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异闻谈》砂金流渚

16、名单

　　翌日，两位已婚“室友”虽不同屋，但起床步调一致。郎放去主卧取衣服时，在衣柜前直犯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衣物全部转移到客卧去。

　　正逢蒋良霖洗漱完毕，他问郎放：“你要不要把衣服打包进来？”说罢指向床脚摊开的行李箱，蒋良霖的物品只占半箱，留了剩下半箱空间给郎放。

　　郎放婉拒，这让蒋良霖特别郁闷，甚至郁闷到当场问郎放：“郎放，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郎放头上蹦出一个巨大问号，“后悔什么？”

　　“结婚。”蒋良霖斩钉截铁道，“你是不是最开始以为我会是某种人，结果不是，所以你失望了？还是说你是被逼来的，不是自愿？”语毕，蒋良霖忽感心虚，他好像没有资格在“自愿”这件事上指责别人。

　　他理不直所以气不壮，还没等郎放回答就想跑了。不过郎放动作快，蒋良霖脚尖方向一转，郎放便先行一步拉住了人。郎放说：“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和你结婚。昨天我夸你好，你说我把你当别人，可世上哪有第二个你？”

　　郎放拒绝的原因真的特别简单，他道：“你的物品上都是你喜欢的味道吧？香水？洗衣液？我的东西上只有乱七八糟的道具味道，木头、金属之类的，会把你的箱子染臭。”

　　没想到郎放的理由……这么敏感。蒋良霖连忙澄清：“我没这么想，我邀请你和我一起打包行李，绝不介意这什么乱七八糟味道之类的。”

　　蒋良霖是有用香薰和古龙水的习惯，但还没来得及在这房子里布置，东西上只剩余味而已。他闻得多了，认为这没什么，没曾想郎放还把这当回事了。

　　蒋良霖把房间留给郎放，让他自由地打包。不知为何，他听了郎放的回答之后，心里十分不好受。郎放的回答好像总是带有一股自贬的意味。仔细回想起来，无论是在病房，还是在车里，郎放都提了类似的主张，说自己配不上蒋良霖，为蒋良霖做的某些小事二发自内心地感谢，可怜巴巴的，就像蒋良霖随时会因为无关紧要的理由把他抛弃了一样。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蒋良霖下楼吃早餐，没一会儿就见郎放提着行李箱下来，蒋良霖提醒道：“家里有电梯，以后直接坐电梯下来就好了。”不用手拎行李箱下来的。

　　郎放再次为自己的一根筋感到羞赧。他看看时间，再一览桌上的早餐，便对蒋良霖道：“我还要打包一点东西，你继续吃。”说罢，郎放去往地下室。

　　拜托，现在才七点半，这里离高铁站最多二十分钟车程，一起吃个早餐再去收拾行李也来得及啊！

　　蒋良霖彻底搞不懂了。但下一秒他又特别唾弃自己这种思来想去的行为，所以蒋良霖打算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

　　三两下将手里的奶黄包吃完，碗里的粥温度适宜，可以一口闷。吃完之后蒋良霖跑去神龛前，要把昨天埋下的卡挖出来。

　　他昨晚睡前思考了一件事。

　　他爸蒋文丰是不是就因为“蒋家祖宗会给后人留黑卡”这一事才禁止他学和钱挨边的专业？怕他乱倒腾钱，做黑心资本家？

　　经过一夜香灰“焖烤”的黑卡有了不同之处。蒋良霖将它举高对光，发现卡面隐隐现出金色暗纹，似云纹又似龙纹，蒋良霖啧啧称奇。

　　回H市的话可以找唐兴润唐大律师问问了吧？蒋良霖如此想道。

　　郎放收拾出一个大型运动旅行袋，手提着上楼。蒋良霖忽地福至心灵，问道：“你准备的这些……道具，能过安检吗？”

　　郎放将旅行袋翻个面，内侧印着几个大字：演出道具收纳专用。

　　“问起就说我是少数民族歌舞团的。”郎放淡淡道。

　　经验够丰富啊！

　　就这么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俩也不用管家开车送了，喊了专车等在门口，蒋良霖推着行李箱，郎放拎着他的“少数民族歌舞团演出道具”，双双离开这只住了一天的“新家”。

　　昨晚他们订票订完了，郎放想订一等座没订上，只能订二人并排的二等座。坐高铁无事可做，蒋良霖连股票都不想看，只得开本电子书缓缓阅读起来。电子书是关于中国民俗的，蒋良霖觉得他有必要看些这方面资料。

　　郎放今早则与他那位把冥婚生意做大做强的朋友姜小巧联系上了。

　　早上他和姜小巧通电话，说了万葬棺材一事，但没说蒋山大赦这一名词。姜小巧听得直喘，代郎放心有余悸了。他告诉郎放，万葬棺材是妓子尸骨受辱之后的怨气集大成之体，碰见只有死路，尤其是男人。她们本要入油锅地狱，但阴亲一事又给了她们伸冤的余地，万葬棺材巡游之后，要在地狱服满剩下所有世的刑罚。这怨气滔天不可止，说是如果有万葬棺材出游的话，地府要专门派阴兵清场，否则是无条件杀拦路人。

