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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母老虎还是夜修罗 ...

  •   蒋承回去之后,被蒋凉之得知这孽子今日举动,一边心痛孩儿伤势,一边恨其莽撞,差人来替他诊了伤口,还是忍不住叱责。
      “整日不练功也就罢了,寻花问柳也是可寻,我早知你这个性子,可偏偏做什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成这般模样,若是你不要脸面,也别顶着左右封刀的旗号——”
      蒋承自觉被一女人所伤,已是心中愤懑,结果连父亲都对自己不加宽慰,一回家来便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更加气怨,脸色苍白驳道:“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若这么看不惯我的话,不如将我逐出左右封刀,也免得跌了你傲然狂浪的名声——”
      见他还敢还嘴,蒋凉之更是恼火,一时气急,竟然就这么一巴掌打过去,掌风带了猎猎劲意,没留神把控,一下几乎把蒋承掼翻在地。
      蒋承趴在地上,捂着已经肿起来的侧脸,嘴角渗出些许残血,一脸不可置信,手指颤抖:“你打我?这么多年来,你念着母亲,何曾动过我半根手指头,现在你竟然因为这种事打我?蒋凉之,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畜生,”蒋凉之本还念着他的伤势有些许愧疚,现下见着这孽子因为自己的一巴掌竟然如此出言不逊,便也涌起了为父的威严,一时间声音更震,“你还好意思提你母亲,若是你心中真有存念半分生母的苦楚,便不应该整日荒芜,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疯样,哪儿有半点左右封刀少主的样子——”
      “老不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说得好听,只怕我这个少主名声早已不是唯一了吧,你若是这么看不惯我,那就把我逐出家门啊——”
      “滚——”蒋凉之已经懒得去应对他的疯言疯语,“你以为你自己多能干?若不是顶着左右封刀,这个江湖哪能容你苟活这么多年——”
      “滚就滚,”蒋承从地上起来,抬手擦去了脸颊血迹,“蒋凉之,你会遭报应的。”
      说罢便这么大步迈出,竟是真的摔门而去了。
      蒋凉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郁结难解,顿时喉口一甜,就这么气闷地呕出了一口血来。
      下人们在他们父子二人争吵时已适时各自退下去了,这时见状,便有亲近掌事进来劝慰,蒋凉之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背手道:“也是我无用,这么多年来给他养成了个骄纵的性子。”
      “少主年轻,气盛也是常事,老爷不必过于自责。”
      蒋凉之长长叹了口气,嘱咐人后面偷偷跟着蒋承,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闹得不可收拾的局面。
      说罢又想到一事,凝神朝边上吩咐:“今日打伤少主的到底是何人?去给我查清楚,想来整个九洲城中武学在他之上的同辈不过尔尔,怎会出现在一招之内便分出胜负的人来?况且这人下手狠冽,既知我左右封刀的名声还敢下此毒手,断不能留。”
      “是。”

      九洲城中最繁华的酒楼高处,一厢雅阁内,有屏风摆置门边,秀坊造的绢面上绘着大好河山,鹤鹰搏击,青绿相衬,将这空间照得更有些许雅兴。
      窗边坐着两人,一人青丝梳得精致,在头顶旋了个灵巧的发髻,稳重中不失女子的温婉柔和,发上有朱钗点缀,动作间竟是有流光色彩般的明艳。她面容姣好,正是妙龄年纪,此时正言笑晏晏地同对面人说些什么,一双桃花杏眼在眼睑攒出些许春意,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这人正是今日在城中摆擂,比武招亲的徐家小姐,徐之夭。
      同她对话之人身上只着素布粗衫,浑身上下的打扮几乎同街井素人无二,并无多余装饰。可若是定睛细看,便能依稀发现其内里还挂了一串檀木质地的佛珠,每一粒都有核桃大小,上面刻有细细梵文经络,因为年岁的长久,已经泛出些许光滑的油色,是常年被人持在手心盘转的缘故。
      那人面容温和,五官较之徐之夭多了几分清冽之感,眉眼锋锐,鼻梁挺拔,若是不细看,还真有种雌雄莫辩的俊朗味道。虽是时刻嘴角攒着微笑,但还是能够窥出这人的眼睛里并无半点温度,瞳仁中的神色仿佛死了一般,终日罩着一层黯淡。
      这便是擂台上一剑将蒋承肩头刺穿的无名剑客,江南七品怪弥勒。
      因同徐之夭剖白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便撇清了那婚约的干系。虽然徐家未说些什么,但大抵还是介意的。不过徐之夭向来性格爽朗,又颇爱武艺,虽然并未出身武学世家,家中也不过只是城中一平民豪绅罢了,但若非自身对于武学的热爱,也不会闹出这等比武招亲的荒唐事。
      也于是,见到蒋肖这种超群的侠客,竟然还是同为女子,自然生出一股亲近之一,几下交谈,便知道她是孤身一人刚从江南上来,眼下也并无地方投靠,便主动请缨,邀她到采拮楼一聚。
      “总叫你怪弥勒也挺不亲近的,”徐之夭笑道,“不知道姑娘的名讳可方便说给我听听?”
