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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第三十章

      艾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弗洛伊茨的。
      当时,她听到这个名字后,全身的毛孔为此骤缩。
      她终于知道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甚至,仿佛巧合般,她对这样一个人有着仿佛磁场对立的排斥。
      达文·希莱。
      娜拉的未婚夫,之前见过一面的底特什·希莱的哥哥。
      底特什和达文,都一样的漂亮,也一样的让人厌恶。
      尤其是达文·希莱,他抢走了娜拉。不仅如此,希莱家族还折断了父亲的一条腿。
      她试图掩盖眼中的复杂情绪。但她不是提埃这种老油条,社会阅历也相对较浅,学不来收敛情绪,只能避开他的眼神匆匆往外走。
      达文·希莱有些不满地拉住她的手腕:“你不认识希莱家族?不然你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还是说你和希莱家族有仇?”
      要不怎么说希莱家族是维多陀家族的劲敌呢,继承人一肚子坏水,甚至想的方向都比别人阴暗复杂。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猜对了。
      少年的手心中长满了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长年摸枪摸出来的,粗糙得蹭着她的皮肤生疼。
      这种被纠缠控制的感觉实在太令人糟糕,而这向来又是艾芙所不喜的。
      “没有的事,”她皱了皱眉,“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心中似有什么异动。
      达文·希莱和底特什·希莱都有着如同王子一样精致的容颜,同时他们的外表极具欺骗性,都给人柔和温顺的感觉。只是不同的是,前者似乎是得到的宠爱向来比较多,因此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傲慢乖张的轻蔑。
      但是后者的锋芒是掩藏在骨子里,像一条隐忍的毒蛇。比起锋芒毕露,他更会蛰伏隐忍。
      难以置信,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长得如此相似。但却似乎又令人觉得合理,因为两人对事的方式不同。
      他突然开口问:“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让你回家。”
      多么傲慢无礼,多么罔顾人意。他从来不会想着,为什么艾芙回家仿佛还需要经过他的考验。但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他受宠惯了,做事只管自己高兴。
      艾芙说出了全名。但他一时间没将这个约奥里和他传闻的未婚妻联系起来,毕竟约奥里这个姓氏虽然少见,但在贝苏里郡还是有几家是叫这个姓的。
      当艾芙小跑到书店门口,即将关上门时,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了她。
      “喂,等下,艾芙。”
      “告诉我,艾芙,女人原来真的会认真看书吗。不是为了讨男人喜欢才故作风雅吗?”
      十来岁的少年,仿佛真的是在单纯的疑惑不解,但说出来的话,纯真又残忍,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他承认,他对她仅有的一点兴趣,只来源于她的性别,以及和他争辩时谈吐出的见识同性别上的反差。
      “当然!”她没有回头,赌气地回答。但有一棵刺,却突然扎进了心里。
      哪怕她再怎么懵懂,也知道女人,是包括她在内。
      没有人喜欢被否定。但此时对于她来说,集体的概念还不完善,她只知道自己被否定了,她只为自己而难受。
      但当她匆匆度过了好几个年岁,拥有完善的集体与性别观念的时候,回过来再看这句话时,她才明白,这样一句话,不止是一种对她的原始的、不带思索的歧视与偏见,更是对这个世上一半艰难向上的人的否定。
      那时候的她,会被那些悲鸣的声音打动,和她们一起感同身受。
      但在此之前,她还需要成长。

      *

      半个学期匆匆过去,眼见这群孩子的小学生涯即将进入尾声。
      他们倒是没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悲伤氛围。
      首先,他们还太小,不明白分别意味着什么。再者说,哪怕不再在圣弗里读书,他们大多数的人生,也永远将与贝苏里郡绑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如此,谈离别就显得虚假且没有必要。
      这段时间里,艾芙一直都没有见过提埃。一方面是因为提埃最近都很忙,他是维多陀家族直系继承人,落在他头上的重担自然巨大,他甚至来回于贝苏里郡与城市,开始学会经营家族生意。
      另一方面,自那次艾芙被亲吻后,艾芙也有意避开他,甚至比之前躲避的程度还要更深。再加上,有约翰逊先生的性教育课后,她已经知道了,亲吻是没有意义的,甚至可以说初吻也不过只是在有情人的身上,才能发挥作用。
      因此那次短暂的伤痛被她遗忘。她只能从偶尔的同学们中的口中,才能听到有关提埃的消息,才能短暂地回想起这个人来。
      在六年级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曾经听闻过提埃开/枪打死了好几个希莱家族的人,原因并不知道,似乎只是提埃临时起意。但索性那几个人也不过是希莱家族的旁支下属,希莱家族倒是没有因为他们而和提埃撕开脸。提埃也只是象征性地给他们送了几根黄金视作补偿。
      在这个年代,人命如草芥。警察不过是这两大家族的帮凶。
      当然,艾芙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会联系到这件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只是那几天艾芙的父亲约里克会异常高兴,愤恨又解气地说:“那些烂人终于死了!”
      他说的人当时是当初希莱家族碾断他腿的那些人。
      但是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几天。因为他的断腿已经成为事实,无法改变。好心情过后,依旧是肆意地在家中发泄自己的不满。艾提拉和艾芙在家中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地做事,以防被他看不顺眼而引来他的暴怒。
      但是仅仅由他单方面,便可激起一场矛盾。

