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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就是个玩儿 ...

  •   因为时间太紧,还要抓紧来合配合,剩下的这好几天里肖尖和姜豪他们几个几乎是觉都没有睡的整天泡在录音室里。天可怜,见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过来,还真没有哪次搞得这么拼命过,姜豪叼着烟缩在沙发上在鼓捣最后几个和弦,AK最后一段鼓已经编完了,正趴在台上跟肖尖合一段主唱的solo。
      彭湃推门进来,给他们打包了几份早餐,看到几个人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真没睡啊,”他径直走到肖尖面前,叹了口气,“好歹眯一会儿,也不是小时候了,这么拼谁熬得住?”
      “做不出来啊,不做啦——”
      肖尖直接歪在了他的怀里,装模作样地大喊大叫。姜豪几乎一个激灵重新被她惊醒,烟差点掉在地上,赶忙又拿铅笔涂了几个和弦。
      “主要的还是已经弄好了,就是后面有点细节要改,”姜豪道,“妈的,比之前一年憋三个专辑的时候还难!”
      “我听听,”彭湃坐到了他们面前,接过了耳机,“挺好的,要不要混点东西?感觉后半段有点寡了。”
      “还好吧,”肖尖敲着桌面,“就是这风格,干一点好,又不是做迷幻电子,整这么七七八八的。”
      “什么时候录完?”彭湃温柔道,“带你去冰岛玩?”
      “忙不完啊,”肖尖大叫,“根本做不完——”
      “不行了,”姜豪站起来,看了看时间,“我得先回去一趟,中午过来,我这段就先这样吧,尖儿,你人声录好了之后发我,我再看看。”
      “你不打算改了啊?”肖尖简直两眼发黑,“也行,我觉得也可以了。”
      “得去看看老婆孩子了,”姜豪去摸手机,也是一副快死了的样子,“两三天不着家,都以为我进局子了。”
      AK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干搓了一把脸,鼓棒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我先眯一会儿,尖儿,你有事叫我。”
      于是挥挥手,肖尖也进了录音隔间,彭湃替她看监视器。
      其实最后差的也就那么两首歌,其余的基本都弄好了,本来他们的风格就不太需要后期太多的调试。等肖尖把人声部分合成之后,也就差不多是最后的定稿了。
      彭湃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人,单手扶着耳边的麦,唱歌的时候真的很动人。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跟肖尖认识也已经快二十年了。
      两个人从小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一路经过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肖尖就总好像是传奇一样的人物,一边读书一边摸索着玩音乐,甚至有时候还打架滋事,可偏偏就是这样成绩还差不到哪里去。
      原本好多次彭湃都以为她要中途辍学,彻底成为个街头常见的小混混一样的人物,但每次考试出来,肖尖的成绩都能算得上是拔尖。
      明明常常看到她在课上睡得昏天黑地,放学的时候也常常不见踪影。
      彭湃是不相信什么天赋异禀的,他想,肖尖肯定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尤其努力。后来证实他的想法的确没错,高中后两人正式确定关系,彭湃也终于从竹马上位,在一干迷弟迷妹中杀出重围,彻底以男朋友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肖尖身边之后,进入了她的生活,也才多多少少了解到了她的习惯。
      肖尖总是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集中力和注意力。但这些也都只表现在让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如果是做这些事情,她甚至能两天两夜不睡觉,也不吃饭。
      实在是个狠人。甚至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就自己学会了编曲合成,一个人鼓捣了架子鼓、吉他还有贝斯的合奏,在那个时代里,这样年纪的小孩这么认真地玩乐队,确实不太常见。
      虽然怎么说也的确是摇滚音乐蓬勃发展的年代,但死核的立场还是有点尴尬。
      可她就这么扛过来了,这才让彭湃尤其佩服。
      “录完了?”
      见她从里面出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彭湃伸手向前,去揽她。她也顺势蹭进怀里,撒娇似的乱哼哼:“我要吃北京烤鸭,吃卤煮,吃涮羊肉,吃肥肠——”
      “吃吃吃,”彭湃哭笑不得,“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我也要吃!”AK也突然抬起了头,大概也被饿疯了,“尖儿多久没睡我就多久没睡,可怜可怜我吧——”
      “都吃都吃,可怜你了,万年备胎,“彭湃开玩笑道,”谢谢你照顾我老婆。”
      “请不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彭湃任由他们闹着,坐在椅子上。
      看着那人的样子,看着她的笑脸,觉得,其实除了她本人以外,或许其他许多事情真的也没那么重要。
      是的,他想,真的没那么重要。
      他只要有肖尖就够了。

