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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繁花 ...

  •   蒋良霖和郎放的突然离去让包厢里的众人十分摸不着头脑,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杨梦舒出来问了服务生,得知二人跑离餐厅后再也没回来,蒋良霖和郎放也不接杨梦舒的电话。杨梦舒不禁头皮发麻,顿时心中便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回屋随便找了个理由安抚大家,让他们先吃着,自己出来找找他们。

      杨梦舒站在大街上,一时间茫然,只感觉心底有把暗火在燎,莫名地心焦。

      六月阳光盛行,正午的烈日将过路车辆的铁皮顶照得反光,极为炫目。杨梦舒半眯眼睛,四处张望,忽然一抹血色刺入他的双眼,立刻就激起了他的自动反应。

      “郎放!”杨梦舒大喊,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纵使他离郎放数十米的距离,杨梦舒还是清晰地看见郎放像是杀人魔一样,双手沾满鲜血,可诡异的是,周围竟然没有行人注意到这一可怖形象。

      郎放站在路旁侧头看向杨梦舒,眼神麻木冷漠,让杨梦舒后颈一寒。很快,一辆的士在郎放面前停下,郎放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杨梦舒没看到蒋良霖在郎放身边,而郎放的状态让他太震惊,于是杨梦舒二话不说便跑去拦车。他奋不顾身地冲进车流里,好在这条路是不宽的双车道,车行速度很慢,的士也没办法换车道。杨梦舒双臂伸展,一边拦的士,一边拍着车前盖喊道:“司机大哥!你没看见你的乘客像刚杀过人吗!”

      的士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大骂道:“你有病吧!我哪有什么乘客?快滚!”

      杨梦舒傻眼,绕到车侧,发现郎放并不在后座。

      他直接甩了自己一巴掌,难道他刚才是幻觉?杨梦舒重回人行道,左顾右盼,直到的士开走,杨梦舒的视线下意识追着车走,又突然看见的士后座分明是坐着人的——而且就是郎放。

      杨梦舒惊讶地嘴都合不拢,脸上火辣辣地疼,这不是梦,可怎么这么超现实呢?

      正当杨梦舒头重脚轻地犯糊涂时,另一辆车停在杨梦舒面前。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蒋良霖冷脸道:“你刚才是不是看见郎放了?我听见你喊他的声音。上车。”

      得知郎放不等自己、早就离开的蒋良霖在烧烤店店门前听见杨梦舒的喊声,两家店隔得并不远。蒋良霖二话不说就跳上车并发动车辆,杨梦舒拦了那的士几秒,骄阳直射在的士后车窗上,相距甚远的蒋良霖什么都看不见,但杨梦舒的拦车行为便说明了很多事。

      经杨梦舒指认,那辆的士离他们约五十米,中间隔了一条不短的车流,蒋良霖没法超车,他快速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杨梦舒,并道:“你明明都已经把车拦停了,为什么又眼睁睁让他走?”

      “大哥,我冤枉啊!司机说他后座根本没载人,我还专门去确认了一下,车里真的没有郎放。”杨梦舒显得很激动,这无异于大白天见鬼了,“但我真的看见他上车了,车开走之后我又莫名其妙看见郎放就坐在那儿……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突然,蒋良霖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犹如暴怒的雄狮,蒋良霖整个人的线条在杨梦舒眼里变得锐利无比,从眼角到下颌,从手背的青筋到肘部的肌肉。

      “郎放的样子看起来像把戏吗?!”蒋良霖才是真正被架在火上烤的人,心中着急,行为上却力所不能及,“系上安全带!”

      杨梦舒忽然产生了跳车的冲动,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系上了安全带。出租很快就要驶出这条小路,难道蒋良霖要在H市的市中心演《速度与激情》?杨梦舒双手攥着安全带,再也不敢用刚才的语气:“蒋哥,加油!”

      “你刚才看见的是郎放的命魂。”蒋良霖声音冷寒,仿佛可以掉下冰碴,“他离开了,但应该做了什么处理,让命魂脱出身体。现在不知道郎放要带我们去哪里,但我需要你现在入睡。”

      杨梦舒长吸一口气,不打算反驳,他闭上眼后才说:“行,我尽力。如果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也不能怪我。郎放现在不是完整的人,只是去探看命魂的话,我把握很小。”

      蒋良霖没有回复,但杨梦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有着随时随地都可以入睡的本领,而且在睡梦中的那个世界里有他的本事,他知道蒋良霖就是想借这个一用。

      出租在驶入大路后,很快便没了踪影,蒋良霖要是想追上他们,除非自己开的是坦克,或者连环闯红灯。但就算在路中追上了出租,蒋良霖也不能对出租有什么大动作,因为人的命魂往往很不稳定,煞气极重的蒋良霖甚至不能近身,否则会伤到郎放的命魂。

      蒋良霖只能在路旁的停车线内临时停车,等待杨梦舒醒来,他会告诉自己,郎放命魂的目的地在哪里。

      不幸中的万幸是,杨梦舒一刻钟便苏醒了,醒来之后溺水般猛喘气。他双手比划,对蒋良霖道:“他在R医院,很近, ICU病房,应该是去看病人了,这……”

      这实在匪夷所思,郎放脱出命魂,专门去医院看一个人,杨梦舒在梦里没能看见郎放到底是去看望谁,因为他站在ICU病房外。

      郎放站在病房房门前,回头与杨梦舒四目相对,只此一眼,叫杨梦舒挪不动脚步。

      但也正是因为无形的阻拦,杨梦舒的注意力全放在病房号和周围环境上,所以他醒来时无比斩钉截铁。

      R医院的确不远,而且蒋良霖很熟悉。实际上,在杨梦舒说出地址是医院时,蒋良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ICU中的人是谁。

