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出西边雨

23、第 23 章

　　经过昨晚的一出，孟念青以为，小鳄娱乐的程慧芳怎么也该好好的大闹一场，找回场子。

　　她都已经做好了，向程慧芳赔礼道歉的准备。

　　毕竟昨晚众目睽睽之下，秦望给了程慧芳没脸，强势地将她带出包间。以她了解的程慧芳尖利性子，会迁怒于她，从她孟念青身上找场子，也实属正常。

　　当然，她孟念青也没有又那么怕就是了。

　　双料影后不是吹的，江湖地位摆在这里。

　　小鳄娱乐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头部公司，可她孟念青又没有签约在小鳄旗下，而是拥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小鳄于她，井水不犯河水，称不上威胁。得罪了程慧芳这位不掌权的豪门公主，顶多是日后活动晚宴看见了，笑语寒暄间更加虚伪罢了。

　　话又说回来，这圈子里谁不是戴着假面，时刻虚伪的呢？

　　孟念青都想好了。若是程慧芳再来找茬，她会笑脸迎人，可也不会真就卑躬屈膝了。若是程慧芳仍然犯蠢地，对秦望有想法，她昨儿帮了秦望一次，今儿也不介意继续替秦望杠一下程慧芳。

　　谁叫小孩儿现在，是她的邻居呢。

　　她孟念青，就是这么讲义气。

　　绝没有舍不得小孩儿的一身漂亮人鱼线，被糟蹋了的意思。

　　然而直到开机仪式结束，程慧芳都跟鹌鹑似的，离他们几位主创远远的。

　　甚至烧香绕圈的时候，还主动凑过来，说替他们每个主演都捐了二十斤香火，预祝他们电影大卖，开机大吉。

　　惹得孟念青啧啧称奇，莫名其妙。

　　怀疑程慧芳也是，得知了秦望的橘子台背景。并且身为一介资本，竟也被体制内的橘子台给震慑到了。

　　所以还是体制香啊。

　　不管怎样，《迷人的Ta》算是正式开拍了。

　　剧组当下分AB两组，孟念青在B组。

　　先拍她和死鬼老公郝文栋的戏。

　　“你怎么回事？！”导演柏元良大喊。

　　很简单的一个家庭场景，一下午NG了好几次，就是过不去。郝文栋不是这里不到位，就是那里太用力。

　　“算了，休息十五分钟！”柏元良没好气。

　　郝文栋站在孟念青身边，羞赧地挠着后脑勺：“念姐，不好意思，我老是找不到感觉。”

　　“之前没谈过恋爱？”孟念青问。

　　郝文栋：“谈过，没谈过这样的。”他吐槽，“岑嘉言这角色，真不是东西。你说他不爱裴涵吧，人裴涵也是他花费九牛二虎之力追来的。你说他爱吧，他刚结婚就出轨，还家暴。”

　　《迷人的Ta》,刑侦悬疑剧。

　　故事开头，是男主视角。南城的刑侦队长江阳州（男主，谢宏深饰），偶遇童年女神，白富美裴涵（女主，孟念青饰）。

　　裴涵是他的小学同学，文静内向、成绩优异，初中时候就被父母送到美国读书。在江阳州是个差生小胖子的时候，全班所有人都欺负他，唯独大家都喜欢的富家女裴涵，愿意帮助他，和他做朋友。

　　因为裴涵，江阳州才逐渐走出自卑，好好学习。

　　可以说，裴涵曾是他的光。

　　两人做了几年同学，阔别十余载，再重逢，便是在共同好友的婚礼。裴涵已经嫁做人妇，成了南城著名企业家岑嘉言的妻子。

　　夫唱妇随，郎才女貌。

　　婚礼现场，江阳州忍下心头的酸意，没去和裴涵打招呼。

　　而裴涵，显然也没认出好友的宾客里，这位瘦削高大的男宾，就是小时候经常流着鼻涕跟在她身后的，矮墩墩小胖子。

　　两人擦肩而过。

　　江扬州将裴涵忘记，认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

　　谁知不久再见面，裴涵已经成了他案件的当事人，受害者岑嘉言的遗孀。

　　郝文栋演的，便是死者岑嘉言。

　　郝文栋：“导演一会儿说我的眼里没有爱，一会儿又说我太爱了，用力过猛。我就是找不到中间的那个，合适的度。”