      范良冶睡不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自认过往的二十多年里,他在道德人品上面没有任何瑕疵,甚至日后也不想有什么多余的瑕疵。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一想到肖尖的样子,他就完全忍不住。
      难道自己真的成了那种网上常说的脑残粉了吗?不管真主出现什么黑历史,自己都有滤镜去粉饰它,然后继续无脑追星。
      他不由得汗颜,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只是有空的时候的确会不由自主地刷着放票平台,看看有没有新的演出,弗洛伊德的场次,甚至还在微博上面关注了他们的官方账号,天天在评论下面看着他们皮下跟粉丝的互动。
      有时候他也真的想跟着说上几句,又觉得无话可说。
      他真的很想再见见她。
      范良冶翻身起来,索性放弃睡觉,打开了电脑,开始写作业,之前学校布置下来的学术任务,虽然护理专业的科研性不强,没什么基础理论好研究的,但是因为跟着的导师是个学院派,偶尔还是会有些硬性要求和指标。
      他想了想,终于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边缘性人格障碍和完美主义在家庭环境与强迫型人格关系中的效应及应对方式。
      “小冶?”
      范良宵竟然也还没睡,从厕所里出来看到他坐在客厅里,有些奇怪。
      “哥,”范良冶道,“如果我做错事,你会怪我吗?”
      范良宵只是偏了偏头,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我有一天变坏了,你会怪我吗?”
      或许就算是范良宵也多多少少从这种气氛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范良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过于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只见他依旧没有回话,就是这么走上前,然后把弟弟抱在了怀里。
      轻轻地哄了句:“乖——”
      范良冶想,有时候如果真的能哭一哭就好了。

      公演的日子很快如期而至。
      让肖尖没想到的是,宣传放出去之后竟然真的有不少人对此感兴趣,学校内部的人姑且不论,甚至很多校外人士都跃跃欲试,不过因为学校本身为了方便内部管理,所以入场暂时不对外开放,只零零散散邀请了一些友校的组织和学生群体,但就算是这样,现场规模还是颇为庞大的。
      “算你有本事,竟然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搞到场地,”姜豪看着周围的这帮高知群体有些心有戚戚,“能抽烟吗?会不会污染他们的空气啊?”
      “都是桥的功劳,要不是她的那个小学同学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哪儿轮得到我们,是吧?”
      沈桥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肖尖今天并没有过多的打扮,但还是穿了一件皮夹克,在有些热的三伏天里实在是有点闷了,好在身处室内,有空调可以吹吹,不至于像音乐节似的,不小心还会中暑毙命。
      头发今天被她卷了卷,呈现出了种跟平时那种攻击性相反的,一种更加慵懒的意思。只是眼影画得依旧,配合着那下垂的眼角,整个人仿佛酣醉的欧洲贵族妇人,红唇点缀,眉目清晰。
      “可以,挺好看的,”沈桥检查她的妆,“你手没问题了吧?”
      肖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估摸着弹是弹不了了,只得无奈:“放program吧,反正我平时也很少真弹。”
      “少跟我说这些,”沈桥无语,“你自己看着办吧,到时候真搞坏了身体,第一个哭的肯定不是我。”
      肖尖只笑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墨镜,看上去倒真像那么回事。
      今天主控台上的东西是沈桥接手,也是因此她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一句:“要是范良冶过来找你,你就跟他说,我今晚没空。”
      沈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范良冶是谁,不由得有些吃惊:“你真收了啊?”
      “没呢,”肖尖道,“这小子太磨蹭了,仔细想想,也没那么有意思。”
      “你真没收啊,”沈桥道,“那他来找你干嘛?”
      肖尖想了想,不大好意思,说:“我怀疑他想跟我谈恋爱。”
      沈桥差点吐血:“你还说你没收?”
      “我真没收,我之前还想来着呢,你不是知道嘛?摸都还没摸过呢,嗯,可惜了,长得确实挺帅的是吧,但是总感觉有点麻烦,我又不是那种会用深情跟人家营业来留存用户的,被缠上就麻烦了。”
      “是的是的,你的人生只能借给孙儿一晚,”沈桥道,“那你发展成固炮呗。”
      “我觉得不成,”肖尖道,“我感觉他想上位。”
      “你好残忍,”沈桥评价,“自己去招惹人家,完了觉得没意思了就要扔了。”
      “我又没怎么他!”
      在肖尖的世界里,只要没发生□□关系,大家就是纯洁的友谊。
      当有,也不乏有部分发生了□□关系,鉴于发生后双方对结果都表示不太满意,并且同时达成共识表示以后不会再继续发生关系的群体,也是可以当朋友的。
      “你偶尔也需要被普及一下正常人的三观,”沈桥道,“算了,到时候我帮你推了吧,到时候再看。”
      “好嘞,谢谢你咯。”