　　姜小巧说什么也要见郎放一面，郎放说自己接下来要在H市呆几天。对面一个大喊，这不是巧了吗，我也在H市。当下姜小巧就说要和郎放在H市碰头，郎放还被调侃，怎么突然改性了，他平日里不是不来H市的吗？

　　郎放找蒋良霖讨回了小木偶，打算见姜小巧的时候问问该怎么处理这木偶，“尾”字上的红脂又是什么意思？

　　蒋良霖读书读着读着开始点头，乘早上的高铁犯困很正常，车颠颠摇摇最是催眠。郎放怕蒋良霖这么睡会把脖子闪了，主动递上肩膀，另一手轻轻将蒋良霖的脑袋一拨，后者就靠着郎放的肩膀安睡过去。

　　东边晨光射进通透车窗，二人身披一层淡金。郎放与蒋良霖皆穿灰色长袖卫衣，郎放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在暖阳下也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了，蒋良霖半长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眉眼，只剩鼻梁、嘴唇和下半脸精致的轮廓。

　　乘务员路过都忍不住想，好养眼的帅哥和酷哥。

　　到达H市时，学弟段幸特意来车站接他的亲亲师兄。他昨晚死缠烂打，在蒋良霖睡前不断骚扰，终于要到了他的车次和到达时间，一早上忙不迭就来车站等人了。

　　他其实是好奇嫂子。段幸深谙蒋良霖的冷淡性格。如果有别人跟着蒋良霖来，他一个字也不会提，因为对他来说，别人的事大多都无所谓。但现在蒋良霖会说他主动带人，段幸竟然觉得“老大终于开窍了”。

　　在高中时段幸就曾大胆预言，蒋良霖以后可能会成为那种死在单人公寓里一个月后被邻居以恶臭为理由报警才发现他死了的那种孤僻老头。更可气的是，蒋良霖听了竟然完全不否认，甚至隐隐以此为荣。

　　段幸手里转着车钥匙，左手举接人的牌子。正当他放空自己发呆的时候，后脑勺忽然被人弹了个爆栗。

　　“把这丢人的东西收起来。”

　　蒋良霖的声音响起。

　　段幸猛回头，见老大一身休闲地推着行李箱，身旁跟了个冷脸男人。什么？不是嫂子？段幸失策了！

　　蒋良霖向段幸介绍郎放：“我……表哥，郎放，这次他陪我回H市打包东西，我之后要搬到N市去了。郎放，这是段幸，我在XX高中的学弟，话唠皮猴子一个，你别加他微信。”

　　……欸，不是，段幸也没打算加人家微信啊。段幸打量老大带的人，手提写着“演出道具收纳专用”的旅行袋，段幸看郎放脸色冰冷，不敢乱猜，赶紧伸手同郎放握手打招呼，并对蒋良霖道：“走吧，去停车场，老大你还是回XX路的老房子吗？”

　　“嗯，麻烦你了。”

　　段幸难得被老大客气一回，“不麻烦的！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干！”

　　一行三个男人走到停车场，段幸开的是辆红色两厢车，据说是他妈淘汰下来的旧车，买了八年才开了五公里，所以段幸接手刚好。

　　后备箱只能放下一个行李箱，旅行袋要放在后座，于是只能蒋良霖坐副驾驶，和郎放分开。

　　从车站出来上高架，蒋良霖同段幸聊他们这些年来的近况，郎放独自看风景。如今H市对他而言已“解禁”，可郎放仍下意识不喜欢这座城市，没什么特殊理由。

　　H市的堵车是玄学，明明是大家都在工作的时间，高架上还能堵成万里江山一片红。郎放接到姜小巧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堵在高架上半小时了。

　　“放哥，你们到哪儿了？”

　　“XX路高架桥，堵了半小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你现在方便听电话不？”

　　“已经在听了，还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忽然凝重，“放哥，你和万葬棺材接触的时候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早上连续几单通灵生意找上我，你也知道的，我是正经媒婆，现在鬼也讲求自由恋爱，地下的两个鬼看对眼之后告知给我，我在地面上给他们收拾坟头和地下结婚的物事。”

　　“今早的生意反常地多，我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不是要操办地下婚礼，而是指明要万葬棺材留的信物。你看过一部电影叫《人鬼情未了》吗？据说这信物可以让鬼还阳，和阴阳两隔的爱人相聚，甚至可以让鬼在阳世显形，和爱人共度百年之后再一起回地下。”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家蒋少爷有鬼桃花！”

　　“今天有个鬼来找我通灵，提到万葬棺材的信物，却不要我替他拿到，而是说他一定可以取得，让我直接去某处挖他的遗骨，打一套骨瓷，他要来和你的蒋少爷团圆。”

　　“我当然是拒绝了，可他会去找其他通灵媒婆干这事。你现在最好尽快处理掉那个和万葬棺材有关的东西，我猜这鬼可以通过这玩意找到你们。”

　　郎放道：“等下了高速之后我就办。不过，如果真的有鬼要找上来，我可以感知到。”

　　姜小巧急了，他道：“你的感知有屁用啊！你的少爷要是真有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

　　是了，郎放恍然。他不知道少爷的情史。倘若真的有，死人永远是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