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女朋友我也很喜欢》芒不果

8、我从来不交男朋友

　　“彭湃终于跟你求婚啦？”沈桥似乎对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并不意外，“也该是时候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的。”
　　“那有什么用，”肖尖道，“我又没答应。”
　　“干嘛不答应？”沈桥道，“他又不会不许你出去玩，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不是你向往的生活吗？”
　　“才不是，”肖尖不满，“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有点责任精神和法律意识的，结婚，那可是结婚啊，结婚之后两个人就是法律契约人了，要是哪天他看我不顺眼，想要把我踹了，那就不是简单的爆料了，是直接把我告上法庭啊！还会分割我的财产！虽然我确实没他有钱，但我也不想被人抢啊！”
　　沈桥大概有点懂她，毕竟自己也是个不婚主义。
　　“那怎么办，”沈桥道，“你俩是不是要黄了。”
　　“没呢，”肖尖道，“我就跟他说我没考虑好，他就没说话了。”
　　“好惨。”沈桥没话说了。
　　“那小狗呢，”她突然想起来，“后面真没来找你了啊？”
　　“怎么找？”肖尖道，“电话都没留一个，这傻逼把老子微信给别人了，别的不说，就这操作，这辈子我不可能再上赶着贴他冷屁股。”
　　“你最好真能这么想，”沈桥道，“我见你还挺喜欢他的。”
　　“白白净净的小护士谁不喜欢啊，”肖尖叹气，“高考考了七百多分呢，你敢信？这种人不糟蹋一下难平我心头之恨。”
　　“你这是毒害祖国的栋梁之才，”沈桥批判，“要被抓到局子里去的。”
　　肖尖长吁了一口气，不以为然。
　　“这几天你要是没事，就去帮隔壁救个场呗，”沈桥道，“他们家贝斯临时跑路了，现在全城广招能凑得上人的贝斯手。”
　　“我这技术，”肖尖不满道，“你让我去帮三流小乐队弹琴？太掉价了。”
　　“还清高呢，”沈桥瞟了一眼她的手，“再不练练该生锈了，虽然自诩全国第一女贝斯，但死核哪有你发挥的空间啊。”
　　“怎么说，”肖尖道，“啥乐队啊？”
　　“放克，也难得人家愿意玩，你就帮帮忙好了。”
　　左右这段时间也都无事，再者肖尖也很少玩纯贝斯主导的演出了，于是只得应下来，也算是赚点零花钱花花了。
　　沈桥介绍的这竟然还真是个新乐队，国内玩放克的很多都在五年内胎死腹中了，这一波小年轻还算是野心勃勃，肖尖也乐得见他们这股子锐气，乐呵呵地排练几次，倒还真有点燥起来的冲动。
　　“尖儿姐今天就拜托你了，”主唱倒是比较客气的，“可惜了了，要不是您名头真的太大了，我还真想把您给挖过来哈哈。”
　　“别说这话，”肖尖道，“太久没玩啦，别手滑切错弦就老天保佑了。”
　　“谁不知道尖儿姐您的厉害，”鼓手也来拍马屁，“早年在迷笛见识过，那段solo，强，无敌。”
　　肖尖只笑了笑打着哈哈过去，虽然自己这几年里大部分在团里都呈现划水的状态，但确实年轻的时候贝斯玩得极溜。弗洛伊德的几个虽然重在死核，但个人能力拉出去也还是能够杀出一片天的，这倒是不用谦虚。
　　只是今天实在没想到，演出结束的时候会碰到范良冶。
　　“哟呵，”她惊讶，“你也会来看演出？”
　　“随便买的票，”范良冶有点尴尬，但实际上是随便乱刷的时候看到了里面宣传友情出演贝斯手肖尖的名字才下手的，“你过来帮忙？手好了吗？”
　　肖尖举手晃晃，范良冶看到似乎真的是好的差不多了，这才作罢。
　　“喝两杯？”范良冶道，“明天没事吧。”
　　肖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突然嘴角攒了一丝微笑：“你知道这种演出结束约乐手出去喝酒意味着什么吧，小狗，没事别乱开口说话啊？不然哪天被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范良冶无奈，还是道，“我有话跟你说，走吧？”
　　肖尖只哼了一声，心道你别后悔就是了。
　　二人径直到了一家看上去不大热闹的酒馆，肖尖认出这是彭湃常去的那家，同老板打了个招呼，有点感慨世界真小。
　　老冯见二人进来，目光中皆是八卦的意思，但鉴于多年开店得来的经验，知道闭嘴的重要性，于是只低头调酒。
　　“说吧，”肖尖抬手就直接指了柜子上一瓶洋酒，让人开了递过来，“什么事？”
　　范良冶又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得搜肠刮肚想着网上那些教人怎么勾搭乐手的句子，硬着头皮道：“你今天弹得很好，在台上很亮眼。”
　　肖尖哈哈大笑：“你看得懂吗？你不是连贝斯和吉他都分不出来，算啦，还是谢谢你，不用拍马屁了，好好说。”
　　“我能加你微信吗？”范良冶认怂道，“上次是我错了，求你。”
　　“不能，”肖尖有意逗他，“我微信只加乐迷。”
　　“我就是乐迷。”范良冶破罐破摔。
　　“那好，”肖尖道，“说出我们的十首歌。”
　　范良冶语塞了。
　　老冯在边上简直要憋出内伤，只能背过身去擦酒柜。
　　“老冯别笑了，”肖尖精准指出，“上盘爆米花，水都没了。”
　　于是只能过来，替他们把杯子满了。
　　“这小哥挺厉害，”老冯道，“尖儿，你就别欺负人家了。”