      蒋肖抬手捏了块糕点进嘴里,面上神色不显,只朝徐之夭淡淡笑道:“因着身上背了血仇,所以名字倒不大方便讲,若是姑娘愿意,唤我一声七品也是可以的。”
      徐之夭点头示意理解:“你也可以唤我夭儿,若是在这九洲城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尽数找我便是,我武艺不如你,但左右在这里也算是东道主,你我有缘,既是朋友,两肋插刀也是愿意的。”
      蒋肖听了心中颇有几分动容。自出寺以来,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平日里以僧侣自居,讨着百家饭一路上到了九洲城,偶尔倒是遇到几个好心人,也不过是匆匆相遇便各自告辞。像徐之夭这种大家闺秀出身的娇女,能这么具有古道热肠的江湖风范,实是让她感动。饶是她这些年里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被锻炼得仿佛钢石一般,面对着这样温暖和煦的女子,也还是会有所触动。
      也于是,她重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拢手朝徐之夭抱拳。
      “那七品便在这里先谢过你,同理,来日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消修书一封,或是寻得白鹤一只,将信条绑于腿脚放生,七品定当千里来寻。”
      徐之夭也摆手谢过,末了又好奇问道:“白鹤?你还能御白鹤?”
      “我出身禅寺,自小修习佛理,也是因此,能同万物生灵交谈,尤其是这类脱俗物种,在佛前长伴,便多仰仗了些。”
      “这么神奇,”徐之夭神往,“若是可能的话,岂不是还能骑在鹤上,一日千里。”
      蒋肖倒是难得笑了,解释道:“那都是古话戏文里的说辞,实际上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鹤呢,更何况此等生物,非是我等凡人能够驾驭的,佛言万物有灵,劳烦他们送信已是冒犯。”
      徐之夭只得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状,但对蒋肖的事还是很好奇,不由得兴致勃勃。
      “七品你从江南来,那想必不大适应北方的风俗地理,我倒是常常听说江南景色秀美,只可惜我整日住在这九洲城里,因家中只有我一独女,所以不大出得远门,这么想想你我差不多的年纪,我倒是羡慕你竟然能够仗剑天涯,潇洒快意。”
      “在现今这个年代,处处风云跌宕,徐老爷大概也是担忧你的安危,这才将你置于身边,不然若是真的不喜,怎会由你去找人研学武艺?从这点看来,令堂对你的疼爱还是多有的。”
      徐之夭叹了口气,紧蹙的秀美微松,这才道:“我是知道父亲对我疼爱的,但这又有什么办法,我确实对打理家业并无兴趣,只可惜母亲早年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父亲也无意纳妾,我变成了这么个独苗苗,被他们整日追在后面教习官家和看账册,当真是头疼得紧,只想说赶紧成亲,找个上门女婿来替我收拾这些摊子,然后像你一般,闯荡江湖去。”
      蒋肖淡笑,似乎意有所指:“徐家老爷跟夫人关系倒是和睦。”
      “他们是自幼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因此最遗憾我的就是没能有个年纪相当的邻居作伴,”徐之夭又问道,“七品的家人呢?江南是做什么的?”
      蒋肖放下杯盏,望向窗外,表情依旧淡淡。
      “家父家母早年便已过世,我自小在禅寺中长大,师座以及一众大师便如同我的父母,佛道更是我的明灯。”
      徐之夭听了心里暗骂自己的不知世,连忙道节哀,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那这次来九洲城是为了寻亲,亦或者是访友?”
      蒋肖眼睛微阖,狭长睫毛在眼睑上投出一道阴影。
      她唇齿轻启,不知为何,徐之夭竟从她脸上窥到了一丝方才未曾发现的邪气。
      “我来寻人,”她道,“寻一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
      徐之夭来了兴趣,笑问道:“可是心上人?难得,我看七品这个样子,还以为已经归入了佛理,不问情欲。倒是无法想象能让你牵肠挂肚的人是什么样子,可是什么武林奇才?九洲城里能数得上号的倒没有几个,就一个左右封刀算是大派,可掌门也都年逾不惑,少主更是今日被你捅了个对穿,想必也不会是他们吧?”