      范良冶其实早到了很久。
      他并没有太多看演出的经验,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除了不得不陪范良宵去的几次以外,他此生在此之前都没接触过这种人潮汹涌的东西。
      说实在话,他有些畏惧人群。
      或许是骨子里对应付人际关系之间的交际保持了一种疲惫的态度,他自认自己一直以来的为人在多数人眼中都是那么温和有礼的,但大概也是这种温和有礼,造就了他总是封闭自己内心真实感受的性格。
      所以独自一人承担了照顾范良宵的重任这么多年来,直到今天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其实一直都在相依为命。但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甚至讨厌别人对自己的家事多问上那么一句话。
      他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这也是他最近才明白的。
      他跟范良宵站在礼堂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正好能够将他们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虽然范良宵一副很想快点到前排落座的样子,但因为敏锐地察觉到了最近弟弟身上的某种异样情绪之后,便不知怎么地,减少了很多时候情绪失控的偏执和任性,由他安安静静地带着自己坐在角落里,盯着台边还在候场聊天的肖尖移不开眼睛。
      范良冶看到了彭湃。他也从网上知道了彭湃。毕竟以肖尖的人气和地位,她的八卦并不难找。
      彭湃是跟她从学生时代起就一道玩着乐队过来的老朋友,但却不属于乐队成员,更像是后勤支援一样的人物。同时,也具备着这么一个身份,一个有点刺痛范良冶的身份。
      肖尖的正牌男朋友。
      虽然肖尖网上风评不佳,甚至可以说是滥交,各处关于她跟别人胡搞的消息不少。从她平时的举动里也可以看出来,她本人对此毫不掩饰。
      可偏偏也还是这样,彭湃死死地守着这个身份,长达快十年之久。
      十年,范良冶想,自己有这个精力吗?
      肖尖就像是原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超凡脱俗,甚至连思想都跟常人不同,也正因如此,她身上隐含的那种魅力更想让人去靠近,去触碰,去揭开那张面容之下隐藏着的灵魂。
      这几乎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成了范良冶朝思暮想的梦想。
      可偏偏彭湃可以,轻而易举的可以。
      他盯着舞台边上的那个男人,彬彬有礼又悠闲洒脱的样子。他想,他凭什么可以?
      就因为十年吗?可是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最轻而易举的财富吧,虽然大家都说时间是最为宝贵的东西,但是范良冶却觉得时间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爱你,他可以跟你耗上一年,两年,二十年,时间并不是一个衡量价值的东西,它只是一个独立存在那里的刻度尺。无论你爱还是不爱,它都会这么向前走。
      他并不觉得肖尖需要彭湃这十年里为她呈上的时间。或许他自己也明白肖尖需要什么。
      彭湃背后拥有着A市的livehouse主理资源,甚至于放眼整个国内,他的能力和人脉都能给肖尖以及弗洛伊德提供很宽广的平台。
      但这又算什么呢?交易么?
      如果是交易的话,他又凭什么说没有筹码可以去进行。
      正闲散想着,台上音响已经搭起,众人上台,肖尖正了正立架上的麦,范良冶看到了她手上缠着的绷带。
      他笑,他觉得,他可以。

      “晚上好,现场的各位,”女孩轻轻地笑,“欢迎来到弗洛伊德精神病派对——”

      长达快两个小时的演出,让散场之后的肖尖几乎脱力。
      最后一首歌的时候她索性摘下了话筒,一下跃入人群中,任由他们将自己抬置馆内各处。实在难以想象,原本在这样的会堂里,每个人都该老实坐在位置上的地方,竟然真的因为他们那些喧哗的音符和嘶吼般的气氛带动,搞得全然跟普通的livehouse巡演没有什么两样。
      肖尖被人群高高举起,他们托着自己的双手,像是捧起了自己的月亮。肖尖在半空中兴高采烈地大笑,身体呈大字张开,头也高高扬起,感受场中的热浪和人与人之间蒸腾出来的汗水腥辣。
      她倒垂过自己的脸,然后看到了人群中的范良冶。
      男孩温和地笑着,立在墙边,在给自己鼓掌。
      安静又明亮。

      “尖儿新编的这些歌,跟磕飞了似的,”饭桌上AK还在滔滔不绝,“这种唱腔,让我想起了之前那个,那个啥,咱们也算是行为艺术了,不错不错,还是很摇滚的。”
      “这时候就该来一瓶二锅头,不对,咱们是工人阶级,得搞那种最下流的酒——”
      “那是什么玩意儿——”
      沈桥一手拿着面皮,一手夹着黄瓜,见彭湃喝多了刚去上厕所,便轻声跟肖尖说话:“那小子没来啊。”
      “是么,”肖尖道,“那算了,正好。”
      “你没事吧,”沈桥问她,“今天演得这么好,也不见你开心点,你不是一直盼着今天吗?”
      “我开心啊,开心死了,我都可以退隐了,”说着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叫了一声,“让我退隐吧!我决定现在退隐——”
      AK和姜豪吓得鸡腿都掉了:“你有病吧,不要乱说话——”
      “不就是个玩儿!”

      彭湃在街边抽烟醒神。
      说起来都十年了,他们每次演出完的习惯还是没变。虽然彭湃不缺钱,也多次说过要请客犒劳,可他们几个每次说到吃饭聚餐,还是爱挑这种街边搭着塑料棚子的烧烤小店,老派又幼稚。
      他徐徐地喷了一道烟雾,注意到后面有接近的脚步,于是回头,是一张没见过的脸。
      “你好,”他问,“有事吗?”
      范良冶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温和又礼貌的笑。
      “你好,我叫范良冶,”他说,“你的女朋友,我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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