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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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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魔界洞口一路向下,如钻进手中后,那种压抑在心里的焦躁不安立刻消失了,原来这就是鬼气的影响,似乎也没有那么折磨,空行止边走边思考。
“那是有我在。”如嗤笑一声,不客气地打碎他的幻想,“要不是主人说要留一些,我早把他们吃干净了。现在剩下的全是些浑浑噩噩的鬼,他们想的很开,活着就行,当然,死着的活也是活。”
说完,她像是被自己逗笑了。
“做鬼最重要之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活着?”
洞穴里的路并不难走,相反,甚至是缓缓往下,偶尔有木板搭成的楼梯,把地势又往地底延伸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如很久没和人这么说话了,一路上都在讲话,哪怕空行止偶尔只回一句,也没能浇灭她自说自话的热情。
“哎呀,不解风情,当然是等待了。”如侃侃而谈,“先走的人在奈何桥等着约定好一起投胎的人。”
“最后发现他根本不来。”
“如何,是不是有些好笑?”
“不笑算了。”
“空行止,以你的修为,过了这里可就没法回头了。”如从他手里钻出来,立在出口的结界旁,眼睛看着结界后那片黑暗废墟的世界。
“命运是需要改变的。”空行止脚步不停,“真相是需要寻找的。”
“好,既然你有这个觉悟,到时候遇到魔族,你就说你是御鬼人。”
穿过结界那一刻,空行止心中冒出了很多杂念,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今日按他初到连涯天宫那日算,是他的十八岁生辰。
卿哥说,他可能是中洲人士,但他从未到过中洲,如同纸薄一样的阅历,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风疏。
注定登上天帝之位的路上,闯入了意外之人,第一眼看见凤凰的那刻他就在想,是否是时候选另一条路了呢?
不论是喜欢风疏,还是喜欢风疏给他的错觉。
“看来你也想起了一些东西。”如托着腮蹲在他旁边,“穿越过两个时间流速不一样的地方,就很容易看到一些往事。”
“我叫剑心一如,烧香的时候别忘了想我的名字。”如站起来,拍了拍并没有沾灰的裙子,“宁家,剑家,空家,都是中洲隐世三大家,可惜空家日渐衰颓,两百年过去,早就没人知道空家,主人为了复兴空家,踏上了前往西北洲的路。”
“剑家和宁家世代联姻,可惜我逃了,这实在是让家族蒙羞的一件事,对他们来说,所以我被除名了。”
“不过怎么变成一把剑的没看见,还以为能报仇呢。”如叹气。
空行止摇摇头,从如意囊中掏出黑色斗篷,用兜帽遮住脸:“如前辈,您知不知道魔王在哪?”
“魔界没有魔王,至少在我在的时候还是。”如回想了一下,“不过我吞噬的那些鬼的记忆里倒是有提过,黑域里诞生了魔,可能说的是他。”
前方只有一望无际的深红色泥地,空行止没有犹豫,提步往前。
“这里是魔界最荒芜的地方,被称为流放之地。”如兴致勃勃打量着天上翻滚破碎的黑红色云层,地上不仅没有植物,连一个魔的影子都看不见。
再走约莫六里,隐隐可以窥见一片废墟,是在穿过结界前看到的那片,通体黑色的城池仅剩废墟都能看到昔日的壮观。
“这是黑树烧尽的灰制成的砖,当然,砌成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黑树能够保留让它印象最深的记忆,烧成黑砖也如此。”如飘进了废墟城。
空行止跟在她后面,废墟里到处都游荡着黑色虚影,虚影身旁夹杂了浑红的风,说不上吓人,但这景象太过压抑。
“你摸一下黑砖。”
空行止蹲下身,手覆上一块黑砖,眼前出现了这座城保留着的记忆。滚了金边的黑色靴沿是这块砖唯一“看”到的景象,高高在上的人,冷漠的声音,如同宣判的低沉语气:“不认主?”
“为何认你?”
