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叶辞

5、游乐场

　　沈诺半夜确实被饿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她现在是在江淮家里。
　　想明白这点，沈诺开心到冒泡。她想，昨天可算是没白通宵。
　　她把手机翻出来点进陈彦的对话框，一顿轰炸，感激之情无法溢于言表。

　　结果打字打到一半，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沈诺余光一扫，发现了床头的保温桶。
　　她凑过去打开，里面是装好的白米饭和两道小菜。
　　筷子被人放在一旁，让她随时都可以吃上温热的饭菜。

　　她的阿淮，永远都这么细心且温柔。

　　………………

　　沈诺一贯的起床时间要比江淮晚十多分钟，她起来的时候江淮已经洗漱完毕，买早餐去了。
　　床头的保温桶已经被被收走，空下来的位置粘了张方形的便利贴——去买早饭了一会就回，洗手间里给你准备了新的牙刷牙膏还有牙桶，放心用。

　　高三那年，江淮应该是练过字。
　　沈诺手指轻轻划过字迹。那上面的一笔一划已经和记忆里不太一样了，只有收笔时那一点小习惯是熟悉的模样。
　　她把便利贴收进了手机壳里放好，转身去洗手间洗漱。

　　江淮回来的时候，沈诺正好洗漱完。
　　看见人的那一刻，沈诺眼睛一亮。这是她头一回看见江淮穿警服。
　　少年时期混日子混出来的痞气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的小王子挺直了腰板，一身肃然正气。
　　沈诺弯着眉眼笑了笑，说：“哎呀，这是谁家的男孩子？好帅啊！”

　　江淮扎豆浆的动作一顿，接下来的力气没控制好吸管尖弯了下，没扎开。
　　他垂着头轻轻咳了一下，眼神发飘没理会沈诺。好在对方没接着逗他。

　　楼下左转的张姐早餐铺已经开了十多年了，沈诺最喜欢她家的牛肉包子和豆腐脑。
　　她接过江淮递来的豆浆，喝了一口。
　　豆浆了加糖，是她从未改过的口味。

　　江淮在她旁边坐下，几番犹豫后垂着眸问：“小糯米，你昨天晚上没回去，叔叔阿姨不会担心吧……？”
　　他紧张的要死，牙齿咬着舌尖隐隐泛了股血腥味儿。
　　好像还是有些过界了。他想。

　　昨天晚上没有叫醒沈诺，是觉得她太累了不忍心吵醒。但更多的，还是私心。
　　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哪怕隔着墙壁。
　　他痴心妄想的想要沈诺留下来。
　　不止这一晚。

　　沈诺看着他笑，连酒窝都笑了出来。江淮听见他说：
　　“他们知道啊，一早就知道。”

　　江淮没有等来应有的审判。
　　他们都是故意的。他们又一次不痛不痒的相互试探。
　　就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心头，明明是可以忽略的瘙痒，却偏偏要刻意提出来，记住这一刻的心动。

　　江淮去上班了，顺路送了一趟沈诺。
　　五年的时间虽让沈家起死回生，但终究比不上曾经的规模了。
　　公司的楼盘换了一处，江淮盯着看了一会儿，指节曲起。

　　你配的上么？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里问着自己。

　　算了，不想了。
　　近些日子沈诺的态度让他隐隐有了些奢望。
　　他的小公主，会不会喜欢自己？
　　日记本上的那个人，又有没有可能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我？
　　江淮在心里反问。

　　我拼了命从深渊里爬出来，不是为了自暴自弃的。
　　是为了追光。

　　江淮沉下心回了警局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之中，晚上下班回家后看着日历计算着下次见面的日子。
　　说起来，游乐场这种地方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去了。最后一次去，好像也是为了带沈诺出去放松。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认识多久。
　　一朝落难的小公主因为父母的忽视，委委屈屈地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不肯回家。

　　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回家，于是他带着沈诺跑去了游乐场。
　　小姑娘人虽然小，但胆子却大的很给父母发了短信就跟着他跑了。
　　十四岁的女孩儿对着世界的恶意一无所知，就这样盲目的信任着他。

　　好在游乐场离家不算太远，好在江淮是个好人。
　　他们安全的在那儿疯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肚子饿了才慢慢悠悠的踩着夕阳往回走。

　　这么一算，得有十年没再去了。
　　如今的游乐场翻过一遍新，添了不少东西。
　　他们是早早吃过晚饭去的。这个点儿，游乐场的霓虹灯全都亮了起来，氛围正好。
　　沈诺一到地方就先奔着零食摊去了，十年过去了有的店家早已换了新人，沈诺走了半天才看见个熟人。

　　卖糖人的叔叔已经有了老态，但沈诺依旧记得他手把手教她画糖人时笑的开怀的模样。
　　她拉着江淮小跑到摊边，伸出两根手指有些兴奋的说：“叔，要两个糖人，自己画的那种！”
　　大叔笑嘻嘻的应好，备好糖浆给她腾了块地儿。

