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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恋爱进程 ...

  •   灰白色鬼影绕着窗框爬行三圈,始终不敢探头越过窗框,看向室内,仿佛忌惮室内的人一般。不过,这恰恰证明他们找到了目标人物。他们从楼底往楼顶逐层搜索,因是冬日的虫豸同鬼魂的结合,这种虫豸鬼影的行动力与实体虫的活动情况相符,所以搜索速度并不快。

      寒深夜沉,濒死的虫至多也就做到探查情况的地步,如今伏在郎放窗外这只等候同伴的到来,屋内的人正懒散看着电视,对窗外的情况毫无所知。

      约莫四十分钟后,窗外才聚了三只鬼影,另两只从走廊来。鬼影中为首的那只背部鲜红,像是人类的后背被锉得血肉模糊。

      它引颈嘶鸣,长长一声。鬼魂那界的声音跨不过两界的屏障,郎放向来是听不见的。

      室内的郎放忽地眼神如刀,扫至窗前,投影仪上正播着体育赛事的重播,有人欢呼有人愁。郎放眯眼,定睛看他之前预留的三分之一个窗面,剩下的皆被窗帘遮掩。

      郎放屏息瞧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不是错觉。他没有立刻翻身下床,而是装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单手打开一旁的床头柜,从床头柜二层取出蒋良霖留的一把雨伞。

      病房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都不会有。刀子之类的别想,郎放也不打算用那等东西。雨伞挺好的,雨伞向来是活人见阴的边界之物,“屋内撑伞可见鬼”不是假话。

      对郎放这个本就生有阴阳眼的人来说,雨伞不仅能帮助他见阴,甚至能直接带郎放进鬼域,如果有的话。雨伞有跨越阴阳两界的功用,所以做武器也方便。拿把刀子还得做特殊的处理才能对付鬼,雨伞却是拿起就能直接用了。

      病床在病房中央,右侧是窗,左侧是墙,墙后是单独的浴室,浴室加病房是一整个单间。郎放从靠墙侧下床,“唰”一声抽长伞柄,绕着床尾走向窗前,郎放的身影遮住了投影的画面,在墙上显出深黑的人影。

      郎放走过床尾时,余光扫过底部门隙,门外也有东西。整间病房不加浴室的面积有将近四十平方,不小,郎放面不改色地趿着拖鞋稳步窗边。他知道这窗户推不开,伞也伸不出去。

      刚才隐约看见的东西是露出的一截肩头,郎放抵着玻璃往墙侧看,竟是同灰白扭曲鬼头打了个照面。那鬼瘦骨嶙峋,突出的骨头像是扭曲的虫肢,它似乎也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同郎放对视,大张着没牙的秃嘴,不知道在它的那一层是不是尖叫了。

      郎放撇撇嘴,反正他听不见。

      外墙上的白色虫鬼急速退去,往四周散开,也很像是被惊扰而逃窜的蜘蛛。郎放猛地往伞上啐一口唾沫,嘴中念咒,手撑开伞,眼疾手快地以伞顶击墙几下,窗左侧右侧,对应左墙右墙,再一收伞,用伞柄末端的把手往屋内一勾,瘦长鬼影在外墙便像翻了肚的乌龟,背部被锁在墙上此处,不得动弹。

      木门传出嘎啦嘎啦的声音,外墙有一只往上走了,走廊上的虫鬼原本是要进屋的,刚才却临时改道,还不忘弄出声响分散郎放的注意力。

      不过这虫鬼的移动速度实在堪忧,郎放个子高,直直将伞举高,往天花板和墙面衔接的折角处一抵,正正好勾住那鬼影的脚腕。如是一拉拽,定住,郎放口中的咒不停,真正定住这几只鬼的不是郎放的动作,全靠这咒。

      这咒不用念个没完没了,郎放念到咒尾,像是给栓猪肉的草绳打了个结,完事。

      处理完外墙的三只,紧接着就是走廊的两只。

      郎放平静地开门,两只鬼一只往右,一只往左,其中一只呈红色,是虫鬼里的核心。郎放先往右,紧走几步捉住灰白色虫鬼,不得不说,这两只实在高估了郎放的慈悲心肠。外墙那几只无法伸手去处理,走廊却是直接可以接触的。

      他使着伞柄,单手便能挑翻这鬼,再一抬脚,直接碾碎邵雪施展蛊术的对象本体——也就是虫子本身。

      没有蛊虫的寄生,鬼魂自然也就是普通的人魂,郎放懒得再看。

      最后只剩那只红背鬼,郎放调转方向,红鬼爬行的速度比白鬼快些,但也就那样,红鬼往楼梯间去,因为蛊术的原因,鬼魂的面部表情本就十分惊惧,如今它在前,郎放在后,倒是显得郎放更像索命的厉鬼冤魂。