　　孟念青叹气：“我来给你讲讲戏吧。”

　　岑嘉言，南城著名企业家。

　　他和妻子裴涵是大学同学，岑嘉言是学长。两人在异国他乡相遇，惊讶于彼此的老乡身份，由此熟识，而后定情。

　　不同于裴涵从初高中起，就来到美国。岑嘉言是本科毕业后，拿了美国高校的全奖，来这边深造读研。

　　电影中他的第一次露面，便是那场男主江阳州参加的婚礼。那时他和裴涵夫妻俩，已经回国数年，成为南城的商界精英，跻身名流。

　　而第二次露面，他便已经是具尸体。准确说是尸块，漂浮在四通八达的下水道，与南城平静浩瀚的江面上。

　　他的剧情，主要通过他人视角的叙述，以及裴涵的回忆展开。

　　眼下拍的，就是他去世前，和裴涵的家庭日常。

　　孟念青：“你首先得确定，岑嘉言对裴涵的感情。”

　　“厌恶？”郝文栋下意识。

　　“是爱！”柏元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卷起剧本，一棒子敲在郝文栋的头上：“厌恶你个大头鬼！他爱裴涵，岑嘉言爱裴涵！”

　　“可他出轨欺骗还家暴！”郝文栋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他从一开始追裴涵的时候，动机就不纯。”

　　“但这不妨碍他爱裴涵。”柏元良说，指挥孟念青：“孟影后，你给他做做人物肖像。”

　　孟念青便坐在凳子上，给郝文栋讲戏。

　　“岑嘉言是天之骄子，他从国内的TOP大学毕业，拿了全奖，来到美国的常青藤高校。同时容貌出众，风度优雅。他无疑是骄傲的，自负的。”

　　“同时，他又很自卑。”

　　“他的原生家庭出身并不好。寡母将他带大，靠贫困补助和助学贷款念了大学。他的前半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读书上面。”

　　“然后，他便遇到了裴涵。”柏元良接口，“裴涵漂亮，有钱，富家女。与拿全奖进入常进藤的他不同，裴涵的学历是拿钱砸出来的，本身不学无术、安逸享乐。是你最讨厌、又最羡慕的那种人。”

　　为了更好的让郝文栋入戏，柏元良直接就将代词，从“他”换成了“你”。

　　郝文栋自然接口：“我每天拼死拼活地，当个卷王学习，勤工俭学挣下的工资，还不够裴涵买个包。裴涵不学无术就罢了，她连学校里的期中作业，都要花钱雇我替她写。我一边愤怒，一边想着，这样白痴的富家女，为什么她的钱不能都是我的呢，于是我对她展开了追求。”

　　“但很快，你发现，常青藤的研究生课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得个B。”

　　“而我以为白痴的裴涵，却轻轻松松解出了教授们的难题。原来裴涵只是贪玩不爱学习，不是不会学习。相反，她智商很高，是个天才。强烈的嫉妒使我质壁分离，我越发的嫉妒裴涵——”

　　“是迷恋！”柏元良暴怒，“你由此迷恋上裴涵！！”

　　孟念青捂着脸：“小郝你的上一任女朋友，是怎么分手的？”

　　郝文栋诚实：“她嫌我爱辛蒂瑞拉胜过她。”

　　“辛蒂瑞拉？灰姑娘？”柏元良茫然。

　　“不是，是游戏《辛克莱》里的角色。”郝文栋来了劲，“导演，我跟你说，辛蒂瑞拉的黄金钢炮，真得超强！”

　　柏元良：“闭嘴！”

　　郝文栋：“哦。”

　　“总之，裴涵成了岑嘉言的女神。你最向往、最渴求的那种妻子，就是裴涵。裴涵在你心里是完美的，于是你对裴涵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婚后，你们一起创建公司。你用裴涵的技术，申请了专利，发表了论文。而裴涵，也如你期望的那般，专心在家做个全职太太，一切是那么的完美，你是那么的爱裴涵。”