      这天,约里克在她上学时蛮狠地闯入她的房间,却在书桌上堆起来的一大堆书中,发现了好几本与教科书不同的书。他翻开这些书的背面一看,嘶——少说也得五十克珞。其中好几本书都是艾芙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书,其中包含原定给罗森的书。
      他首先是惊讶,其实是震怒。他并不知道雷蒙先生奖励了她三百克珞代金券的事情,他只知道这些书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买的起书。
      他怀疑艾芙偷了家里的钱。
      家里的钱一直是交由他来保管,艾提拉会将所有的钱上交给他,但他心情好时总会“恩赐”她一些小钱,哪怕这些钱全部都是由艾提拉挣得。
      他虽然印象中并没有钱少了这方面的记忆,但不妨碍他觉得艾芙就是个“小偷”,钱没少,也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总之,艾芙能获得这些书,只能是偷钱,或是偷书。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艾提拉,像小学生告状一样,顺带在艾提拉面前添了几句关于艾芙的坏话,语毕,他厌恶地总结到:“她学坏了。我就知道,她现在敢顶嘴了,就是因为和不三不四的人玩在了一起。”
      他说的“不三不四的人”是简。和贝苏里郡的人一样,一方面,他同其他男人一样,暗暗对简的母亲薇瑟尓会产生贬低甚至下流想法,另一方面,又极为瞧不起拥有母亲姓氏的简。
      艾提拉原本有些半信半疑,因为无论如何,艾芙在她眼中都是乖巧的孩子,虽然有时候回来会莫名弄的脏兮兮的,但总归还是听话的孩子。
      但是这样的半信半疑,果真还是敌不过约里克不停地在她耳边念念叨叨。
      约里克就像条蛆,不停地蠕动着。
      他向来不满艾芙的争辩,甚至艾芙每次欺压到极点的触底反弹,都被他视作是粗俗、不听管教。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讨厌艾芙还有一点原因是,艾芙没有和娜拉一样,在年少时就有一个未来的好归宿。
      他不承认自己隐秘的嫉妒着自己的弟弟雷奥,嫉妒他娶了男爵夫人,嫉妒他的女儿未来将会是希莱夫人。亲兄弟之间总是会在暗暗较着劲,尤其每一次雷奥寄来信时,他的嫉妒与对女儿的不满更是达到极点。
      雷奥每次寄来信时,用的都是新都有着高昂价格的墨水。艾提拉不识字,所以每次都是由约里克读给她听。那字里行间之中,隐藏不住的是雷奥未言明的炫耀与得意。

