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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寻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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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小院,薄雪伴着破晓时的红光缓慢消融,晨曦经薄薄的窗纸透到屋内。
这样相对而坐,似曾相识的可怕,像极了温客行险些身死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不管怎么说,都是令他们痛彻心扉的。
几经生死离别,多是不易,更不能以此坏了他们的情意,万般无奈,温客行也只能向周子舒倾诉这些年……把满腹委屈告诉他的阿絮、他的师兄。
“阿絮,你知道的,当年……我爹娘身死,可我年幼孤雏,自保尚且不能,又谈何为我爹娘报仇?我甚至想着……想着让他们把我也杀了,也算是一家团聚。”“可是,我不能!我要活着,我还要比他们活得都好!”
看着那些伤痕新旧交替,,周子舒压下眼中的心疼,这哪里算的上好啊?那不由想起那年,师父赴约接甄前辈一家,可那时,整个村子都被夷为平地,故人不知死生。后来多发事端,他们也从未放弃找寻。
可他们不知……不知他的甄家弟弟多年鬼谷厮杀,也不知他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血海浮沉,才至今日的生杀予夺,弑杀不觉!
这些,他都不敢想。若不是别无他法,他怎么忍心亲手揭他的伤疤?
世人贪念,几番毁誉,可他的师弟,何其无辜!
周子舒指尖轻颤,搁置不下,却还是冷言相待:“继续。”
“是。”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若阿絮不说,他怕是都习惯了隐瞒……双手攥着,不知不觉,竟掐出了红印,怕他发现,又藏进袖里。
怕这人消失不见,周子舒一直都在用余光看着他,又怎么不知,只是……不忍戳穿罢了。
感知周子舒的视线,温客行心下释然,“是罗姨救了我……可笑,他们都以为我忘了。可是,别说是区区孟婆汤,就算是把我千刀万刮,也是阻不了我报仇的。”
他邪笑着,似是换了副面孔。随着回答,眼神狠厉,脸上的笑,倒像是挂上去的,怪异的很。
周子舒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可也听过他说【阿絮,我的真面目可不是那么好看了。有可能是满目疮痍,有可能是青面獠牙。】那双眸子里,他竟看不到一点光亮。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鬼谷那里……终究不是人待的,到了那,我便没把自己当人看,既然如此,那我便一疯到底!”
“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杀人偿命,血债血偿,一桩一件,那些魑魅魍魉,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周子舒心颤,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认为世间无人可信,钝钝苦痛,涌入心间,竟让他一时……无法言语。
“阿絮,你知道吗?我杀了老鬼主,杀了原先的几大恶鬼……可这些不够啊。”远远不够,“你猜怎么着?我又设了一个局,一个惊天杀局,我要那些人,全部,都给我的爹娘陪葬。”
温客行讽笑着,大笑不止,疯魔一般,却不敢以此面目去看他的知己,只望向窗前梅花,装着无趣,“呵,他们也是蠢得很,轻易就落网了。”世人追名逐利,也怨不得他卷人入局。
可还是难过的,他还是伤了无辜,“行过妄命,我也心有悔意。自知滔天大罪,罪无可恕,我便想着……与此浊世共焚。算是一个交代,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说着,他转过头,掩饰红了的眼眶,在周子舒眼里,竟有些可怜。
温客行反应过来,目光远眺,白发间,又仿佛历经沧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阿絮,我说过的。”
他放缓了语气,“但我没想到,会与你重逢,可我……也不敢告诉你实情。”
周子舒微微抬起手,却又放下。
温客行眼睫敛起,掩下失望。“那时我想着:我温客行此生已毁,不配做秦前辈的徒弟,更不配做……你的师弟。”
“闭嘴。”真是,不长记性。他故作的冷待,却换来那人的轻笑。
“师兄,别恼。如今,我自是知晓师父和你,从未放弃过我。”可是“这也是我唯一的幸运。”
“谁人不怕失去呢?只是我这一生都是在失去。”他也只是……不甘心罢了。“当我以为上天终于眷顾,让我与你重逢。转眼,我就失去了阿湘!”气急攻心,竟吐出血来,“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他微微苦笑,“阿絮呀,几经失去,唯有你是我在人世间的牵绊。”而又正了神色,“何况,温某人早已对你情根深种,又怎能失去你?”
“阿絮,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那怕,是用我的命。”
“我说过要你的命吗?”真是个傻子。
“过来。”周子舒仍是冷着脸,他的面相也确是薄情寡义了,不过,天窗之主也惯来是这样的。可那双浓墨重彩的眸子里却掩着深情,以往,倒不是这样的。
旧景晃荡,他此生,怕是不能再看到这个场景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温客行有些心颤,挣扎片刻,倾身靠近,却只敢轻轻捏着他的指尖。“阿絮,我……”不等他说完,周子舒反手拉着他,近得能看清彼此的眉眼。
“傻子。”周子舒轻声喟叹,用衣袖擦拭他嘴角血迹,“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也不过一个你罢了。”
拉开他的衣襟,白皙细腻间,戒鞭留下的伤痕却刺眼得很。周子舒从怀中拿出金疮药,指尖轻触,感受那人的轻颤和他们之间……不容忽视的暧昧涟漪。他只能隐忍,手上却带着安抚和怜惜。
感知周子舒的情绪,温客行安慰似的轻笑,“阿絮,我不疼。”比起年少时在鬼谷受的鞭伤,他自是知晓,阿絮对他留足了情面。他不由想起玩笑时,阿絮那句【温客行,我可对你留着情面呢。】
是呢,他的周首领可真是水晶心肝,玻璃肚肠,就连此次冷遇,都是为了解他少年凄苦,免他郁结于心。如此,想他温客行此生,何德何能,得此知己,慰以风尘啊!
可他不知犹带泪痕的笑更是让人心疼,周子舒忍不住叹息,“老温,你让我如何是好啊?”
又能如何?自己选的,只得认栽了。瘀血已出,想来,老温已然知晓了。
亲自为他穿衣,衣裳摩擦间,周子舒如愿看到眼前人耳尖泛红,不由轻笑。
终于破冰,流露出温情暖意,在这破晓黎明,尤为亮眼。
是阿絮呀,他追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