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Worthy

6、影子

　　那天，
　　他搬来瓷土，捏娃娃。
　　窗外阳光很大，
　　对面有一个房子，
　　房子里有一个整天扒窗户的女孩。
　　他身后走不远是一个大的垃圾收集地，
　　他的娃娃有他的灵魂，
　　但是后来他就总是想不起来，
　　因为他自己的生活也过的破破烂烂。
　　娃娃被丢弃。
　　跌落在垃圾场里的娃娃，
　　它迟钝的嗅觉，
　　嗅着垃圾箱里杂乱作呕的气味。
　　周遭都是脏的，
　　所以它也是脏的。
　　它爬出垃圾箱，
　　脸颊磕掉了一块，
　　它变成了一个大大笨拙的丑娃娃。
　　它在那个贫民窟，
　　贫民窟里都是蚊蝇腐朽声，
　　它听过很多很多，污言秽语，
　　不过是风霜刀剑严，
　　它被抛弃，再被羞辱。
　　它低着头，想着跑远远的，跑——
　　终于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这里燥热，单调，
　　生疏感让她害怕和恐惧。
　　终于不再有所谓歧视羞辱，
　　终于有了所谓的平等。
　　终于周围的人不在关心它的过去，
　　终于没有人多余审视的目光。
　　可是它却被困在了过去
　　困在被遗弃的夜晚，
　　大雨下的月亮显得格外的凉薄，
　　它捂着脸，
　　它以为自己是这个社会不会包容的异类，
　　它努力观察，
　　认真分析，
　　尝试模仿，
　　最后学做一个正常人。
　　我亦步亦趋，
　　跟在它身后
　　有光的时候，
　　我就走在它身后。
　　没光的时候，
　　我就躲在它的身下。
　　终于生活给了它善意与拥抱，
　　终于看见了贫民窟外的世界。
　　垃圾箱里的声音不是全世界，
　　被遗弃的娃娃也有人高价购买。
　　可是这些简单的普通道理，
　　它却不懂。
　　垃圾场的生活，
　　它的朋友们不能理解，
　　它的影子有时候也会被踩脏。
　　那天，它亲吻我。
　　它和我说话，
　　眼泪流下来，滚烫滚烫滚烫。
　　它明明活在盛世闹市，
　　可是没人知道它周围的荒凉。
　　它跑出的了三寸土地，
　　却跑不出过去的囚笼。
　　它跑了那么远，
　　它的世界也只有它自己。
　　它的影子磕磕绊绊，
　　我磕磕绊绊，
　　那天就想，
　　努力的摔碎玻璃瓶，
　　其实特别的痛苦和艰难。
　　每走的一步，
　　都是在身上动刀。
　　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修剪打磨着它数十年坚硬的根基，
　　就像是腐烂入骨的伤口，
　　要从骨头开始清理。
　　它就像是美人鱼，踩在刀尖上，
　　虽然疼，但是哑着嗓子。
　　这个修剪的过程伤筋动骨。
　　它有时候，笑，难过的笑。
　　它知道每一步都艰难，
　　别人却一句话云淡风轻，
　　一边质疑嘲讽它的痛苦，
　　一边不解它的固步自封。
　　觉得改变是简单的一瞬既成，
　　觉得过去不过是错误，
　　月亮一如既往的荒凉，
　　它擦了擦泪水。
　　累罢了，这样算了。
　　它其实找不到迈出去的理由与原因，
　　它觉得生活一如既往的灰败下去也可以忍受，
　　至少比伤筋动骨的一个人修剪好过。
　　当影子开始习惯垃圾场的态度，
　　当它爱上周围的气味。
　　当一切都晓得不那么重要，
　　当热情如云烟消散，
　　当希望蜕化为执念——
　　我知道你累了啊，
　　影子努力去拍了拍它，
　　它想了想，然后闭上了眼睛。
　　周围是黑的，
　　跑出来了，
　　它还是一个人的在跑着。

作者有话说

　　周围是脏的，
所以它也是脏的。
瓷娃娃跑了那么远，它的世界也只有它自己。
愿你我得以在文学的旅途中窥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