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8、繁花 ...

  •   母子相见却如此剑拔弩张。刚才还能与人开玩笑的乔小琼,同时也是严肃正经的乔小琼。半日前能握住郎放的手说你大可以喊我妈妈的乔小琼,同时也是让蒋良霖道歉的乔小琼。

      乔小琼说,去问你老婆。蒋良霖还能怎么办?蒋良霖只能问郎放了。

      幽闭的手术室里,摩擦的鳞片往外蹦字:“王洁……乔小琼……”

      如在黑暗中一声惊雷炸在郎放心头,不是吓的,是郎放这才意识到,这事排得上现在顶重要的前三了,他竟然忘记说,于是郎放赶紧说道:“对——夫人!夫人还活着!她……”

      “……挺凶。”蒋良霖幽幽道。

      郎放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是见到夫人了么?她……很凶?”

      总之态度不咋好吧,蒋良霖微微有些郁闷。蒋良霖问道:“她对你下手了吗?”

      “下手?没有,夫人对我很好。”郎放不知道蒋良霖是怎样同乔小琼接触的,更不知道蒋良霖刚一接触就产生了一点点心理阴影。

      郎放的概括能力极强,三两句就把他与乔小琼的相处和信息交流全部告知了蒋良霖。蒋良霖松一口气,乔小琼可以对自己态度奇怪,但要是对郎放不好,那可真是没法谈了。

      “她是来帮我的,不仅之前做了很多事,就连到了蒋家鬼宅也在马不停蹄地做准备——她怎么办到的?我们完全没有交流过啊?”蒋良霖一边感慨乔小琼的智商深不可测,另一方面心想,自己的智商也不遑多让。

      这种默契比理性的决策更可怕,幸亏这样的人不是蒋良霖的对手一方。不过这也不好说。蒋良霖总觉得其中有值得仔细品味的部分。

      郎放努力地转动自己昏沉的大脑,提出道:“夫人应该知道一部分酆都帝的决策,因为她和孟老太太走得近。夫人还拜托了陆奶奶,让她尽量把孟沛沛和封云天带回老宅来。”

      这说得通。而且,乔小琼也比蒋良霖更了解蒋家,她知道开启什么装置能给蒋良霖带来更多可能性。就像蒋良霖原本可以依靠郎放的龙之心以及祠堂遗骨定位,但是乔小琼加速蒋家鬼门的开启之后,为蒋良霖提供了更明显的线索,直接遁回蒋家老宅。

      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吧。蒋良霖不禁感慨,智商的遗传真是奇妙。

      “我是该向她道歉。我不该这么警惕。”蒋良霖闷闷道。

      郎放安抚地摸了摸龙鳞表面,“你要是完全不警惕的话,夫人才担心呢。”

      “不对。乔小琼这么聪明的人,如果她让我来问你,那肯定不仅仅是让我问王洁到底是怎么变成乔小琼这件事。”蒋良霖很快就反应过来,虽然他们这种有话不互相明说的方式非常恼人,但这至少安全。智商就是最好的加密方式。

      “蒋家鬼门开启之后会发生什么?”蒋良霖依旧是那个玄学文盲。他和郎放结婚满打满算都不到十个月,他和郎放已经尽力了,但很多事仍旧要等到遇见的时候,双方才想到要仔细解释这回事。

      郎放呼吸微乱,忽然能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腰发酸,而下腹剖腹产的刀口开始有了些微痛觉,这说明麻醉正在缓缓解除。他隐藏着疼痛,回答蒋良霖的问题:“我只知道过去蒋家鬼门开启的时候,蒋家气运大泄,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老人们几乎不提,似乎很避讳。”

      二号蒋良霖正孜孜不倦地向一号蒋良霖报告地下的升温趋势,蒋良霖沉思片刻,试图牵上另一条线索:“十二岁那年的大火,会不会也是蒋家鬼门的问题?”