      蒋肖只笑笑,并不作答。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楼下有人声传来,口中秽语不堪,像是在同人争执。
      接着还未待她们查看,便见一青衣男子先行一步上来,径直走到了隔壁雅间,不由分说坐下,自斟了一壶清茶,还未来得及唤小二,便再次看到那楼梯上窜出一道人影,刀光剑影之间竟是有兵刃开始交接,发出青铜交响。
      徐之夭有些不安,稍稍起身,准备带着蒋肖撤到一旁,却还没来得及站起,隔间绢布装裱的门廊便直接被那交手的二人刀锋所伤,硬生生从中途断裂开来,将两间彻底打通。
      那斜倒下的门扉即将砸向背对坐着饮茶的蒋肖时,只见她手腕轻抬,茶水凌空,杯盏飞向头顶,弯身自背后拔剑,并未回头,长袖一甩,剑锋竟直接将那坠下的门扉斩碎,再看她时,剑已回鞘,手上依旧握着那重新坠回手心的茶杯,里面茶水没有洒出半点。
      徐之夭看得清楚,心中默叹好武艺,一时间倒是忘了对面正打得热闹的两人。
      也就是在这两下交手之际,黑袍男人手中的兵刃翻飞,刀背嵌挂着的铜铃响起,铃铃作响之下,脚尖点地,竟然就这么直接上房,待得青衣男子反应过来之时,已被一掌拍于背心,跌卧在窗边,呕出一口鲜血。
      “青年人,武艺还需精进,如果我是你,将那漠刀使成这样,定不会敢如此大胆地出来挡别人的道。”
      “狗东西——”那人只干咳着捂住胸口,肩头似乎还有血渗出,“若不是我身上有伤——”
      “那又如何,如今我让了你三招,也不过是这个局面,况且我都没有用刀伤你,井底之蛙,不足为奇。”
      似是被戳到了什么伤口一般,之间那原本倒地的青衣男子就这么趁着黑袍男人分神的空档,提刀向前,膝弯微曲,看走势,竟是要直接攻入对方腰腹下三路。
      只是或许当真是伤重拖累,连带着动作都滞缓了不少,黑袍男人只轻轻甩手,刀背翻转,目中竟是有寒光闪过,刃尖向外,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
      徐之夭看得心惊,饶是她自认自己苦练武艺,向往江湖,但也未曾这么近距离地直面这类血淋淋的打杀场景,不由得轻呼一声,竟是有些害怕地想要转身躲避。
      但却没听到原本意料之中的惨叫,再睁眼时,原本端坐于桌前的蒋肖已不见人影,侧屋打斗的二人之间多了一个素白的影子,那一柄利剑寒光四溢,墨黑长发高挽于脑后,只在额畔闲散留了一缕青丝,衬得那张脸更加的清淡冷冽。
      蒋肖手中的剑锋直指那黑袍男人的咽喉,在方才的周旋之中将险些被斩成两截的青衣男子夹抱于臂下,此刻仿佛这一切都同她毫不相干般,一举一动都轻描淡写,只有那剑锋上面带着的寒意以及浓厚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兄台这是什么意思?”黑袍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来人的不凡,额间甚至有冷汗坠落,“本就是这人偷袭在先。”
      “饶人雅兴,实是该死,”蒋肖只淡淡道,“这采拮楼是供人吃饭的地方,不是给你们打架的场所,若是要杀,还请移步。”
      末了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被尽数斩碎了的屏风,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挺喜欢这搏鹰图的呢。”
      黑袍男人察觉这人言语里的漫不经心,但所出之招皆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上乘武功,着实难以捉摸,再看此人面相,虽然年轻,五官不似粗野武人般莽撞,但他见多了这类不入世的天才怪人,知道实在是不可轻敌。尤其是对方那双眼睛,寒光凌冽,绝对不是常人所能够拥有的眼睛。
      也于是并不打算因为这一件原本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惹祸上身,便借着台阶下了,躬身示意了几句,竟然就这么离去了。
      蒋肖鲜少管这种闲事,只是今日徐之夭在,本着救美原则,也确实心中存了几分被这些粗人扰了雅兴的怨气,左右不过多喘几口气的意思,便顺手拦了。
      若是徐之夭不在这里,以她原本的性子,自是二人都要杀的。
      只可惜现在不比当初,九洲好歹也是大城,自己旧事未清,若再惹上什么没来由的血债被官府追击,只怕大业难成。
      于是也便放置不管了,见那人离开,便松手,将原本挟在肋下的男人一松,竟是就这么直接扔到了地上。
      “是你——”那青衣男子指着她的脸,擦了擦嘴角的污血,“你这母老虎——”
      不是负气出走的蒋承又是谁。
      蒋肖倒没什么反应,徐之夭却看不下去了。
      “你这人好没道理,刚刚明明是七品救的你,倘若她不出手,你命早没了——”
      “我才不要她出手,”蒋承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被一个女人所救,我宁肯一头撞死。”
      不等徐之夭继续回话,一直不吭声的蒋肖却是足尖一抬,二人未做反应,蒋承还没来得及动作,竟然就这么被她直接顶着下巴,踢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外面廊壁的雕花扶手,险些直直坠下高楼。
      “这就是左右封刀的家教吗?”蒋肖道,“看来蒋凉之当不好丈夫,连当父亲也无甚天分。”
      “你是什么人?”蒋承半挂在阁楼上,盯着这张脸,几乎要把她篆刻在骨子里,“你认识我爹?”
      那人只是笑,将那张平日里肃杀的脸衬得更加怪诞,仿佛鬼魅。
      许久,只听她开口。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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