      艾芙从弗洛伊茨书店回到家时,面对着的就是这样的低气压。
      “小鬼,过来。”约里克正在单脚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他的拐杖。他傲慢又随意的态度像是招呼着一条狗过来。
      艾芙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样的不舒服,和今天听到的那句“女人原来真的会认真看书吗”所带来的感受是一致的,
      但她还是乖乖听从地走了过去。她毕竟不想吃苦头,因为艾提拉会护着她,但不会帮她。
      他随意地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书:“这些都是你的?”
      她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偷钱?”似乎抓到了她的小把柄,约里克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我没有偷钱!”艾芙辩解。她将雷蒙老师给她奖励的事情说了一遍。
      艾提拉也站在旁边。她听到艾芙的回答后松了口气,对约里克轻声说:“看吧……我就说艾芙不会偷东西。”
      但她没有说自己也曾被约里克说动,有那么一会儿怀疑过艾芙确实偷了东西。
      约里克有些不甘心这样的刁难被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挑剔的上下打量她,语气刻薄:“雷蒙老师为什么会奖励她这么一大笔钱?她很聪明吗?还是说雷蒙看上了她,这么个豆芽菜?”
      难以置信,这竟然会是一个父亲对着女儿说的话。不仅对她语带贬低,竟然还将十二岁的女儿用情/色的眼光去打量她和雷蒙先生之间纯洁的师生情。
      他彻底的是在羞辱她,纯粹是因为他心中可怜又可悲的自卑感。
      他不仅不相信艾芙在学业上的优秀表现,还在艾芙拿出数学试卷自证时,口中嘲讽:
      “这么简单的东西,拿到满分不是应该的吗?这算什么聪明?小鬼,女人都学不好数学的。记得让你未来的丈夫掌管家庭财富,不然你们家的钱,准会被女人的败光的。”
      他一句话里面,骂了在场的两个女性。艾提拉虽然觉得不太舒服,但长年的顺从以及深刻在心中的观念,让她不敢反驳丈夫。但是艾芙还没有被打磨,一而再、再而三的贬低,让她控制不住反驳他:
      “可是班上就只有我拿到了满分!雷蒙老师也从来没有说过‘女孩学不好数学’这样的话!而且,买菜的人都是妈妈!妈妈算数也很好,为家里省了很多钱!”言下之意,就是反驳他“女人都学不好数学”,以及“钱都会被女人败光”。
      反驳的道理很简单朴实却很实在。没有过于高深的道理论证,反驳的案例也取材自生活中的观察。
      他细想居然觉得艾芙说的有道理。但他吵架,可不管讲不讲道理,他只需要赢,需要不被侵犯的权威,哪怕不择手段。
      他愤怒了,颤抖的手指着艾芙:“你看,我就说她学坏了吧!和大人顶嘴,这个就是你的聪明?真是笑话!”
      这样的对话可真让人心累。他只想赢,因此无论怎样的讲道理,在他看来都是站不住脚跟的。
      他突然给她来了一个巴掌。又快又狠,掌风中都带着股狠厉。他被她的话激怒,全然不顾面前站着的是他血脉至亲的女儿。
      艾芙被他打懵了,下一秒反应过来也不管不顾地踢着他。但是一个十二岁女孩的力气怎么能和一个成年男人比?她被他猛地提起,在被艾芙咬住手臂时,一下子将她甩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背后又疼又热,但是愤怒所刺激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暂且感知不到背后的受伤情况。
      她对着眼前的人感到愤怒又难过。再加上一点点青春期的叛逆,让她没有隐忍。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
      但她不知道,从他开口以来,这场斗争已经没有对错之分,因为他永远、且必须站在“对”的宝座。只要艾芙站在他的对立面,那就必定是错的。
      约里克单脚的速度也不容小觑,他很快地跳到她的面前。眼见着又是掌风迎面袭来,突然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生生扛下了那一巴掌。
      “艾芙!滚回你的房间去!”是艾提拉。她的语气似乎是在愤怒艾芙的不听话,但显而易见,她是想要保护她。只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就是安全的。她在急切地催促她回到安全的地方。
      出于反作用力,约里克没能搧倒眼前的人,反而因为单脚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他又愤怒了,这次是对准艾提拉的。
      “你挡着干什么?我是在管教艾芙,你插什么嘴?她是我的女儿,我喜欢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你再妨碍我,我就连你一起教训了。”
      艾芙是他的女儿,但也同样是艾提拉的女儿。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教育艾芙的过程中,得不到平等的地位。
      她心底里不认可他这样的教育方式,何况她也不觉得这真的是在教育孩子。
      他只是在发泄罢了。
      艾芙快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外面的约里克骂骂咧咧,甚至骂的很脏。房门并不隔音,那些刻薄的奚落统统落在她的耳中,让她心中既是委屈,又是愤怒。
      他口中骂的对象不止于艾芙一个人,还有艾提拉。言语之中他将她们两人贬低到了极点,以至于艾芙忍到极点,终于忍无可忍地回了一句:
      “垃圾!你就是个垃圾!!”
      这在艾芙看来是唯一能够辱骂他的话,因为约里克在用女性的生殖器官骂着她们,而她找不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能用男性生殖器官回骂他的话。
      显而易见,外面又被激怒了。艾芙靠着的门仿佛都要被他锤烂,如同下一秒她安全的阵地就要不保。
      事实也确实如此,看似坚/挺的木门突然被他锤出了一个洞。
      艾芙心跳加快,说不害怕,那自然是谎言。
      “艾芙!!你在说什么呢!!”艾提拉尖叫,她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也被他这样恐怖的面貌吓得心里颤抖。
      “快向你爸爸道歉!!”
      “快!快啊!”
      艾芙抿紧了唇。尽管害怕他冲进来,但心中的倔强也不允许她道歉。
      有时候,孩子的自尊心,是比大人还要强的。况且,只要妥协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艾提拉又转而向约里克求饶:“约里克!约里克!艾芙蠢,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好吗!”
      门外的艾提拉想要阻止他继续锤门,但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面,哭了出来。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生成这样。
      在她看来,只要艾芙妥协,只要艾芙求饶,那么事情就会结束。
      约里克听到她的哭声,也觉得有些烦躁。冷静下来后,他冷冷地瞥了眼那个被他打穿的房门,丝毫没有反悔之心的说着:
      “我可不会给这样不听管教的小鬼一分钱。她不是聪明吗,没了钱,我看她还怎么读初中。反正她迟早也要嫁人,读书也是浪费钱。不如早点工作,找个好人家。”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到他和艾提拉的房间。
      一场明明是由他跳起来的争端,却以艾提拉的妥协来结束。
      可是,妥协是应该的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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