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我不得不承认,靳伯伯是很敬业的,因而,他才做得起那样的一间公司。我进了他的公司,然后,又进了他们的家。我知道现在像我这样顺应父母媒妁之言的女孩子已经越来越少了,但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而且,母亲早已过世了,难道我不应该让父亲活得更开心一些吗?
父亲读书时同靳伯伯的关系最铁,两个人的妻子先后怀孕,欣喜之余,两家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意思。只是,靳家后来迁得距离远了,这话便也就搁下了。等到我上了大学,父亲才告诉我我的学校离靳家所在的城市挺近的,几次让我过去看望靳伯伯,我便去了。
现代人的感情是那样地粗糙和匆促,我想之所以我会嫁给靳强,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许是我对于父亲和靳伯伯的那一种纯粹的同学之情,心中始终怀着一份难言的感动吧。我希望有一天我同小米也能够这样,然而一份同样的感情,是需要两个同样重情并甘愿付出的人来共同维护的。
直到今天,小米仍然不知道我的地址,我也不知道她的。之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谁的地址,其原因完全在我,因为我同当年的同学谁也不曾联络过,我决意要令自己永远地消失,不愿提起那些小米已知的或是未知的过去。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的总有了吧?真是世事多变幻,有些事情随着风走了,有些事情随着梦走了,有些事情遗忘了,有些事情离散了,但该你的仍是你的,一点一点地担起来,一点一点地捡回来,许多的东西仍还是要在人的心里凝聚,躲不过去。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是谁,在反复用着她那低低的嗓音演绎着苏轼那首流传千古的词?当父亲去世的时候,靳伯伯已经早他而去了。生命真是短暂,我认识靳伯伯才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年的时间,可是为着一个约定,我付出了我生命的前三十年,同时,还将付出我生命的后三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那张报纸,我回到家中随意地丢在了客厅角落已经堆起来的旧纸堆里。靳强已经下班回家,正躲在屋里打游戏,声音放得很大,每隔不到两秒钟,便会听到一声尖锐的枪响。我没有进屋同他打招呼,管自换了拖鞋进厨房做饭。当所有的生命都已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人,是什么都可以承受也什么都可以视为平常的。
我对靳强无所求,正像靳强当年对我无所求一样,有时候我想,是不是随便什么人,只要是一个女的,靳伯伯同意了,靳强当年便不会拒绝?他看的不是他将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是娶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父亲将会开心。我们都是那一个久远的约定的忠实守护者,也都是父母之命的忠实执行者,当年人人都把一切视为自然,今天,随着靳伯伯同父亲先后回归黄土,那样的一份纯粹的情感,在世间又留下了什么呢?
就让我在寂寞中孤独地生,再在寂寞中孤独地逝去吧。抽油烟机腹内翻滚着的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人的心整个地吞噬掉,岁月也张大着它的血盆大口,时时对着人可怖地狂吠。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着什么更多一些?两只手,一只嘴巴,仿佛总无餍足,然而一朝撒手而去,便什么都可以舍了吧?
靳强仍是快乐的。有时候想起靳伯伯当年苦心经营而得的那偌大的家业,那间像模像样的近千人的公司,我会感觉很惋惜,也心痛。谁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大厦倾颓,也不过在一瞬之间,便什么都没有了。可是靳强一直都是快乐的。有其父必有其子,靳强看起来不似靳伯伯的子。
我一直都在试图挽回流失的岁月,流失的一切,在那短短的三五年中,我将我曾经学得的一切都荒废了。我不能埋怨时不待我,或是天命对人的不公,一切发生的都总有它应该发生的理由,对我是这样,对靳强是这样,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世界上到底有哪些东西可以真正地属于我们自己?得了,失了,再得了,再失了,仿佛是在一直不停地得,其实又是在一直不停地失了又失。天道酬勤,只有刻在自己骨骼上的东西才真正地属于自己,若想投机取巧,必得尝过投机取巧的后果,承担投机取巧可能带来的有时足以致命的风险。
我明白过去我之所以寻不到崴熟悉的影子,并不是因为崴埋没在了哪里,而是因为我孤陋寡闻,一直刻意地封闭自己。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媒体中,我仔细地审视着崴曾经熟悉的面容。我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或是眼中发现一点过去的岁月的痕迹,我更想看看他的心,在我当年无声无息地离开之后,他的心是否痛过,到今天,他的心中还能够寻回一点我过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吗?
我终于等到了那个夜间访谈的节目,勒强仍在屋里玩游戏,我一个人抱着枕头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漂亮的主持人问崴:作为目前所有的女孩都艳羡的钻石王老五,你曾有过失恋的经历吗?
一丝苦涩从崴的嘴角和眼睛不易察觉地滑过,我心痛地看着,听到崴在无尽的时空中平静然而无限怀恋地同主持人说:是的,我曾经非常非常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