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有戏》小七不吃鱼

3、逃离

　　与凌睿吃饭

　　下午还要上班，凌睿选了离医院不算太远的餐厅。

　　王越象征性的点了一个青菜，一个小炒肉。辣子鸡要58，他都没敢点。凌睿知道他不好意思，拿过菜单又点了好几个菜，然后不顾他的阻拦，就全部下单了。

　　服务员一走，凌睿问他：“我待一会，好吗？”

　　刚经历一场医闹，王越知道他很疲惫，便点点头说：“好。”

　　话刚出口，凌睿就以肉眼可见速度的变得沉默，黯淡、呆滞，整个人窝在靠里的座位，就像一台机器被人突然就画上了休止符，回归到完全空寂的状态，仿佛与周遭的世界成了平行空间。

　　王越陪着他，也没有说话，他连上店里的wifi，随意的刷着手机。

　　直到服务员过来上菜了，凌睿都没有恢复状态。

　　王越也没有催他，给他布置好碗筷，倒好水，添好饭，直到菜上齐。他才轻轻喊了句：“凌医生，吃饭了。”

　　凌睿抬起头，像一台被唤醒的机器，慢慢切换成人的状态，回到现实世界中来。

　　他开始一个劲的招呼王越吃菜，跟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越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让凌睿别再给自己加菜了：“够了，够了，凌医生，你快吃。”

　　凌筷子放下筷子说“叫凌睿。”

　　“啊？”王越没听清。

　　凌睿说：“你又不是我的患者。而且我们也算是有过救命之恩了，怎么也能当的一回朋友了吧。“

　　“好。凌睿。“王越笑着喊道。

　　凌睿拿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两人算是认下了彼此这个朋友。

　　整个饭桌都是王越在吃，凌睿只在他劝一下的时候，就象征性的吃两口。但实际上王越早就吃过午饭了。他纯粹只是不想拂了凌睿的人情，所以才到这里再吃一顿，再说现在吃了，晚上能省一顿，也划算。

　　在医院的时候，王越就感觉凌睿的整个人状态都有些奇怪，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当时说话却说一不二，他几乎能肯定，他若不顺着凌睿，就可能会看到他无法应付的场面。

　　到了饭店，凌睿说自己想静一静的时候，他才琢磨出味道来。凌睿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他的状态好像太好了，太平静了，完全看不出来他刚经历过一场医闹，甚至病房里还有一个15岁的癌症患者，自杀身亡。

　　凌睿在掩饰，他在封闭自己的情感，他把自己装进一副百毒不侵的壳里，就假装自己依旧是一个身心都是铁打的，无比强大的医生。

　　王越默默叹了口气，给他夹了一块水煮鱼，试图安慰他两句说：“凌睿，有些事即使重来你也改变不了的。你已经尽力了。”

　　“是吗？”凌睿质疑的说，“他才15岁。他总叫我哥。他告诉我他的秘密，说他初中就想自杀，可父母老师都说矫情。后来他病了，一个人去了医院确诊说是骨癌，他的父母拼了命的想救他。他又不想死了。手术前一天，他找到我办公室说，凌医生，求求你，我想试着再活一段日子看看。你可不可以救救我，手术一定要成功啊。可我当时说了什么？我说我会尽力的，我们一起过一下手术的风险。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好像突然就没有光了。他才15岁，我为什么要说这么残酷的话。”

　　王越想到了自己的15岁。15岁的时候，他和哥哥被最后一个亲戚赶出了家门，他从高中辍学，他带着智力停留在7岁的哥哥去天南海北的流浪，15岁的他，什么样的活都做，只要有饭吃，有地睡。15岁的他，就已经把桥洞，公园，弄堂，胡同差不多都睡了一遍。

　　15岁的他，遇到过无数像凌睿这样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人。

　　王越突然一点也不想安慰他了，他冷冷的问：“后来呢？”

　　凌睿摇了摇头：“没有后来。”

　　王越差点被气到，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甚至连饭也不想吃了，准备推门就走。

　　凌睿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过了好久，久到王越都气消了，久到王越都从他懊悔的落魄的身形里咂摸出无尽的难过，无尽的后悔和自责来了，他才抬起头来。

　　他说：“手术后做化疗，太难受了。他坐在轮椅上想出去透风，却听到他爸妈在病房外为谁去跟亲戚借钱吵得面红耳赤。后来，谁都没注意到，他那么虚弱的人，连吃饭的劲都没有，就那么突然的爬窗跳楼了。”

　　凌睿说完又停留了好久问王越：“如果我当时说，还有希望，你说他是不是就会多坚持一会？他好不容易才想要活下来，他求我他想活下来的。”

　　王越看着失魂落魄，双眼呆滞的凌睿，心里难受的要命。

　　他深处自己粗糙的手，握住凌睿的手，安慰他道：“凌医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凌睿有些想哭，狗狗一般的眼神望着王越，王越忍不住就上手拍了拍他的头：“不怪你。”

　　凌睿好像真的被安慰到了，语气轻松了许多，说“我知道。我只是……”

　　“矫情。”王越附和他，然后非常笃定的说：“凌睿，你是个好医生。“

　　看着他他坚定，认真的眼神。凌睿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到一股力量，一股可以支撑自己重新奋斗的力量。他终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给自己打气，也回给王越一个安慰。

　　王越立刻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重新拿起了筷子，把每一道菜都夹到凌睿的碗里说：“来，该吃饭了。凌医生。”

　　“好，吃饭。”凌睿拿起了筷子，两人终于像模像样的开吃了。

　　习惯了精英面貌，习惯了和病人保持心里距离，习惯了从不在人前泄漏一丝情绪的高冷医生凌睿，在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外卖员面前敲碎了外壳，露出了血肉的躯体。

　　或许正是这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反而让精英医生得以逃离原来的圈子，放松下来。同时，又能得到陪伴，不至于独自一人，连个倾诉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