      不论蒋良霖还是其他“替身”们,他们对于那场大火的记忆都已复苏了个至少六成。但记忆总归是孩童的视角,每个人的视角都无法独立地指出真相。

      那场火灾也发生在儿童节前后。平日里这些小孩子都会与蒋良霖有接触,但长辈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不让蒋良霖与他们过分亲近,也不让“替身”们对这一小小家主有太多的喜爱。十三位“替身”中,除了郎放之外,其他人都是蒋良霖的弟弟妹妹们。幼时的蒋良霖或许已经看穿了大人们的诡计,那年儿童节他一定要众人全部留下,应是留在蒋家的中式宴会厅里玩些孩子游戏,捉迷藏之类的。

      郎放那时已经是十四岁,即将要上高中的年纪了,也不好参与这种幼稚游戏,蒋良霖就让郎放去蒋宅大门取儿童节的蛋糕。蒋家庄园巨大,从门口到宴会厅至少步行二十分钟。

      提着蛋糕回来的郎放就看见天际飘荡一层灰黑色的雾,后来才知道那是火灾的烟尘。大人们兵荒马乱,郎放提着蛋糕在人群中左右不得其法,他只知道这火来得相当突然,好像空中有人一个响指,火的魔术就瞬间吞没整座楼栋。

      手中的蛋糕在碰撞挤压中落地,郎放当下就疯了,想要冲进火海中,救出蒋良霖和其他人。可他只是个半大的青少年,伍柳拦住他,没有多做解释,但是也不让郎放冲动行事。

      郎放几乎无法呼吸,烧燎的火场,明亮颜色都热烫非常,灼伤郎放的眼睛,使他热泪夺眶而出。

      他还没来得及爱的人就这样葬身火海吗?郎放不甘。

      伍柳不能总看着他,开蒙堂还需要人手,他以为自己已经叮嘱到位了,让郎放发誓不会冲动,这才在他人的呼喊声中离去。

      郎放一边饱尝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压抑自己殉葬的冲动。大火燃烧,楼体内的钢筋发出爆裂的脆声,再烧下去说不定房子的形状都会不复存在。郎放冷静片刻,他是所有“替身”里能力最不明朗的一人,就连他师父伍柳都说,说不定郎放就是来凑数的。

      但,凑数之人也有决心。郎放在伍柳彻底消失之后,绕到燃烧的楼体侧面,他知道那里有一道地窖的地上圆门,与小楼的地下室相连。郎放什么也不知道,他还是想着进去,进到火场去——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打开了地上的圆门,阶梯延伸往下,郎放拉开门那一刻就知道他必须要进去了,因为楼梯的尽头还并未燃烧。

      郎放拾阶而下,但郎放的记忆就到此为止。后来蒋家的人对郎放解释道,恐怕那通道里的氧气不足,加上火灾,底下二氧化碳浓度高,甚至还有一氧化碳存在,所以郎放进去没多久就意识不清了。

      待到郎放醒来,事情早已尘埃落定。所有“替身”与蒋良霖都安然无恙,只是蒋良霖失去记忆。蒋文丰同蒋家决裂,带走蒋良霖。康复出院的郎放回到一片废墟的蒋家,茫茫然只剩他一人。

      那段记忆反复强调着世界上最无用的自己。那时候要是没有出去拿蛋糕就好了。那时候要是在蒋良霖身边就好了。

      “不要乱想。”

      蒋良霖觉察到了郎放的沉默,这段回忆,郎放已经讲给他听过了,当时蒋良霖就只说——“幸好你不在,我宁愿你在旁边安安全全地痛哭。”

      “我不知道是不是蒋家鬼门的问题,但是,如果真的是鬼门误开,能这么轻易地关上吗?”郎放蹙眉。身上疼痛更甚。

      麻醉退去的速度太快了。病来如抽丝,病去如山倒,这就是麻醉解除后的感觉。郎放不得已只能继续躺回手术床上,这种自不量力的感觉好熟悉,尤其是蒋良霖提到那场大火,这让郎放怀疑,他是否从来就是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物。

      “是麻醉正在失效吗?郎放,你怎么样?”

      郎放苦笑。他对我的痛苦为什么总是那么了如指掌。蒋良霖在这些方面真的好敏感。“还好,我在等双腿恢复知觉,痛不是问题。”郎放坚定道。

      蒋良霖只觉得心痛老婆,他这一生不完美没关系,但时至今日,他真的被这些人折腾狠了。他珍而重之的妻子被人这样对待,蒋良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这些多余的苦难,一桩桩皆累积成蒋良霖的恨意。这比拿刀直接剜他、砍他更令他难受。

      所以,必须要快些解决才行。蒋良霖拐回刚才的问题,说道:“假如真的是十二岁那年的事重现,当时火烧得极快,现在怎么就烧不上来了?”