　　“为了技术和钱和美貌，才结婚，才追求。算什么爱？出轨欺骗又家暴，就这也好意思谈爱？”郝文栋小声。

　　“我要被你气死！”柏元良高声，他一手指向孟念青：“冯子默当初，也是为了名声、钱、和美貌，才追求的孟念青。冯子默也欺骗和出轨，就差家暴。你敢说冯子默不爱孟念青？！”

　　孟念青：……

　　郝文栋：……

　　“那、那确实是爱的。”郝文栋局促。

　　柏元良反应过来：“抱歉，孟念青，口不择言了。”

　　孟念青：“理解，为了电影。”

　　之前接剧本的时候，对岑嘉言和裴涵的感情线，孟念青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只是电影里一条不起眼的副线，就连岑嘉言这个角色本身，也是开篇即死亡，占不到太大权重。

　　可如今被导演这么一举例，她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自身，就想到了，在一起七年的前男友，冯子默。

　　原来所有人都觉得，冯子默是为了钱和名利，才追求的她。

　　当初她拍完青花湖的电影，就回学校上课了。然后在学校，受到了小两届的学弟，也就是冯子默的猛烈追求。

　　冯子默虽然比她小两岁，可很多时候，都比她要成熟和稳重。尤其是在为人处世这一块，比起她这个只知道埋头学习、三更眠五更起才考入211的小镇做题家来说，大城市中产家庭出身的冯子默，更加的圆滑和人情练达。

　　那时候她从小镇步入大学，后来又请假拍了戏。很多时候，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学业课程，她都有些稚嫩和跟不上。有许多次，她被人捉弄和嘲讽了，也不自知。

　　是冯子默这个学弟，一点一点地教她。

　　教她为人处世的技巧，人情世故的道理，还教她本专业的课程知识，让她不至于在大学挂科。

　　但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和冯子默在一起。

　　用冯子默的话说，先当普通朋友处着，给他一个接近她和追求她的机会。

　　可后来，青花湖电影上映，意外地拿奖到手软。她也一跃，从学生妹变成了女明星。开始全国各地的跑通告，接代言，签公司，正式踏入娱乐圈。

　　和冯子默，便也在经纪人的要求下，渐渐疏远了。

　　后来她毕业的第二年，也就是冯子默大四的时候，她在片场收到他的消息。问她——

　　“如果我和你站到同一个世界，你会接受我吗？”

　　她才知道，冯子默为了她，报名了《星光璀璨》第一季的选秀。

　　她那一刻，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其实早在校园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无微不至照顾她的学弟。现在冯子默愿意为了她，舍弃安稳有序的生活，投奔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她自然，没有理由再拒绝自己的感情。

　　——“会。”

　　她这样回复子默。

　　冯子默最初追求她的时候，她的电影还没有上映。而他后来坚持不懈的追求，不管是否是为了名和利，她也不会否认里面存在的真心。

　　如果时光回流，她亦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只是人性复杂，人心会变。她是，冯子默亦是。

　　她不后悔当初选择和子默在一起，却也不会再去原谅和接受冯子默。也无意义去探讨和质疑冯子默出轨的原因，无意义去争执谁对谁错，谁付出得多，谁受伤得深。这段感情，于她注定翻篇。

　　导演柏元良一手指向孟念青：“你看看孟念青，看看裴涵的这张脸，你怎么会觉得岑嘉言不爱她？”

　　“爱！”郝文栋这下笃定了，“我爱她，岑嘉言绝对爱裴涵！”

　　“没错。”柏元良说，“只不过，渣男的爱，掺杂着太多的东西。有烟火，有玻璃渣，还有屎。但你不能否认，这也是爱，也是一种真心。”

　　郝文栋被恶心到：“那裴涵呢，裴涵对我是什么感情？”

　　“你说呢，孟念青？”柏元良就笑。

　　孟念青悠悠：“那当然是，从未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