　　范良冶认出这是上次招待他跟彭湃的老板，没想到也跟肖尖认识，顿时有点尴尬，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硬邦邦地坐在位置上，埋头喝水。
　　“我哪儿欺负了，我这是实话实说，”肖尖道，“你不是粉丝就别跟着凑热闹了，我不跟圈外人玩儿。”
　　“那你之前——”
　　“那是逗你玩呢，还当真啊，”肖尖道，“广撒网知道么？不一定每条鱼都得捞吧，不把我撑死。弟弟，有这时间不如好好读书，将来为国家多做点贡献，看你一表人才的，怎么也来做这种约炮的事呢，真是让人心寒。”
　　范良冶几乎吐血，要被眼前这人呛得直翻白眼。
　　“肖尖，”他咬牙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喜欢上你了，成么？”
　　肖尖只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漫不经心道：“啊，那真可惜，但是喜欢我的人也不少啊，还好吧，谢谢你啦。”
　　范良冶顿时没脾气了，只得闷头喝酒。
　　“闷酒伤身啊小哥，”老冯看不下去了，“看开点，人生就是这样。”
　　“你话太多了，老板，”肖尖道，“边上去，给我弄杯拿铁。”
　　“这是酒吧，尖儿——”
　　“彭湃一年往这里投这么多钱呢，给你拉了多少皮条，快点——”
　　于是无奈，只得过去帮她鼓捣什么咖啡。
　　再回头的时候，范良冶几乎红了眼睛，看得肖尖莫名有些不忍。
　　“诶，多大点事，”她软声劝道，“你还年轻，找点好的，不像我，只能烂泥坑里挑点还不错的看看。等你结婚，记得叫我去做驻场啊？不过好像也怪怪的，谁婚礼找死核乐队，算啦，我到时候给你唱朋克吧，别叫姜豪就成。”
　　“我不想结婚，”范良冶只道，“也不会有人跟我结婚的，没钱又没房，还带着我哥，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胡说八道，”肖尖道，“你先看看你这学历再说话吧宝贝，你光是带着这校徽就已经秒杀全国百分之九十的人了，去六里屯一转，多少姑娘上赶着追啊，再看看这面相，往电影厂门口一站，不马上一堆人跟你合影？还跟我在这妄自菲薄呢。”
　　“那有什么用，”范良冶说，“我又不是A市人，我本质就一个凤凰男罢了，还得照顾我哥，谁愿意嫁进这种家里？身上一毛钱也没有，日后也没什么打算，还没户口。”
　　肖尖有点无语了，仰头喝了杯酒，咬牙切齿道：“你哥到底什么情况？之前跟我要说什么事情？”
　　“他以前做生意被传销的给骗了，嫂子受不了他一天到晚不着家的样子，带着孩子跟他离婚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变天了，打击太大，就得了很多病，心理方面的，现在智商差不多跟个六岁小孩没有两样，他以前很好的......”
　　“这......”肖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确实，他毕竟是你哥，你也没办法，你爸妈呢——”
　　“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范良冶道，“车祸，那时候我才几岁，我哥把我拉扯大的，他学习也很好，你知道K大么？当时是优秀毕业生了，本来打算考研的，因为我的事，只能提前出来工作，一直到大学，结果就遇上这种事。”
　　肖尖无奈，只能跟他碰杯：“你俩都挺不容易的。”
　　“后来我哥不知道怎么的，就听上了，你们怎么说的来着，死核？反正看样子像是真的有兴趣一样，也比以前正常多了，也愿意跟我交流，所以我才觉得或许这也是个法子。”
　　“是，”肖尖笑笑，“虽然很多人不理解吧，但有时候重金属真的很能给人发泄压力的空间，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救赎了。能帮到你哥我也挺荣幸的，下次有机会，约他出来喝酒。”
　　范良冶也笑：“他不喝酒。”
　　“那就吃饭，”肖尖道，“我请他吃蛋糕。”
　　“我真挺羡慕你的，”范良冶看着她，“你很自由，也很洒脱，人又漂亮，又有才。”
　　“被一个高考七百多分的人夸有才还怪不好意思的，”肖尖道，“我没什么好羡慕的，烂人一个，我才羡慕你，虽然听上去惨了点，但是你有你哥，两个人这么扶持着，至少心里是知道对方永远支持自己的，这样就很好，这城市太大啦，家里没有灯，就总是会有点孤单。”
　　“你家里人不支持你吗？”范良冶抓住了重点。
　　肖尖只眯了眼睛笑，不回应这个问题。
　　酒过三巡之后，连范良冶都喝得有点迷糊了。回想起来肖尖随手拿的那瓶洋酒竟然真的被他们两个人直接喝了个精光。
　　最后付账肯定是范良冶积极主动，肖尖倒是不想欠他人情，但怎么说，拗不过他的热情，也就随他去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在路边抬手准备打车，晚风吹着，总算有了点夏夜清爽的感觉。
　　范良冶看她在路边抬手，一边翻着手机的行车记录，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时间，头发被随意地别在了耳后，露出了好看的侧脸和下颌弧度。
　　他突然很想亲亲她。
　　于是就这么伸手过去，牵住了肖尖原本还在拦车的手掌。
　　肖尖抬头，似乎有点讶异他的动作，但没有拒绝，就这么牵着，任由范良冶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刮擦，那份残存的热度让她有些久违的心动，却也仅限于此了。