　　这一回，沈诺没像小时候那样大着胆子画动物，而是小心翼翼的写了两个人名。

　　一个沈诺一个江淮。

　　写的不功不过，她看着画好的糖人满意的笑笑，刚想掏出手机付钱，就听见身边的江淮说：
　　“付完钱了，请你吃。”

　　她没跟江淮客气，那样太假。她只是拿起两个糖人，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个递给了江淮，笑道：
　　“诺，你的！”

　　江淮楞楞的接过，低头舔了一口，说：“很甜。”
　　麦芽糖浆一路甜到了心坎，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
　　沈诺闻言特别自豪的说：“那当然，我画的糖人绝对甜！”

　　“走了走了，逛鬼屋去！”

　　她拉着江淮跑去了小时候一直没敢去的鬼屋，被工作人员问及难度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了江淮。
　　对方勾了勾唇角，说：“选哪个都好，我在，会保护好你。”

　　他可是公主身边最忠心的骑士啊。

　　有了他这句话，沈诺安心的选了最困难的一关。结果，倒是她小看了自己。
　　这里的鬼屋对她来说最大的难点，就是黑。
　　这方小天地里，仅有的一点光源是地上指引方向的微弱绿光，或者鬼怪飘过来时身上自带的红光。

　　沈诺在这儿是真的看不清道儿，只能握紧了江淮的手小步小步的往前挪。
　　每次鬼怪出来的时候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姐姐别急着走！您往旁边让让呗，我有点看不见道儿。”
　　“能往前一点么？对对对就是那，我看清点了，谢谢姐姐！”
　　“好像有点迷路，姐姐能给指个路吗？”

　　“………………”

　　这次鬼屋之行，可真是意外的，“有趣”啊……

　　从鬼屋里出来，两人又兜兜转转玩了好些东西。
　　这里毕竟不是多大的游乐园，所以沈诺遗憾的没有玩到过山车。
　　幸好还有大摆锤和小一点的跳楼机给她找刺激。

　　沈诺虽然不恐高，但这一类的游戏设施一向能刺激神经。多巴胺分泌过多的结果就是——
　　兴奋且腿软。

　　对此，江淮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体质，要是真玩了过山车不得坐这儿啊？”
　　沈诺凶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啊，女孩子体弱一点怎么了？”
　　江淮摇着头念叨了一声：“娇气”，而后把人带到游乐场的长椅上，嘱咐道：

　　“我去给你买奶茶，老实待着别动啊。”

　　沈诺乖乖的点点头，调侃道：“知道了，男妈妈！”
　　江淮略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黑糖珍珠奶茶多一份珍珠。
　　沈诺抬手接过插好吸管的奶茶，看了眼标签。她的喜好从来没有变，他也从来没有忘。

　　江淮给自己买了杯茶，味道清淡。他一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除了沈诺送的糖。
　　两人安安静静的喝着饮料，直到沈诺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快八点了……”
　　江淮“嗯”了声，问：“一会儿会放烟花，换个地方看？”
　　他们现在坐的地方视野并不好，大摆锤和海盗船挡在了正中间。
　　沈诺喝掉最后一口奶茶，说：“我有个好地方，带你去啊？”
　　“好。”

　　就这样，沈诺如愿以偿的把人拐到了摩天轮。他们面对面的坐着，都稍稍有些局促。
　　见江淮想要说话，沈诺立马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别说话，保持气氛。”

　　摩天轮的意义向来同情爱沾边。他们沉默着相望，气氛安静又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暧昧。

　　心脏跳的很快，有些话已经滚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沈诺到底计算错了时间，她们登顶的时候烟花已经放了一会儿了。

　　她错过了最佳时间。

　　不过没关系，只要对面的人是江淮，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佳时间。

　　沈诺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紧张又期待着询问：
　　“阿淮，我可以追你吗?”
　　爱情中先爱上的人都是输家，可我们之间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去分辨是谁先动的心。
　　那我无耻一点,就当我先动心好了。
　　所以，我卑微的向胜利者乞求一点垂爱。那么，作为那个胜利者。

　　阿淮，我亲爱的小王子，你会悯怜一个失败者、怜悯我，说一句：
　　“可以吗?”

　　她没有说我喜欢你，也没有说我爱你。
　　她把他的小王子捧到了王座上，像忠君的臣子一样，询问着、乞求着：“可以么？”

　　“小糯米，你知道的。”
　　“我喜欢你。”
　　“一直一直的喜欢，从未变过。”

　　江淮探过身，克制的在沈诺眉心落上一吻。

　　窗外烟花炸开。
　　血液，也跟着在胸膛炸开。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人去施舍情爱，只是时间错了所以分别。
　　现在时间对了，他们只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