“因为我就是主。”
傲慢的君主杀了所有不服从的魔,毁掉这座城池,将这片地变得寸草不生,并称呼这里为流放之地,在魔族语言里,也译为罪人城。
“我说我要为主,就没人能够反对我。”
“这里是魔王征战过的地方。”空行止站起身,手覆在柱子上,这次眼前总算不是一片黑了。
“终不咎,你只是一个刚诞生的魔族,哪怕是黑域之魔又如何,你太自大了。”
“丧家之犬的叫唤,也不过如此。”被称为终不咎的魔懒懒坐在华丽的榻上,他的身上有一种矜贵和闲散,哪怕是处在万魔之中仍旧从容,黑色的尖角、红眸竖瞳,骨翼半合,一切的一切都不如那张脸吸引空行止。
“空行止,空行止?!”耳边传来如焦急的呼唤,她是鬼物,无法触摸到实体,她不知道空行止看到了什么,才让他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小风疏。”终不咎坐在院中,把玩着手里的金镶玉酒盏,眸中愉悦,盯紧了推门而入的人。
“你还没有死真是太令我感到遗憾了。”宴清河想过会被终不咎发现,此时也没感到惊讶,要不是在魔界,人花回体哪需要这么麻烦。
“倒是挺会说笑。”终不咎抿尽酒盏里的琥珀液体,“不守着你,怎么知道你去做什么了。”
终不咎伸出手,在空气中握了一下,宴清河的衣襟被扯住,带着他人往终不咎怀里去,宴清河不仅没反抗,甚至打了个哈欠,顺水推舟坐在他身上。
终不咎额头贴上宴清河的,除了回来的路,前面的事情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倒也是信任你自己。”终不咎松手,轻哼一声,风疏摆明了就是把人花的记忆全部遗忘了,不让他看到一点蛛丝马迹。
“我当然信我自己。”宴清河拍了拍终不咎的脸,进了屋。
终不咎把酒盏立起来,食指抵着酒杯在桌上转了一圈,回忆着他刚刚看到的片段。
宴清河来的方向必定是凡尘,有本体的指引,他不会迷路,但是这路线他是如何找到的?终不咎又给酒杯施力,酒杯转得更快了。据他所知,魔界与凡间的通道少之又少,而且绝大多数都会被那群愚笨的凡人封印,认为魔族会通过这里入侵凡间。
但他对凡人属实没有兴趣,也提不起心来把凡间划为领地。
宴清河来的方向,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他所知的通道。满地的红色,他也不知道的通道……压停酒杯,终不咎端起,琥珀色的酒满杯。
“风疏,流放之地的风景,不错吧。”回过头,终不咎露出一个恶意的笑,举杯敬酒。
风疏一只手扯着挂身上的毯子,另一只手推开窗,神色懒厌,在听到终不咎的话以后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颇有闲情心把窗户固定住。身侧是月潮晶发出的亮光,照着他的脸,淡金色的眼中一点明亮。
他将海螺放到窗棂上,指尖点了点:“我想去天界看看。”
“不急。”终不咎将酒杯放到海螺旁边,唇贴着风疏的鼻尖,带着一点酒香,“我们打个赌吧。”
风疏倒是没想到这般风水轮流转的发展,总觉得是更迭的不怀好意。
“不赌。”风疏拒绝得干脆。
终不咎走到窗前,倾身咬了一下他的鼻尖,眼中粘稠如血的红色散了些许,看起来像玛瑙,不会让人生畏。
“既如此,你好好待着。”终不咎直起身,眼中带着兴味的笑意,“有客至了。”
琼枝靠着岫日指认的方向前行,虽然他们此行主要的目的是探查魔界发生的事,但能把镇龙带回去就更好。
“这魔界荒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有生灵栖息之所。”
“师兄,你不会又想犯病了吧?”琼枝的手背贴上玉非卿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师妹,你误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对魔界,我没有好感。”玉非卿拂开琼枝的手,驱剑的速度快了许多,“这魔界禁制繁多,怕是再往前一点,就没法御剑了。”
“你这也太不持久了,学学我,我完全没感觉啊。”琼枝嫌弃。
魔界的气息对于修真人士来说就是慢性毒药,修为低、意志不坚定之人极容易被渗透,禁制更是让修为不达后三龙之人在穿过结界那刻就无法御剑。
“师妹强对我们来说是好事。”玉非卿四两拨千斤,根本不受琼枝影响。
“不过我总觉得我忘了点什么。”玉非卿回味了一下来的路,总觉得怪怪的。
“你什么也没忘,闭嘴吧。”琼枝心虚了一瞬,玉非卿可千万别发现她施的术法,虽然她术法确实不太好,小小的遗忘应该没事吧。
作为师妹,她可不忍心看到玉非卿真的血契封印,为此她还特意在洞中留了三道剑气,一旦发现鬼气太浓或者有魔族,这条通道会直接摧毁。
焦黑的树枝扭曲生长,地上细细的流水有种腥臭,琼枝拽起坠地的玉非卿往前冲,这片黑森林有腐败的气息,琼枝撑起了结界,快速穿过。
过了许久,琼枝也感到力不从心,勉强支撑着两人没狼狈掉下去,收了剑,脚踏实地,琼枝披上黑斗篷,玉非卿也如法炮制,两人并肩往前走。在魔界,最需要隐藏身份的就是修真界人士。
周边的植物也变得稍微正常起来,虽然还是焦黑色,但上面已经抽出了新芽,也有开了花的,水是浑浊的,但不发臭。
“镇龙估计是带不回去了。”琼枝的声音变得苍老沙哑,脸上也施了障眼法术。
“何出此言?”玉非卿倒是没做太多掩饰,但声音也年轻稚嫩了许多。
“它回我的剑语了。”琼枝将岫日插回剑鞘,挂在腰间,“来魔界是为了舔太祖呢。”
“太祖?”
琼枝敲了下玉非卿的后脑勺:“有些时候说你傻你还不乐意,镇龙都怕的人,我俩加起来最多让对面玩得开心点。”
“也并非如此。”终不咎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礼貌回答。
“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哦不是你说的啊,那没事了。”琼枝看着玉非卿给她打眼色,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考虑要不要学学镇龙,跟它求教一下。
“太祖阁下。”两人低头转身行礼,能屈能伸,视线里只看得到他的衣摆,华贵的烫金回字纹让琼枝流出了羡慕的泪水。
“来即是客,何不小坐?”终不咎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了不了,家里鸡下蛋了,再不回去要被偷了。”琼枝委婉推辞。
“我可以赔你金的。”
“真的吗那太好……不是,那太不好意思了。”琼枝眼睁睁看着发财机会溜走,心脏绞痛。
“不必客气,说起来二位不远万里登门拜访,是何目的?”
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琼枝也懒得插科打诨了,直接拔剑出手,剑锋在落到终不咎面门时停住,两人异口同声:“徒弟/行止?”
终不咎歪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