      楼梯间内只有顶灯,郎放进楼梯间时顺手把门带上。红鬼往楼上去,他便也往上,爬了四层,郎放不耐烦了,换做以前,他会加快步伐跑步上楼,但他现在不适合剧烈运动,一会还有护士要来抽血呢。

      这回郎放念的是超度咒,这玩意儿会四面八方地吸没投胎的鬼过来,便是那个招魂师钱纵最恨的那招。

      他念超度咒意在把蛊虫所附着的人魂吸引过来,不一会儿,楼梯间便涌入了灰白色鬼影,这栋楼里游荡的那些魂灵都被勾引来了。鬼魂是灰白色透明物,以前郎放都任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总之没啥影响。现在郎放有所忌惮,干脆在窄小的楼梯间里撑起伞,如果从楼上下来了鬼魂,他就一转伞将鬼扫到楼梯下方。

      几分钟后,郎放往楼梯下撑伞,伞后就排着鬼的队伍。再静等一会儿,终于看见天花板重新出现红色虫鬼。虫鬼往回移动的速度不快,因为虫体和人魂互相挣扎,虫体要逃脱,人魂却要向着郎放那儿去。

      待到红色虫鬼磨蹭到郎放头顶,郎放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将伞直直撑高,便感受到伞面上洒下什么东西,液体一样。

      他娘的,这红色虫鬼自爆了。

      人类很难感受到鬼魂自爆的动静,不会发出什么声响,但如果直视的话,难免会直击到灰飞烟灭一幕。更重要的是——看来只有这红色虫鬼能自爆,落下淅淅沥沥的红色液体像是血液一样,滴落到地板前就蒸发不见。

      这伞不能要了。

      郎放知道邵雪的把戏。他猜得果然没错,今天是邵雪来找他,医院拦住她没让进,她就重操旧业,捡了几只虫子来做她的眼睛,搜摸到郎放的踪迹之后,这几只虫子要么回到她身边给她传递信息,要么给郎放做标记,让邵雪能够以她的方式感知到郎放的具体位置。

      可惜邵雪的本事向来都被郎放天克。这也是邵雪不喜欢郎放的原因之一。

      邵雪的虫使长相恶心,由蛊虫附着在鬼魂身上,将鬼魂扭曲变成近似虫的姿态,控制鬼魂的行动。这些虫子的体积极小,人类很难察觉。

      可是郎放有阴阳眼,在他眼里,邵雪的这些虫使简直跟穿了道具服装的演员一样,明显、笨拙又可笑,郎放看见一次收拾一次,无半点隐蔽性。

      唯一比较让郎放忌惮的就是虫使的自爆,可郎放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琢磨出了雨伞大法,十次里有五次能顺利挡过这招。和蒋良霖结婚后,郎放感觉他使用奇术的能力增涨,这回便是一次成功,且毫无压力。

      他叫蒋良霖把伞留给他还真的没留错。郎放看过这几天的天气预报,K市不会有雨。这全是为了邵雪昨天打来的那通电话,郎放知道邵雪不是那种轻易能放弃的性格,N市和K市相隔不远,想来便来了。

      郎放将雨伞放下,维持着撑开的形状支在地上,他则是从兜里掏出手机,坐在楼梯上给邵雪拨去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了,不过从那方的“喂”就可以听出来,她心情不大好。

      “怎么,要我夸你大有长进吗?”邵雪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做水疗,她的虫子死了两只,停了三只,郎放只需要将那三只虫子晾一晚上,第二天也该死了。这么算算,自己是全军覆没。

      她知道住院的不是蒋良霖,因为蒋良霖的坐标早就不在这儿了,所以这里住院的一定只有郎放一人。她就只是想去“看望”一下小辈,没想到一天吃了两顿闭门羹。

      “邵夫人,小霖现在没和我在一起,我想你可以直接去找他。”郎放屈膝坐着,另一手把玩伞柄末端的绳子。

      “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在余氏医院。你有好消息了?”邵雪不和郎放弯弯绕,直接点破。

      郎放笑道:“前几天我们在阳澄湖玩,我吹湖风发烧了,这是他朋友的医院,送我来休息几天。”

      编,你就编。当邵雪不能查蒋良霖前几天在哪儿一样。但是既然郎放这么说了,邵雪也不是不懂成年人的礼仪,她说:“听起来良霖对你挺好,真没想到啊。”

      “你‘小霖’、‘小霖’地喊他,他竟然也接受了。”邵雪托起一旁的鸡尾酒,痛饮半杯后继续道,“之前伍老爷子给你算过,你们这一年里就会有好消息,可还剩十个月,抓紧时间吧。”

      “邵夫人,为什么非要这一年不可?”