      当二人抵达ICU病房时,医生刚宣布完病人死亡的时间和其他信息,护士和护工在做最后的一些工作。而在室内的光线下,郎放的身影显得若隐若现,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落寞萧瑟,好似陷入沉思,直到蒋良霖来,他也仍未抬头。

      蒋良霖没有阴阳眼,看不见鬼魂和人类脱出的命魂,杨梦舒能似有若无地看见,但也看不真切。蒋良霖从郎放身前径直走过,他们没有看彼此,好像三年又九个月的相处没有培养起任何默契,二人的身体短暂地交错,一个在实,一个在虚。

      隐约看见这一场景的杨梦舒喉咙收紧,好像一段关系的裂缝在他眼前徐徐展开扩大,叫他既不敢出声喊蒋良霖,也不能同郎放打招呼。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们之间不是那么亲密无间吗?

      护工看见蒋良霖,感到有些意外:“你是来看伍先生的吗?可惜了,要是早来一点……”

      蒋良霖沉默地走近伍柳的遗体,几个月前才见过的老人,如今在白布之下瘫萎僵硬。他伸手欲轻轻揭开白布,却在指尖刚触及白布时突然停手。

      护工以为是蒋良霖情难自已,不忍见伍柳的遗容,杨梦舒适时地进来,招走了护工和护士,说是要给蒋良霖留个空间,实际是杨梦舒看见郎放重新进了屋。他关上门,蒋良霖和郎放对侧相站,杨梦舒硬生生看出一种决裂的氛围,太恐怖了,太窒息了。

      蒋良霖蓦然开口,对着一片虚空道:“你自愿跟他们回去,就是为了来看他吗?”

      他看不见,却能听见,只要他想听。他们结婚的那天,蒋良霖卧在车里听见了唢呐和鬼声。如今他听见郎放的脚步,停在离他只有两臂远的地方。夫妻二人,一人是眼睛,一人是耳朵,拆得正正好好。

      “我没事。”郎放说,“光靠我们,没有办法解‘见血化水蛊’。”

      “或许我一开始拿到的送太岁就有问题,幸好没有连累李队他们。”

      这都不是重点,郎放在顾左右而言他。就算事实真如郎放所说,可他将蒋良霖支走,态度不言自明。蒋良霖说:“你宁愿逼出你的命魂先来见他。郎放,我是不是从来只能被你们安排?”

      郎放不响。

      “你好歹带上我。”

      郎放不响。

      “既然什么都不想说,为什么还要进来?你要走的话,反正我看不见你。”

      郎放不响,只是微微俯身,将自己的手叠上蒋良霖的手。伍柳死了,遗体横在这里,硬生生成了天堑,郎放于这头,终于说:“我要把眼睛还给你,只有老爷子有办法。”

      “眼睛?”

      “这是连你都不知道的秘密,老爷子和上任家主做的主。”大概是失去了实体,只有灵魂之音,郎放的声音轻而飘渺,柔和泰然,“这阴阳眼本就是你的。你十二岁那年,蒋老爷原要带你走,其他‘替身’又已经送走了,只能将阴阳眼借我。他们说,只有我看得见那些鬼怪妖魔,才能保护你,我当仁不让,只是从来不知道眼睛原来是你的。”

      “老爷子快死了,是他带出了我的命魂,让我来医院找他,然后才告诉我眼睛的事。我一点也不奇怪,人家都说阴阳眼是天生的,我是半路出家,只是因为我的身体合适,所以替你保管了很多年。”

      蒋良霖收回手,在身侧攥成拳,他难以想象郎放失去阴阳眼后,在蒋家醒来,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郎放,我不可能要,你带回去。”

      “只有这次机会。”郎放语声坚定。

      一只冷硬的手忽然抓住蒋良霖的手腕,蒋良霖错愕地低头,突然眼前一黑,如鬼遮眼。大脑里凉意四起,仿佛空穴,然后被塞入某种东西,疼痛如核弹般猛烈爆开,蒋良霖疼痛至极,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到疼痛可耐后,蒋良霖尝试睁眼,眼前已不见郎放踪影。身着病号服的伍柳站在墙角,只几个月未见,硬朗的身子已经弯弓下来。

      “现在换你来说下半句了是吗?”蒋良霖声若半癫,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崩溃。

      郎放的自作主张已经到了一种全然不顾蒋良霖意愿和感情的程度,替他想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让蒋良霖不仅是失望,甚至是挫败。他心中短暂地滑过一丝怀疑,他究竟该不该爱上郎放,而郎放亦是究竟有没有爱上过蒋良霖?

      他是爱蒋良霖还是爱蒋家?否则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不要怪他。”伍柳看破蒋良霖,缓缓道,“是我们做错了事,让他承担后果。你是小放的爱人,你要相信他,甚至纵容他。”

      “小放相信你会原谅他,所以他才会这么做,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已不是蒋家可以挑拨的了,这很重要。”

      “这是郎放教你说的。”蒋良霖扶着床沿,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凶意毕露的双眼,“他还教你说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是他教的。”伍柳失笑,“他从来不敢这么对你说。”

      其实只要蒋良霖冷静,他就可以听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谁是说来哄他开心,谁又全然真心实意。可他无法冷静,他只要抬头,便能透过走廊看见幢幢鬼影,他可以承受,但绝不要这样临危受命。

      明悟的瞬间宛若闪电劈落,蒋良霖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郎放信我信到愿意自己去做人质,原来真是我做错了,当时就应该回蒋家,这样好歹能两人一起。”

      蒋良霖千万般谨慎,却还是关关难过,躲不掉,还复来。小心行事,到头来全是拖累。无人嫌蒋良霖温吞,除了这该死的命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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