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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轰动武林 ...

  •   蒋肖在街角要了一碗阳春面,因店家见她是出家人打扮,便心生敬意,多给她加了些斋菜茶点。蒋肖合十谢了,答应他替他在路上诵经祈福,保佑家宅平安。
      “大师特地前来九洲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有好奇的客人见她打扮新奇,便大胆出言问道。
      “寻一桩旧缘罢了。”
      “大师看上去倒是颇为年轻,是自小就出家了吗?”
      蒋肖温声答道:“幼时便长在禅寺之中,受教于佛理,有幸得佛祖青睐,以触佛法。”
      不消片刻,蒋肖一碗面已吃完,在桌面留下了对应的铜钱,朝南边作了个揖,便拈着佛珠去了。去之前却记得问那店家一事。
      “云顶山?倒是不远,径直往西走十里路便到了,不过大师,恕我直言,那处通常都是那些江湖流派聚集之地,这几日似乎不大太平,您作为出家人,还是躲远些好,没来由地惹上麻烦。”
      “谢施主提醒,不过我要找之人,就在那里。”
      “大师要去那里做什么?”
      蒋肖只笑:“去看看群英荟。”

      这几日下来,蒋承的伤势虽然好了大半,但动作间也还是会影响伤口。眼看着群英荟就在明日,自己这幅身体实在是没法肆意动武,不由得又是一阵头痛。
      他想起那肃面罗刹来,这几日不见踪影,也没什么多余的消息,仿佛前段时间的事情都如梦魇一般,不甚真实。只有肩头的剑伤还在提醒他蒋肖的可怖之处。
      他在宣纸上面写着蒋肖的名字,不知已把怪弥勒三个字摹了几千遍,再回神时,狼毫尖端已出现干裂岔口。
      他只得将笔丢置一边,开始考虑起群英荟的事。
      群英荟顾名思义,是各路武林豪杰特地从天南地北赶来,聚集一地较量武艺的盛会。十年一次,规模甚是浩大。
      蒋承倒是从未参加过群英荟,上一回的时候,他还年龄过小,并不知世,蒋凉之也未曾带他出去见人。今遭这次却是对他期望甚大,以求一鸣惊人,让人知晓他左右封刀少主的厉害。
      可偏偏蒋承心里念着蒋肖的事,连连几日静不下心来,虽然心里记着被那女人不消几招便置于身下的屈辱,却还是手脚笨重,看着蒋凉之起手动作,还是不得要领。
      “你又分心,”蒋凉之停了手,“再这样下去,明日武学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那便笑吧,”蒋承反唇相讥道,“总比被弃之门外的私生女提刀杀上门的好。”
      “你又提她,”蒋凉之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早叫你平日多花些心思练功,不然也不至于被她打成这样。你说她派系古怪,怎么不说你自己读书甚少,见识也浅薄,一村妇教导出来的女子,就算是在什么禅寺里长大,念了十几二十年里的佛法,跟着和尚能学到什么招式?莫要杯弓蛇影了。”
      自打知道蒋凉之用自己的身世做了多少文章之后,蒋承便对这名父亲的为人大为改观,甚至心生厌恶。然而因着自己为人子女,孝字压上一头,并不敢太多言语,更何况仔细想来他还要靠着未来继承蒋凉之的衣钵过活,便只能讥讽,并不能多做些什么实际。
      这么看来,他倒是佩服那蒋肖能够因为早年间上一辈的恩怨而这么忍辱偷生地潜心学艺,直至今日上前来寻仇报复,不惧世间的那些俗礼,当真是应了怪弥勒一字。

