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竹弋一

12、夜谈

　　有室友的日子准确一点是和陈南斯做室友的日子，对乔穆而言，和自己一个人住差别不大。除了有时他俩会遇上抢厕所的情况，而且他还总落后一步。几次下来，他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再安一个马桶。
　　另外，他还发现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早出晚归，甚至比自己上课还准时。偶尔遇见他在家时，自己可以蹭下饭，不过他总是三餐不太准时就是了。乔穆好几次下晚自习回来就看见他在厨房煮泡面，或者炒份蛋炒饭，下碗面什么的。他算是知道这人的胃病怎么来的了。
　　比如这天，乔穆下晚自习，打开门就闻见一股泡面味。他无声地叹口气，放下包朝厨房走去。他倚在门口，陈南斯大概在发呆，没注意到他。
　　“喂，小陈老师。你又在煮泡面。你吃不腻吗？”他看了一眼包装袋。得，上次是老坛酸菜，这次变成香菇炖鸡了。
　　“这个方便。”他用筷子在锅里搅了几下，关火捞面。
　　乔穆顿时上前，从他手里夺过筷子，再把人往外拉：“我看你吃的这么惨，实在于心不忍。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由得陈南斯拒绝，他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出来了，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手机没带，钱包也没带。
　　“你拉着我就走，这下可好，我手机钱包都没带。”
　　“哦。没事儿啊，本来也是打算我请你。你安心啦～大不了，咱俩给人老板洗几个盘子就放我们走啦。”
　　陈南斯：……
　　乔穆带他去的是他和方杰常去的一家店。
　　过桥米线。
　　“据说这家店老板是云南人，正不正宗不知道，反正味道是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不辣！”
　　乔穆眉飞色舞地向他介绍，随后把人领进店。
　　“哟，小穆来啦，还带着同学呐！”老板是一个胖胖的大叔，长得喜庆，总是以笑待人，看着就亲切。“来来来，快进来，想吃什么自己点，叔给你同学也八折！”
　　乔穆也乐呵呵地，说好嘞。
　　“叔，你去忙。这里我们自己来就好，业务我都熟着呢。”胖大叔点头应好，转身又去招待别的客人。
　　等过十分钟左右，乔穆陆续端了两盘过桥米线上来。热汤，肉片，配菜，小菜满满当当铺了大半桌。
　　“趁热，把这些都倒进汤里，不过小心烫啊。”乔穆一边把菜倒进滚烫的汤里，一边又在赞不绝口：“这个汤啊是真的鲜，我的最爱。”
　　“你也不吃辣？”陈南斯一边照做烫菜一边问道。隔着水雾，他看不大清对面那人的表情，只听见他欢快的声音：“我吃啊，小爷我无辣不欢。但是这个，加辣就没那味了。而且，我是看你不吃辣，才觉得带你来这家店的。不是我说啊，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陈南斯：？？
　　乔穆一副本来如此的样子，娓娓道来：“我说，胃不是你这样糟蹋的吧？就这么短短两周，我都撞见你四次吃泡面，两次炒饭，七八次没按时吃饭了。而且这只是我看见的。”
　　陈南斯表情有一丝奇怪：“你还记了我什么时候没好好吃饭？”
　　他嗦了一口粉，抬头看他：“没啊。但大概也就这样吧，反正你懂我意思就行。我只是觉得列个数据比较有说服力。”
　　陈南斯：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过，他将汤送到唇边的时候，几不可闻地笑了，说：“嗯。我下次一定好好吃饭，谢谢关心。”
　　“这就对了嘛。按时吃饭，身体最重要。”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月考？虽然我只给你补过四次课，效果一定不明显，但是这次成绩可以为下次考试做参照。”
　　“月考啊，下周四周五。”乔穆放下勺，忽然看他：“那什么要是……这次我考砸了，你会怪我吗？”
　　“成绩只是你一个人的，我只希望你的分数能够对的起你的努力。我不会怪你，但也希望你不要故意搞砸。”
　　陈南斯这话算是打直球，撂明一切，告诉乔穆不要故意耍花招。
　　他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没正面回复，只说：“欸，我问你个问题啊。你是不是从小成绩就很好？而且我好像也还没问过你，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和梁宇琛是校友。”也就是说，他也是R大的。“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年级前三。”
　　“啧，牛逼。学霸不愧是学霸。”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陈南斯却先一步补充：“因为我别无选择，因为如果我的成绩不够漂亮，就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放下汤匙，认真注视着乔穆，漆黑的瞳眸内含星光，隐隐发亮。
　　乔穆第一次听到陈南斯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发愣，却收起了嬉皮笑脸，安静地倾听他接下来的话。
