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姜懿娉

6、六

　　别转头同余一起走回去。在宿舍楼下同余道别，告一声谢，回到自己屋内。洗涮完毕，拉开被子，摊一本书倚在床头读。台灯照出的略带晕黄的光罩住我面前的一圈地方，我感觉悲伤。我的心常常不知在何处游历，此刻，亦已穿过书面的文字离我而去。我已不能思想，脑中来来去去都是适才酒店门口林阳同肖敏的影子。

　　心思极度恍惚，将手臂枕在颈下，身心渐融入一室静寂之中。许多镜头徐徐缓缓推至眼前——第一次的自我介绍……“把这首歌送给我的师姐苏眉……”后的音乐同掌声……持住杯子靠在椅背上纠纠缠缠的眼神……夜里楼下甬路上星星点点渐去渐远的烟火……扯掉吊针后的心痛……泪水中缓缓移动着的温热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穿上鞋子，拉开门，我看到林阳。红着眼圈，衬得灯光下的面孔煞白。“师姐。”他叫我，手臂撑在墙上，看上去已经醉了。墙壁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数过去，我沉默地站着，等着他开口说话。

　　“今天晚上去问肖敏关于George那单生意的事……是George探到恒达的底价自动跟她提出的……”“对不起。”他同我说。我不出声。其实是否肖敏亲向George游说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完全不必这么晚了巴巴地跑来告诉我这个。“你其实不必这样。”我说。“不——”他趋向前，扯住我的胳膊：“我觉得你并不了解我的心情，你误会我。”我挣脱开来，白着一张面孔坐回沙发上。

　　“你误会我。”林阳跟过来。“自从你出现之后，我同肖敏便没有什么了。我为你同她分的手，你知道吗？”我拨转头，难以置信，一时有些呆。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数过去。“我可剖出我的心来给你看……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我的心离你越来越近，心里有什么话只想同你一个人说……甚至半夜醒来都想见到你……我知道你还记着他……我跟自己说我要等你慢慢忘记他……我不会为难你，但我也不想你误会我。”

　　“肖敏同George的生意是因为她出国需要钱……实际上是她首个发现我对你的感情的，她发现的时候我自己甚至都还没有意识……她同我说她决定退出，她说她第一次见到我同你在一起便知道她同我完了，她说傻子看了我们都会认为我们应该是一对，我们要不成为夫妻就太可惜我们俩的默契了……”林阳说着，我口干舌燥，心跳百下。我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他能够说出这样披肝沥胆的一番话来，让我几乎支撑不住自己。

　　“我走了……”在我心乱如麻的情况之下，林阳仿佛有些酒醒了，他揉了一把脸，举步往门外走去。“林阳。”我哑声叫他。林阳停下脚步，然而没有即刻转过身来。我费力地润润喉咙：“你不想听我说几句话吗？”他转过身来，双目簇簇地看着我，我的心彻底地溃败了。“他对我确是很好，然而已经过去了。”我同林阳说。

　　林阳百感交织地趋回，握住我一双冰凉的手。我同他紧紧相握。崔良仍在我的记忆中，然而正如林阳所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同他之间没有任何承诺。毕业已近两年时间，林阳自去年隆冬时节开始陪伴我，也已有一年多了。一年多来，林阳给我毕业后忧伤的心注入无数阳光，而我生命中最悲伤的那段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着手挽救George那边的生意。下班后有时同林阳去海边走一走，有时去吃地边摊或韩国料理店。肖敏不久后去了美国，走之前曾同我与林阳聚最后一次，相互握手言欢，说道以后会同我们联系。我同林阳都升了职，总经理仍是余，宾主相处融洽，我同林阳干得都很尽心尽力。肖敏不断自国外捎信回来，告诉林阳和我她在国外的行踪。

　　我同林阳结婚的时候，已是第三个隆冬时节，趁便就利，仪式是在公司底下的酒店举行的。余同众同事举杯向我同林阳祝贺，一年之后，肖敏自国外寄回她的婚纱照，她也结婚了。她的新郎并不是美国人，而是，怎么我都不敢相信，是崔良。

　　我拿着他们的照片指给林阳看，照片上的新郎与新娘是一对难得的璧人。取过自己的婚纱照，同他们的合在一起，同林阳一起感叹：多么奇妙啊，原来我们四人的命运竟是这样安排的。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然而当初，各人又何必随着事来事去悲悲喜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