      群英荟的日子很快到了。
      蒋承作为主家的左右封刀代表,早早聚在了云顶山峰顶。
      云顶山之所以为名,正是因为其地势拔高,非功力深厚者凭着一腔浑厚内力不得上来,此时置于山顶,能瞥见山腰处的云雾环绕,颇有几分仙境意味。
      正暗自观赏着,便听到有人来问。
      “少主,各家掌门已经到齐,老爷差您过去招呼。”
      于是抚手揽袖,跟了过去。
      到时,场地已全然清空,中间空白地界一片,俨然是为武斗做好了准备。
      “蒋少主。”
      有人朝他拱手,蒋承认出那是西疆一派使毒行家的代表,云烟勿扰少不孤。
      于是也回礼,温和笑道:“少帮主,久仰久仰。”
      “早就听闻蒋少主年少有为,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有家父傲然狂浪的几分色彩。”
      若是往日,蒋承被人夸赞说有蒋凉之的影子,定然会洋洋自得,可偏偏这几日知道了对方的素日做派,于是少不孤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蹄上,只是蒋承依旧面色不显,只淡淡应了几句。
      周转了几下,也是同不少人客套了几圈,看看时辰,也到了武学较量的时候。
      蒋承退到了蒋凉之身边,正了正腰间佩刀,拢手在人群中,看场下来来回回各处人马交战,一时心中竟然百感交集。
      这么看来现下这帮所谓的武林豪杰,似乎也不过如此,至少他几次看下来,招式都较于平平无奇,来往之间也并无什么令人赞叹之处。
      不由得深想,若是蒋肖出手,定能激起一派骇浪。只是这念头刚起,便被他骤然间惊了一遭,想到自己怎会一直念着那女罗刹,这种场合她要是出现,定会搅起江湖血雨腥风。
      可偏偏或许正是应了他那心中所想,依了蒋肖的性子,当真就在那几下人马僵持之间,一道狂风骤起,叮铃几声脆响,有利器打在那中央交战的二人脚边,众人凝神细看,竟不是什么利器,只是几片青翠竹叶罢了。
      “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
      有人出声喝道。蒋承却心中一动,暗道不妙,手已搭上腰间刀柄,再看前面蒋凉之,脸上蔓延着的黑气也是比自己少不了多少,大抵也同他一般意识到了来人身份。
      于是往后撤了半步,观察那凌冽风起之处。
      只见云雾缭绕之间,有松柏挺立巨石盘旋的崖边现出一人影,步履缓缓,口中声音轻盈,音量不大,却能够让在场众人为之心惊,萦绕耳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伴着咔哒作响的念珠轻撞之声,那人在雾气中已现出清晰面孔,眉目清淡,面容姣好,一双凤眼微阖,颇有禅意之相,不是蒋肖又是谁。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江南七品怪弥勒,听闻今日武林集会,来者皆是天下群英豪杰,心生向往,因此莽撞前来,还望各位恕罪。”
      “既是如此,何必出手伤人?”有人道,“观阁下内力,倒不像是凡人,敢问阁下师从何处,可有派系?”
      “在下不过一逍遥散人,出家僧侣,并无甚派系。倒是有一旧事要与在场一人两清,缘结于此,还望诸君海涵。”
      蒋承顿时不妙,猜出了蒋肖的意图,正要出言阻止,便见到身前蒋凉之已先一步拔刀出去,颇有气势凌人之势,竟是带了狠狠杀意。
      “废话少说,哪里来的妖僧,看招——”
      蒋肖见他袭来,却也不躲,蒋承在人群中看得真切,那人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实是同阎罗无异,顿时忍不住大喊:“父亲小心——”
      蒋凉之见她处变不惊,已是惊骇,蒋承那声提醒还未来得及传入他的耳中,便见眼前刀光一闪,蒋肖人影已不见,只传来自己耳后呢喃一声,似是佛祖超度梵音,不觉头皮发麻,回身翻砍,只徒徒触及了半截袍袖。
      “不愧是左右封刀之首,傲然狂浪蒋凉之,这手刀法当真是二十年不减,一如既往地杀招狠冽。”
      “不过是妖术罢了,”蒋凉之道,“吃我一掌——”
      蒋肖不再给他机会,脚尖轻点,竟是直接纵身飞跃,轻功了得,在半空中悬了数尺,利剑出鞘,一时间云顶山各处寒气逼人。
      “这是——”
      一道剑影袭来,蒋凉之躲闪不及,脚下后撤,却还是被斩了几寸额前头发,顿时颇显狼狈之势。
      “蒋帮主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在下不过是来讨教一二,这样不由分说就屡下死招,可不是左右封刀的做派。”
      “你这妖孽——”蒋凉之愤恨道,“口出狂言——”
      “阿弥陀佛,”蒋肖单手作揖,翻剑立于身后,竟是有飘然仙气做派,“善哉善哉。”
      然后再次出手,这回不留余地,衣袍翻飞,蒋凉之眼前只有净白一片,鼻尖嗅到一丝檀香,再回神时,脚踝两处迸出鲜血,竟是跟经处被径直挑断,顿时蹲倒在地,痛不欲生。
      “父亲——”
      似是没有料到连蒋凉之都会这么两招就败倒在蒋肖手下,蒋承提刀而出,周身还是带有战栗般的,朝蒋肖指去:“蒋肖,纵有恩怨,你也不能——”
      “不能如何?”素衣阎罗回身,阖眼看他,若不是方才眼见她使得那一记凌厉狠招,当真无法将其与眼前这一脸慈悲相的冷面美人结合到一处,“蒋承,你要子偿父债吗?”
      “蒋少主,”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承儿,你退下——”蒋凉之以佩刀撑地,勉强重新站立起来,“让我来同这妖女讨教——”
      “讨教么,”蒋肖偏头道,“蒋帮主,看你现下这样子,恐怕无法同在下用‘讨教’这一词。”
      “阁下不要欺人太甚,今日是武林集会,如若你同蒋帮主有私,也不必在今日众人面前解决,更何况蒋帮主一向义薄云天,怎会跟你这样身手的人结下恩怨,其中定有隐情——”
      “隐情?”蒋肖反手将剑持在腰间,朝蒋凉之看了一眼,嘴角依旧带笑般的,却丝毫不添色彩,倒多了几分鬼魅意味,“蒋帮主,看来您这些年做派当真不错,这么多人替你说话,实在是让我好生感动。”
      “蒋肖——”
      蒋承朝她痛呼,似乎是在求饶,蒋肖却连看都没看他一样,只是浅浅笑着,仿佛超度众生的圣僧。
      “闭嘴——”蒋凉之朝他喝道,忍着双脚剧痛,一双眼睛已经瞪得猩红,“你到底想要什么,如若是我这条残命,你现在拿去便是,啰嗦个没完又是什么意思。”
      罕见的,蒋肖这回倒是没有继续合十念诵什么经文,只食指在唇瓣轻微做了个嘘声。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左右觉得好生没趣,细念佛祖真谛,觉得天下苍生也该被人点化,也便自觉接了这项重任,以示警惕世人。”
      蒋承起身,试图挥砍向立在原地的蒋肖,可对方却几乎连躲都未躲,只拂了一道袖子,竟然就这么径直用皮肉将他的招式挡了回去。
      “好深厚的内力,”有人暗叹,“竟然就这么直接靠内力将兵器抵了回去,纵观整个武林,怕是没有几个能有这么厉害的内功。”
      “这人到底是谁?”
      “听闻方才蒋少主唤她‘蒋肖’,难道——”
      “蒋帮主,听闻三生河畔有一女子,名叫孟婆,善烹汤制食,一碗能忘却前情旧事,一碗能忆起前世今生,看样子蒋帮主似乎是有些忘性,让在下来替你烹制这碗汤食如何?”