　　“成绩决定不了一切，决定不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但它是一条相对而言，最公平，最捷径的道路。我带过几个学生，他们私下都和我抱怨，说读书又苦又累，考试又多又杂，要是没有中考，没有高考，没有考试该多好。可是，如果真的没有考试，就会像元朝取消科举一样，文人怀才不遇，朝廷用人不淑，国家迅速走向衰败。也像□□时期一样，百万人期盼借助高考，今后拥有更好的人生，却一朝断了桥梁，痛失良机。十年光阴错失，耽搁了一代人。”
　　“乔穆，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也是我的对手，但是他因为家庭原因而被迫辍学。过了几年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结婚生子，和他妻子经营一家餐馆。我并非说这样不好，只是有时会为他感到惋惜。我看你也是如此，你明明可以更好，有更多选择。我希望你能够在有限的环境里尽可能掌握更多筹码。小时候，我也总觉得，读书是为了父母，考一个好成绩是为了让他们高兴，让他们看到我。但是后来，我渐渐不那么想了。我读书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所学的知识只为我服务，我所考的分数只为了让我能有更多选择。这一点，我希望你也能明白。”
　　听陈南斯说了这么发自肺腑话，乔穆心里也如同被投进了一块石子，激得心谭泛起涟漪。他认真地看着陈南斯，忽然笑了一声，答：“嗯。懂了。”
　　陈南斯也笑笑：“那就好，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回去吧。”
　　“走吧。”
　　六月了，蝉鸣是夏天的标配。对于这片老区来说，十点已经是个不早的时间，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关门，树上潜藏起来的也蝉鸣泄了白天里的尽头。小地方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有真正的夜晚，不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而是墨色星野，和风蝉鸣。
　　“喵呜～喵……喵喵”
　　安静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动静都会被放大。乔穆顺着猫叫声望去，那里果然蹲着一只小橘猫。它异常瘦弱，皮毛干枯，覆满灰尘，看起来又脏又可怜。
　　“小可怜。”乔穆蹲下来，想用手轻轻摸它，它的身子却微微发抖，往一旁躲了几步。借助灯光，乔穆这才发现，它跛了一只脚，尾巴上有一条被撕去皮毛的痕迹，露出里面带有血丝的皮肉。
　　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心里燃起一股怒气，谁TM虐待只奶猫，禽兽不如的东西。
　　“怎么了？”陈南斯这才过来，手里拿着一根刚去买的火腿肠。他看乔穆脸色不对劲，也蹲下来，仔细看看那只瘦弱的小猫。
　　多看了两眼，他也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乔穆伸手，想再去抚摸它。陈南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朝他摇头。他将手里的火腿肠掰成小块，一点一点丢在它面前，而自己和乔穆则始终与它保持距离。
　　“它被人虐待过，戒备心强，小心它咬人或者挠人。”顿了一下，他又说：“看它这病怏怏的样子，可能活不久了。”
　　乔穆“嗯”了一声，没提要养它。陈南斯也没提。他们虽然同情这只小猫，但也心照不宣，要养活一只这样的猫并不容易，极有可能他们带它回去，过不了几天，它就死了，到时候只会平添两个人的伤心和自责。况且，他们不知道它身上有没有病菌，也没有合适的时间可以照料它。
　　两人看着小猫吃完半根火腿肠，跛着腿一瘸一拐地朝草丛里走，最终消失在黑暗里。他们也起身。
　　“回家吗？”
　　“回吧。”
　　如果说，万事万物都有冥冥中的缘分的话。陈南斯大概和这只猫也有缘分。不然的话，他不会在第二天又遇见这只猫，并且这次它还来主动亲近了他。
　　陈南斯在昨天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这只猫，便又去买了根火腿肠和矿泉水喂它。小猫感觉到了他的善意，于是大着胆子朝他靠近，在他脚边蜷成一团，奶声奶气地叫着，瘦弱的身躯伴随呼吸微微起伏。
　　他低头，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这个小家伙，最终叹一口气，将它抱起来。
　　“小家伙，要是你能活下来，我就去问问那人，可不可以收留你。”
　　小猫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回应。随后他站起身，臂弯稳稳拖住这个小东西，一只手覆在它身上，为它挡风。
　　陈南斯带它去医院检查，上药，包扎。忙活了几个小时，所幸小猫除了尾巴上和腿上，没有其他伤病，还有就是营养不良，过于瘦弱。但如果伤口恢复得好以及后面及时补充营养的话，还是可以将身体养回来的。就连医生都说，这样一只小猫，能活下来实属不易，祈祷它现在的主人能好好照顾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