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万川去野

1、第 1 章

　　盛夏的蝉在一个枝叶盘虬的老槐树上有心无力的叫着，一群孩子正在路旁的街道上扔纸飞机，孩子们的嬉闹声糅杂在树下一个老人卖冰的小冰柜里面装着冰棍冰镇西瓜和橘子味的汽水，他在叫卖，兜售夏天。
　　随着行李箱声音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越来越近，一只白色的帆布鞋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沈北顶着灿阳拉着行李箱往前走着，他从毫无遮挡的闹市区快速穿过，踩着自己的影子来到了学校门口。
　　刚出闹市，来到了这条学校门口前的街道，成排的老槐树，带着一丝丝清凉的木香，迎面扑到沈北发烫的脸上。沈北看着校门，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百年老校的尊容，被绿树成荫包裹着，彰显出历史古韵的气氛来。
　　沈北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左右转头看看有没有和他一样今天到校的人于是他看到了这一幕：孩子们都在争先恐后的买雪糕，一个不符合实际年龄的人蹲在一颗高大的槐树下盯着什么东西在看，孩子们闹闹哄哄的身影时隐时现的遮着那个人的背影，阳光透过叶隙撒在沥青路上，撒在每一个行人的身上。
　　阳光斑斓遮在蒋屹的脸上，风又吹动树叶，他眼中有了一层光，随着阳光摆动目光炯炯，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场景。
　　直到孩子们买完东西一哄而散，沈北才回过神，现在才看到那个男孩子清楚的身影，背着纯黑色的书包，蹲在路旁看着什么，黑色的头发又随着风吹摇曳着，头埋在膝盖中，脖颈的大块皙白皮肤裸露在外。
　　沈北有点晃神，突然一个电话打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喂？嗯……知道了。”
　　沈北刚来到C市，陶华是蒋屹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小姨，准备好后接他下了飞机，把人送出了机场，放到了学校附近，嘱咐他早点去学校，又怕人生地不熟的迷路浪费时间，打了个电话确认了蒋屹到学校门口才放了心，又嘱咐他，晚上出来吃饭，虽然蒋屹觉得有点麻烦，但是还是出于礼貌就答应了。
　　沈北晃过神，又望了那个背影一眼，收回眼光拉着行李箱快步的走进了学校，果然门卫挡住了蒋屹的去路。
　　“同学，现在还没有到时间开放，不能进入。”门卫眼疾手快立马叫沈北留步。
　　“嗯……我是转校生，来找班主任的。”
　　“对不起，那也不能进，请你离开。”门卫斩钉截铁的温声道
　　顶着烈阳，蒋屹实在不屑置辩，额头已经有了一些细汗，不耐烦和些许眉眼间流露出的疲惫没在此刻爆发出来，他沉默的看了看行李箱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当他走出校门那个男孩子已经离开了，沈北又有些晃神，捏了捏自己的行李箱拉杆，离开了。
　　小姨已经帮他把房子找好了，不远，就在临近学校不远的一条安静的小巷子里的居民楼。同样是遮天蔽日的槐树，走到楼下，一条爬山虎的藤蔓几乎蔓延到了整栋楼，最顶层有一扇朝着南方开着的窗户，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在风中摇曳着，这栋楼看起来很旧，但是很有味道。
　　沈北觉得还不错，没有闹市区的喧嚣，他暂时是有了一个可以躲避人群的去处了，沈北行李不重，随身带了几件衣服，还有属于他自己的相机风铃，生活了这么多年在A市，他像是属于那个城市，又好像就不存在过所有的一切他也没什么属于他可以带走的，他可以带走的也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的两件最重要的东西。
　　沈北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他可以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埋葬那所城市的回忆，他想埋葬一些他泥泞不堪的过往，所有的一切都最好在时间流逝中湮灭，风干所有记忆永远消失殆尽不复存在。
　　可是还是与所愿相反，越不想回忆就又可能被汹涌的回忆带到里面迷失自我，沈北躺在松软的床上，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望着的天花板，家里电器设备不错，还有一个小空调，空调在制冷，凉风呼呼的吹着，沈北很快就入了眠，进入了梦境。
　　沈北在梦里感觉很累，他感觉他在疯狂奔跑，在一望无际的黑幕中，不停的在奔跑，画面极速运转，一个巨大的黑幕转场，沈北的神智还神游在疯跑，感觉不到风的存在，身体像是沉入大海，海水包裹着他冰凉身体，黑暗以及所有的海水涌入他的身体，窒息感涌入肺腔，进入他的身体侵蚀着他的每一个器官。
　　“好冷”
　　再次转场，一个空洞的女声从四方飘来。
　　“快跑，快跑，别回头…………”
　　“如果我不在了……记住我永远爱你……”
　　“可是我跑不动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沈北颓然跪倒在被拉长的影子里，眼睛里哭出鲜血，犹如灭顶的绝望在心里蔓延，猛烈跳动的心仿佛流在流着黑血，里面的绝望在用锋利的棱角试图挖出他的心脏，随即挤出一颗冒着热气血肉模糊的心脏。
　　画面再次巨大黑幕转场。