      打从蒋肖记事起,便总觉得肚子里吃不饱饭。
      母亲整日里面黄肌瘦的,带着妹妹她们三人,一道生活在个破败的茅草屋里,终日替人浆洗缝补为生。
      “娘亲,为何我们每日都要这么操劳,我见陈家的姐姐家中多有父兄,他们一道出去找食,昨日还吃了香喷喷的烧鸡呢。”
      “乖肖儿,那是因为他们家人口多,男丁也旺,做的体力活多了,赚的银钱也多,不像咱们,只能做些浆洗的活计,你俩还小,更没什么力气。”
      “没事娘亲,等我长大了,也去做那些赚钱的活计,定能让娘亲和妹妹吃饱饭——”
      “娘亲娘亲,男丁是什么?为什么陈家姐姐家有,刘家姐姐家也有,就是我们家没有呢?”
      记忆里被问及这个问题时,母亲的脸上显出了些许的涩意,只是揉了揉二人的脑袋,再不言语。
      很久很久之后蒋肖才知道,她的父亲是天下闻名的左右封刀的掌门,母亲却是他婚前在外面鬼混时的外室。可说是外室,平日里却连半点银钱都不曾贴补,更甚至不允许母亲轻易抛头露面,流露出半点与他相关的行踪。
      也于是,母亲无奈,为了养活她们姊妹二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做些不露脸面的贴补工作,赚得零星几个铜板花用。
      她本是普通农家出身,孑然一人在亲友死后来到九洲城投奔,无奈却被旧时好友骗光了身上的银钱,那时被路过的蒋凉之所救,一见倾心。蒋凉之也可怜她身世,便当个猫狗似的在家外置了个草棚,草草安置了,偶有闲暇便去光顾,一时间竟长达六年之久。
      母亲性软,又迫于左右封刀的名号,不能轻易脱身,只能日日守着两个孩儿过日,几次想要寻死,见到二人睡颜,便又狠不下心来。
      直至那日,蒋肖七岁那年,母亲晨间突然呕吐,吓了她一跳,好不容易攒了铜板唤了大夫过来,竟是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孕。
      “肚子都这般大了,我还当是得了什么怪病,”母亲谢过那医生,又不自觉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肖儿和绒儿还这么小,我怎么照顾得过来?”
      “左右都是性命,您还是保重些为好。”
      蒋肖盯着母亲日益渐大的肚子,整日疑神疑鬼。
      “娘亲,娘亲又要给肖儿生妹妹了吗?”
      母亲只苦笑,摸了摸蒋肖的头:“大概吧,肖儿喜欢妹妹吗?”
      蒋肖只睁着眼睛,揽收抱过边上睡得正香的蒋绒,轻轻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肖儿喜欢妹妹,肖儿最喜欢绒儿了。”
      “那肖儿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母亲道,“若是哪天母亲不在了,妹妹就只能靠肖儿了。”

      多年后重听旧事,蒋凉之面色几乎发青,尤其是在这么多江湖人士面前,蒋肖将一切故事原本都述说得如此平淡,可偏偏用那低沉的嗓音,亦如佛陀度世般的语气缓缓念出之时,实在是让人惊心。
      蒋承冷汗连连,一时间哑了声音不自觉问道:“那你的妹妹呢?”
      似是被人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蒋肖持剑的手骤然一抖,站在蒋凉之身边,竟然是手起刀落,众人皆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蒋承被那滚烫鲜血泼了一身,震惊当场。
      蒋凉之已经人头落地。
      “是啊,”蒋肖睁了眼睛四处看道,“蒋凉之,我的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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