　　“怎么了小狗？”她抬手去摸对方的脸，“还不回家啊，你哥该担心了。”
　　“我跟他说过了，”范良冶道，“我今天能陪你吗？”
　　肖尖只笑，心中有东西松动成了一片。
　　“可以啊，”她说，“当然可以。”

　　范良冶在床上的样子似乎跟平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份温柔。回想起来，肖尖已经很难得从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么纯粹的温柔。
　　大部分时候对于她而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尤其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过于复杂。她并不鄙视大家都带着面具过活，她自己就是首当其中的虚假第一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人的不真诚呢。
　　可是范良冶总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从最开始的拘谨，不屑一顾，她都隐隐从这个男人身上看了些许自己的影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件事，毕竟范良冶的生活正派得跟自己简直天壤之别，但就是这样，她还是能够从他身上看到那份同自己相似的疲惫。
　　或许在这个社会生存，人都会疲惫吧。
　　她抬手将男人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嗅着对方耳后残存的洗发水的气息，干净又温和，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独特清香。范良冶似乎有些困了，又不是那么困，伸手牵着她的手掌，指尖夹插在她的指缝中，十指紧扣的样子，像极了纯情的青春期少年，他侧过头去吻了吻肖尖的嘴角，鼻尖摩擦过她的脸颊，有种醉酒的迷离感。
　　“洗澡么？”他轻轻地问，“是不是累了？”
　　肖尖只笑，抬手在他锻炼得优良的腹肌上摸了一把，调笑道：“这会儿想起来脏了？刚刚是谁死活赖着不肯起。”
　　“贤者时间已过，”范良冶道，“你要是想要，我还可以再来。”
　　肖尖哈哈大笑，又在唇瓣上亲了亲，这才泄了口气：“明天再说吧，我真的挨不住了，看得出来你真的是第一次，跟恶狼似的，不会累的吗？”
　　范良冶在她怀里拱头，竟然是有点撒娇道：“会难受吗？对不起啊，我会注意的。”
　　肖尖把他手拍开，推攘着去洗澡，这才有时间起来，在阳台点了根烟。
　　范良冶洗完回来，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香烟在杯子里熄了半截，浸在水里，浊成一片，像极了火烧过的大地，乌云密闭。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放回到了床上，拢在怀里，一道沉沉睡去。

　　肖尖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范良冶那张脸，被对方瞪得滚圆的眼睛吓了一跳，险些背过气去。
　　“吓死我了，”她说，“醒了还不起？盯着我看干嘛？好像变态。”
　　范良冶只笑，又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去摸她的手指。
　　之前手上的地方已经愈合，但是还是留下了浅浅的伤疤，跟皮肤混合在一起，只有些许纹理上的突兀，倒是很难看出来。
　　“会痛吗？”他问，“当时流了好多血，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常有的事，”肖尖道，“以前还经常打架呢，小事。”
　　范良冶笑了：“看不出来，你身上没几两肉，还能跟人打起来，也不怕折了。”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不然你过来，我给你见识几招，怎么说姐姐也是混迹沙场这么多年，撂翻几个小毛贼还是不成问题的。”
　　范良冶只偏头倚在床上看她胡说八道，笑眯眯地：“我可不是什么小毛贼。”
　　“你今天没课吗？你们这种高材生平时学业应该挺忙的吧。”
　　“最近在写论文，没什么实践，”范良冶打了个哈欠，“你呢，没有巡演，其他演出也不用吗？”
　　“偷懒呢，不想动，”肖尖起床穿衣服，“热死了，埋头写点歌吧。”
　　范良冶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问：“那你男朋友呢？”
　　肖尖坐在床边喝水，并没有看他，随口道：“你说彭湃？也忙呀，干这行的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
　　“都不陪陪你么？”范良冶道，“你平时也难得闲下来吧。”
　　“没这个必要吧，”肖尖道，“还是赚钱比较重要。”
　　“那你考虑考虑我呗，”他说，“我当你男朋友。”
　　许久，只听见肖尖杯子里冰块来回碰撞的声音。
　　她回头笑：“我从来不交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