨。又听到助理压低的声音:“我还听我一个律师朋友说，边辙手里还出过人命呢。”

　　明瑟听着，放下筷子。也不评价，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助理自讨没趣:“姐姐，天塌下来你不会也没点反应吧？”

　　明瑟不善交际，只是用公筷给她夹菜，浅淡的笑掠过眼底，安抚她:“那倒是会的。”

　　酒过三巡，包间里的水晶吊灯在她眼里成了幻影。明瑟酒量不好，有些醉了。只想找个借口溜走。
　　她方才叫了一声江小姐，后半句话的托词还未出口。就被突兀的巨响打断，玻璃碎裂声随即袭来。

　　江阮阮惊了一下:“怎么回事？”

　　“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隔壁？不会吧，那边是不是边辙的包厢！”

　　江阮阮起身打开包厢门，走廊上是行色匆匆的服务员。视线一转，果不其然，右侧的包厢外头围了不少人。

　　明瑟跟着她们出去，神色淡淡的，掌心却在出汗。她步步生莲，高跟鞋踩在地上，发成轻微声响。

　　隔壁的包厢里，与她们这间布局相同，灯光折射在四周墙壁，餐桌前围坐着一群公子哥儿。

　　酒瓶酒杯碎裂一地，玻璃渣上，跪着一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却吓得瑟瑟发抖。

　　玻璃渣侵入那人膝盖，他恍若未闻，任膝下鲜血顺着酒水蔓延一地。

　　包厢里悄无声息，无人敢阻，只有一人站着。

　　明瑟隔着人群，远远看他。

　　男人站在光影交错处，浓或浅淡的光落在他身上。

　　眉眼低垂，难掩一片阴翳，正拿着手绢慢条斯理的擦着指尖鲜血。

　　微恼的喧嚣传入耳里，他眉心一蹙，略微不耐的撩起眼皮。

　　只一眼，清淡又疏离。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袭来，明瑟移开眼。她站在最角落，没动。

　　服务员在人群拥簇下走了过去，毕恭毕敬的，满脸的笑不知真假:“边先生这是怎么了？”

　　边辙淡淡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动，声里微凉，极力压抑着一身烦躁:“走开。”

　　因为边辙吐出的两个字，人群微喧，自发向后散去，为他挪地。

　　突如其来的拥挤逼得明瑟踉跄退后。

　　她慌乱抬眼，却只看到那人挺直的身形穿过人群。

　　一身黑色高定西装，黑发旁分，略到眉处。灯光摇曳，他被拥簇在人群中央，众星拱月。

　　明瑟看着，眼底情绪波动。只觉得他那么的，遥不可及。

　　人群来回拥挤，不慎碰撞。她穿着细高跟，脚下不稳，钻心的痛猛然间袭来。

　　江阮阮眼尖，伸手扶了她一把，带她远离人群。

　　她没看远去的那人，只是低眼看她的脚腕:“没事吧。”

　　明瑟远远瞧着边辙隐匿于人群里，一步步迈进黑夜。这才回过神，应她的话:“没事的。”

　　眼角却疼的泪光点点。

　　“怎么能没事？”江阮阮担忧得不行，“你看看，都肿成这样了。”

　　“是旧疾，江小姐，不碍事的。”明瑟说着，没忍住，又看向外头浓浓夜色。

　　街边路灯繁华错落，雨雾朦胧，光与影烙下他修长清隽的身影。

　　江阮阮见她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着啧了一声:“看到了吗？那就是边辙。”

　　明瑟匆匆收回视线，声音带着些温和笑意，脚腕上的疼却逼得她眼角泪花涌出。

　　她眼眶红着，却笑:“看到了。”

　　边辙一走，原本汇聚在酒店大厅的人群也逐渐疏散开来。大厅里灯光亮堂，外头雨声淋漓，纸醉金迷一点点沉溺在夜色里。

　　江阮阮扶着明瑟回到楼上房间，又慌着去酒店外给她买伤药。

　　明瑟劝不住她，等她走过，才扶着墙壁慢慢走到浴室，用热水沾湿毛巾，敷在脚腕处。

　　她的话不假，脚腕上的伤的确是旧疾。骨折后没有痊愈的后遗症。本来雨天就疼得紧，刚刚一扭，只更觉得疼痛难忍。

　　雨下得愈来愈大，月亮溺死在外头的隐晦淤泥里。十一点将过，落地窗外，京郊夜景繁华，万家灯火错落。

　　江阮阮回来时，给她带了不少药，喷的，贴的，涂的，口服的。

　　明瑟接过，粗略的看了一下药名。是她曾用过的药，估了一下价格，只多不少的把钱转给了她。

　　江阮阮对她挺好，但她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只生疏的叫她江小姐，说:“谢谢。”

　　江阮阮很有眼力见，也没多叨扰她，只嘱咐她好好休息。

　　许是脚腕上疼得厉害，明瑟洗完澡涂完药后，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泪噙在眼底，要落不落。

　　一室寂静，外头突兀的响起敲门声，她当是江阮阮，裹着浴袍扶着墙就去开门。

　　门外，男人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站在她对门前，那是梁郁安的房间。

　　听见动静，边辙回头，目光平淡的掠过，看了她一眼。

　　他黑发微湿，眉眼也冷，面上没什么情绪，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也越发明显。

　　明瑟这才意识到敲的不是她这扇门。她发梢还在滴水，落在她的锁骨、手背。

　　她惊了一下，慌乱关上门。单薄的脊背顺着门缓缓落下。她抱膝坐在地上，脸色很白，指尖都是抖的。

　　噙在眼底的眼泪没有防备，断了线的，落在地上。

　　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

　　她和边辙……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