      “不是‘非要’,没人强逼你,这是你的命。”邵雪似笑非笑,嘲讽间却又带无奈。

      这话说得难听,饶是郎放心甘情愿,也被说得像是作茧自缚。还没等郎放说话,对面的邵雪又道:“你还记得乔小琼吗?”

      “记得,小霖的母亲,蒋老爷的妻子。”

      邵雪笑骂道:“你记得个屁,你都没见过她。她死得那么早,在良霖一岁那年就走了,良霖都不记得。”

      “人人都道蒋家人是短命鬼,其实蒋家的妻子才是真短命。”

      邵雪同郎放打的交道不多,但她知道,乔小琼当年至少还有得选,因为蒋文丰不是非她不可,可郎放不是。蒋良霖是非郎放不可的了,郎放亦没有其他选择。当伍老爷子算出郎放这一年有好消息时,老头用手抹脸,沉默许久,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年没必要有好消息,大家都巴不得十年二十年后再来什么好消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贼老天的运行模式。

      蒋家直系只与发妻留后代,中间能拖多少年,发妻就有至少多少年的活头。

      邵雪说是心疼郎放吧,她根本不在乎郎放。她从蒋良霖把郎放捡回来那时就不喜欢这黑煤球似的小子,根本是看着老实,心里鬼主意多,能力还天克邵雪。

      那头的郎放没回话,邵雪说:“我没在咒你,也没想吓你。难道你相信良霖会替你挡死劫吗?我觉得就连你自己都不敢想这条路。”

      “的确。”郎放终于开口,“蒋家以前就没有在这一年内就……”

      “没有,不信的话,你和良霖回来翻翻家族记录就知道。”邵雪坦然道。

      原来他是孤例。郎放摸摸自己的脖颈,邵雪这人是挺怪,有时阴阳怪气,有时攻击性强,对蒋良霖的好有时像例行公事,有时又像出自真情实感。郎放不知道邵雪当年经历了什么,又对蒋家是怎么想的,不过从郎放自身的经验来看,每个“替身”看待蒋家的视角都不一样,但唯一相同的只有一点,就是感恩与怨恨并存。

      郎放不知道邵雪对蒋家的恩怨分成几何,他郎放是恩五怨五,两相抵过,便是没有感觉。如果将蒋家限定成蒋良霖,那郎放是恩十怨零,宁愿给自己想后事,也不愿意想蒋良霖的后事。

      “咱们做‘替身’的可不能怕死。”那头的邵雪这么说着。

      “我知道。”

      “但咱们的命也没那么贱。”邵雪虽是对着郎放说,可那语气和那话语本身,郎放听得出,邵雪没在对他说。恐怕邵雪是透过郎放在对着自己的一厢执念如此交代。

      郎放聊得难受,眼看抽血的时间快到了,他得回病房。挂断前,他对邵雪道:“下次别再走这招了,邵夫人,我和小霖最近就回去。”

      “记得回来过年就好。”

      邵雪主动挂断电话,留下郎放在这头,单手收了伞,往上走了几步,从十七楼的楼梯间出来,乘电梯回十二楼。

      郎放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模糊的毛玻璃,玻璃将妇产科的十二楼划分成五个病区,郎放刷卡进入他所在的病区,再找到自己的病房房间,期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出来活动的人,很有一种整栋楼只剩他一人的错觉。

      和心爱的人孕育后代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意识到这是提前被告知了生命余额之后,郎放无论如何也无法纯然以喜悦对待这件事。

      当着蒋良霖的面时,他还勉强能翻出积极的想法来暂时驱散那些坏预感。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一种绝症的错觉就总是涌现出来,张大嘴把那些开心的感觉都吞食干净。

      邵雪说得对,郎放不能怕死。不如说,正是邵雪知道“替身”在这种时刻一定会怕死,才会出声提醒郎放。

      这是在给他壮胆吗?还是在逼迫他?郎放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蒋良霖也不对劲。他俩就跟抢着买医院的单那样,可能还会在死亡面前抢着买单。

      这么想想,郎放宁愿蒋良霖不要对他投入那么多感情。一来是投入得多了,蒋良霖会在他不该挺身而出的时候做傻事。二来是用情深了,分开时会格外难过。郎放知道“替身”万万不该让活下来的爱人肝肠寸断的,他也自认没有这个本事,可真若有了这般情节,郎放恨不得再放一把火,让蒋良霖忘记前尘第二次。

      就像蒋良霖十二岁那样。所有情感尽数付之一炬,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恋爱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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