      下一秒蒋良霖就如同自问自答般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是我的‘存在’。”

      空气里挤压的鳞片蠕动更甚,仿佛万蛇之窟,但蒋良霖已经完全无意去想自己的丑态,一时间那些黑色磷尘瞬间化作冰冷如寒石坚冰的实体,就算乱七八糟也没关系,几乎堵塞楼内所有空隙。

      “我好像记得他们提过……火灾那天,蒋家人看见了日食。”郎放口中的“他们”是那些蒋家老人。日食是这么容易出现的东西吗?如果现在他们的手机还有信号可以上网就好了,查一查那天的情况就可以知道。

      “我且当做是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异变,控制了火灾。”蒋良霖找不到别的理由,否则他也不会失忆,当时的冲击一定非常大。这不是蒋良霖自恋,他现在都能以这样不堪的破碎龙肉罐头状态呈现,他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我好像能感觉到我的腿了。”郎放突然道。

      他还没做什么动作,一道微弱却尖厉的哭声划破异质的空间。

      婴儿莫名开始啼哭,郎放的视力在黑暗中约等于没有,只能靠抚摸。婴儿的皮肤幼嫩到仿佛手上的硬皮会磨破她的脸颊,郎放小心地安抚着,可惜没太大用处。

      “怎么办,她为什么会哭?”郎放将婴儿放进怀里,轻轻摇晃,没用,就是没用。

      在蒋良霖的视觉中,他们的女儿皱着小脸哭得伤心,蒋良霖也不知道原因,只是稍稍感觉好像那新生儿的微红皮肤的颜色略有不对。红过头会发紫,而紫至幽暗处会发暗蓝。襁褓下的皮肤仿佛有了其他的改变。

      郎放在探摸中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惊悚地摸到了细鳞,零零散散地布在婴儿的前胸、后背与后颈处。而且郎放感觉这鳞片越摸
      越多,婴儿的哭声也越发可怜。

      “她身上长了好多鳞片,不知道是不是疼,还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险才哭。”郎放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早就接受蒋良霖不是普通人的事实,也该想到女儿会有一些改变,但这不代表变化发生时他不慌。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丝滑地找回自己的原型啊!蒋良霖发觉郎放好像已经打算挪动身体下床,不行,下床一定就是好的,离开不一定能解决所有事,蒋良霖稍稍施加一点压力,像一床厚被褥压在郎放的腿上,“冷静一下,郎放,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想办法。火不一定会烧起来,说不定——说不定这火有其他作用。”

      不管怎么样,如果火真的燃烧起来,蒋良霖一定会愿意做那道龙皮隔热毯,把他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护在身下。如果这身龙鳞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认输算了,这还有什么搞头。不过蒋良霖还是努力回想一些高新隔热材料的分子式,亡羊补牢地在脑海里做知识建构,拜托,模拟一下这个材质也好!

      “郎放,你不是说要给我们的女儿取名叫‘蒋念琅’吗?小名叫什么?”蒋良霖祭出这个话题,转移郎放的注意力。其实婴儿哭就哭吧,关键是郎放别慌。

      “我想不出来。”

      “再想想小名吧,我起名字的水平太差。”

      蒋良霖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形体,终于也触摸到了女儿身上的鳞片。那的确是龙鳞没错,幼嫩新生的龙鳞。

      蒋良霖忽然心生一计。

      “对我来说,化龙是照猫画虎。对她来说,化龙是不是自然行为?”蒋良霖低低地问郎放,“那就是说,是不是她可以教我,怎么做一条龙?”

      郎放不知是不是身上力气逐渐恢复,其他的感官也逐渐灵敏起来。蒋良霖触碰女儿的那道半实体,忽地就被郎放攥在手中。蒋良霖吓了一跳,郎放说道:“你能不能单独保护女儿,然后让我和你一起行动?”

      “做一个茧,把她包裹起来,然后藏在你的黑雾里。”郎放有情也无情,“顺便把她的哭声屏蔽掉。”

      如果蒋良霖现在是人形,他一定扬起眉毛惊讶地看郎放。

      他忽然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郎放觉得乔小琼温柔。说不定乔小琼和郎放微妙地相似呢。

      “我试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