　　前方出现迷雾，一把淬炼着寒光的刀刃插进了一个扭曲的黑影。
　　那个影子的长着空洞的嘴里发出一声狰狞的惨叫，和他身上的那颗心脏一样被狠狠地挖了出来，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咕咚心脏掉了出来了，影子应声倒地。
　　沈北站立着的身体像是灌了铅往下堆，脑海里开始浮现和猜测那个影子最后的轮廓，一股强劲的力量掀翻，将他画面中的他光速被逼后退，侧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树他想抓住树根却抓不到，后退过程中他像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没来的及反应一脚踩空，落进雾里深渊。
　　……
　　沈北惊醒，身上已经被冷汗淋透，头上的湿汗已经顺着头发滴下，滴落在床单上被晕染开来，空调还在呼呼的吹着冷风，外面天色已近黄昏，蒋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正擦着头发俨然望见窗外的风景。
　　带着南方夏季风的湿润跨过山海，吹到这间平平无奇的小房子里，夏天的味道从中，朝南开着的窗户风景绝佳，窗帘依旧摇曳着，火烧云腾起，落日余阳从云中透过缝隙迸发出来，远方的城市一眼望不到边，城市的楼层线条起伏不断一直到消失在天边，朦朦胧胧的裹着一层桃红的暮色。
　　沈北的内心有些许被平抚的感觉，从行李箱里掏出专业相机对准角度对外拍了张照片，然后迅速换好衣服，拿了手机钱包钥匙出了门。
　　出门时间有点晚，沈北不禁加快了脚步，在行走的过程中拨通了陶华的电话，那边很接上了。
　　“喂？小北吗？到哪里了？”陶华温声道。
　　“快到了，是xx酒店吗？”
　　陶华听到沈北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忙安慰道：“是的，不急的，你慢慢来。”
　　“嗯……”沈北挂断了电话，拔腿狂奔起来，刚起步腿肚子发软，沈北心里暗骂了一声。
　　沈北觉得又气又好笑，加快了速度飞奔而去，留下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一路跑到了酒店门口，就看见应该是陶华一家人都站在酒店门口等着他，这样一来沈北心里更加难受，没想那么多，赶紧朝着酒店门口招了招手，陶华一家整整齐齐的向着他走过来，陶华一家四个人，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还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
　　“你来啦，”陶华温柔的笑到，脸上浮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嗯……”沈北闷声答应“对不起啊，久等了。”
　　“哎呀呀，没事，你看你，何必这样呢，今晚上吃饭的就我们一家人，有什么先来后到这个词呢，走吧，带你放开吃。”陶华的丈夫寻箴傅连忙牵上陶华的手，一拍沈北的肩膀，说：“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见你还是一点点哩。”
　　“嗯……”沈北顺着寻箴手掌的力度方向跟着进了酒店。
　　“你们两个小鬼跟上，”陶华边走边招呼寻曦和寻沐叫他们别掉队。看到妈妈在召唤，寻明曦一把抱起小短腿弟弟寻沐飞奔而来。
　　寻沐被抱着跑，一颠一颠抖着脸上的肉。口水横飞到寻明曦的脸上。
　　进了电梯，寻明曦顺手按了电梯，一把把寻沐塞给了寻箴傅的怀里。没好气道：“寻沐的口水兜破了，口水飞了我一脸。”拿着纸巾狠狠地擦着不明所以的寻沐歪着头透过爸爸的臂膀看着寻明曦。
　　“好啦好啦，没关系的，小孩子的口水嘛。”寻箴傅笑着安慰道。
　　“哼！”
　　寻曦瞪了一眼寻沐。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口被缓缓打开，沈北抬头望向大片落地窗，此时暮色很浓了。
　　“这里位置高风景不错，我订了阳台的位置，晚风吹着很舒服。”陶华笑着朝沈北说道。
　　一行人下了电梯，走到了一个露天阳台上，寻箴傅招呼服务员点菜，陶华把乱跑的寻沐抱到了凳子上，寻曦也归坐。一家人在等菜的时候开始闲聊。
　　刚开始都挺客套的，还是老样子问学习咋样，生活咋样，蒋屹都认真听着，时不时回答几句或者点点头。
　　寻箴傅边聊天边看着沈北，眼睛里渡了一层雾气，声音慢慢开始有一点细微的颤抖，陶华看丈夫的情况有点不对劲，立马牵着寻箴傅的手离了席。
　　直到走走廊的尽头拐弯后寻箴傅无声的开始掩面哭泣，陶华没有说话轻轻抚摸了一下寻箴傅的头发。然后紧紧抱住寻箴傅，安抚着拍着寻箴傅的后背，此刻陶华幻化成为了一个保护伞，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保护着她脆弱的丈夫。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啊……”陶华声音也有些许的颤抖，但是她立马噤声没有流露出来。
　　过了十分钟后陶华夫妇归坐，正好最后一道菜上齐，一家人开始无声吃饭。
　　没说话的聚餐会结束的很快，大家都吃完了，陶华叫司机把寻曦和寻沐送回家了，沈北离坐起身去洗手间，回来发现陶华和寻箴傅在阳台上坐着同一条凳子，盖着同一条昂贵毛毯，陶华靠在寻箴傅的肩上两人在低声细语。
　　沈北没去打扰，给陶华发了条微信：小姨，我回去了，不用送了。
　　沈北离开了酒店，点燃了一支烟站在站台上打个车回到了出租屋，沈北摊在床上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