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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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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不能继续拉开窗帘。戴旭紧张得头上冒汗,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肢体的话,他的恐惧感还不会那么深,可现在问题是,他的手快要害死他了,窗帘被他渐渐拉开,没有丝毫停顿。
戴旭被迫与窗外的巨物面对面。他们所住的是江景酒店的二十一层,正对灯光彻夜不熄的陆家嘴,而此刻,他们整片半圆形落地窗都被外面正悬空的物体所遮住,所以他们的房间才暗如地窖。
出于身体的自动控制,戴旭将脸凑近窗户,在极近的距离下,戴旭看见抵住窗户的层层毛发,难以言喻的挤压感扑面而来。戴旭不响,屏气不动,心中惶然。
挤压感愈来愈强,戴旭的余光看见窗框在微微颤动。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窗前,仿佛窗外不是半空,而是一个纸盒,而窗外之物的体型显然比纸盒大出许多,所以不停地挤压纸盒边缘,直到破开纸盒。
眼前的毛发开始往一侧移动,在玻璃上搔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动静很大,戴旭在心中啊啊啊啊地尖叫,可身体还是那么镇定,双手伏在窗户前,他毫不怀疑如果这窗户被撑破了,自己会被巨大的玻璃扎得惨不忍睹。
窗外的物体像是在猫在纸盒里转了个圈一样,戴旭在极度恐惧之中,下意识数着自己呼吸的频率,以勉强维持神智清醒。他数了八十多下,大约是四分多钟,一只浑浊的谷麦色眼睛贴上窗户,一只眼睛的直径就要比戴旭展开双臂的长度还要长。
他维持着一种好像很憧憬的姿势贴在窗上,几乎要和窗外巨兽的眼睛行贴面礼。就算没开窗,戴旭仿佛也能听见巨兽眼球滚动的咕叽声。
他和它之间的平和氛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戴旭数呼吸数到三百下的时候,心里已经镇静许多,而且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现在说不定是在做梦。不记得之前是谁在饭桌上提了“噩梦”——应该就是这个了。他老老实实地将红包压在枕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看着当下和窗外巨兽相安无事的情况,戴旭渐渐放平心态。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的眼球忽然冷硬地往旁侧一转,巨兽的面部离开窗前,长啸穿透玻璃,直直刺进戴旭的耳膜。随着巨兽往远处位移,戴旭感觉这巨型动物的体型有些像狐狸或是狗,叫声却似禽类,高亢的禽鸟叫声从它口中发出,它生有双翼,挥舞羽翅远离窗前。
戴旭不禁将脸更贴近窗户,想要借着江边的灯光看清巨兽的动向。此时他不再感觉到自己是被强迫的了,身体活动与大脑指令开始变得协调。
它是察觉到什么危险了吗?戴旭心想。
吐息间,巨兽便飞跨过江,绕着H市中心大厦的顶部飞了一圈,戴旭看清巨兽的体型,是的,像是一只生有羽翼的巨型狐狸。戴旭以为接下来会出现类似电影一样的场景,做梦嘛,就应该做得大一些,比如那只巨兽会踩在中心大厦的顶部,引颈长啼,然后吸引来其他的巨兽,搞个中国版的哥斯拉,让他可以看看打打杀杀的热闹。
可再一眨眼,戴旭只见那巨型狐狸压低翅羽,重新飞回这方,速度之快,仿佛是飞机撞大楼。戴旭目瞪口呆,在肾上腺素的催发下,他感觉自己的脚好像有些和大脑脑波合上,他后退几步,可为时已晚。
巨型狐狸飞至窗前时狠狠一甩身,四肢贴在酒店大楼的楼体上,好像没带来任何重量似的,否则以它的体型,大楼至少应该如地震般摇晃。可狐狸张开大嘴,以犬牙斜侧着刺入凸出的落地窗时,戴旭已经吓得快要失禁。
延伸出来的落地窗如一块肉般被狠狠撕咬下来,高楼狂风呼啸,戴旭尖叫着往后退,而那狐狸的长嘴已经伸入进来,微微一侧,便咬穿了戴旭的腰部,拖他出来仿佛拖一只洞穴里的老鼠。
戴旭惊得坐起,腰上被咬得贯穿的痛感还停留在大脑中,他毫不怀疑自己在梦里已经被吓尿了,此时醒来,他第一件事便是找厕所。
拉开厕所门,戴旭坐在马桶上直喘气。是梦,果然是梦,没关系,戴旭差点在马桶上都坐不住,只能单手撑着墙。
厕所门忽然被拉开,戴旭还没反应过来,门外的人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戴旭也跟着鬼叫起来。
定睛一看,还能有谁来上厕所?不就是黎澜。戴旭被吓得心头火起,骂道:“你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黎澜被吓坐在厕所门外的地毯上,他狂喘粗气,断断续续道:“做了个有关厕所的噩梦……这不……我还以为梦做完了……这泡尿憋死我,你上完就赶紧让开……不对,别走,陪我上个厕所……”
“多大的人了,还怕自己上厕所吗?”戴旭也被吓得腿软,但他的嘴很硬。他暂时不想离开厕所,毕竟他的床靠窗,可他再也不敢回到窗子前了。
戴旭提上裤子退位让贤,黎澜也不介意,让戴旭就站在门内,他是真的很害怕。“你是不知道,卧槽,我刚才就在这个厕所里被动物掏空了肚皮,我一直喊你名字,祈祷你这个室友能不能从天而降捞我一把……”黎澜碎碎念。
戴旭打了个寒颤,“得了吧,我梦见有头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把我们的窗户叼飞,探头进来把我吃了。还救你,你怎么不来救救我?”
黎澜飞速上完厕所,不愿在这伤心地多待。戴旭不肯离开厕所,黎澜只能坐在门口的地毯上,他打开手机,忽然发现清醒梦旅行团的群组里对话已经99+。
“我靠,我靠,我靠。”黎澜连说三句,戴旭没拿手机,只能从马桶上挪窝,过来看黎澜到底刷到了什么。
“得,我看咱这觉别睡了。要不喊大家在大厅集合?”看完聊天记录的戴旭这么说道。
黎澜想了想,现在四点过,再挨一挨就到黎明,集合在一起的确能带来安全感。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撞见蟹脚局了,尤其是同住五星级酒店的另外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人的噩梦和走廊有关,现在真是想跑也没办法跑。
最终,黎澜担当起旅行团团长的职责,表示如果有人愿意的话,大家就在大厅见面,抱团取暖。两个女生害怕的话,他还可以亲自去门口接人,一起下去。
明明在闹市的五星级酒店,可气氛冷得像是在雪山上的登山营地。群里几乎没人不答应,没同大部队一起住的人也都纷纷表示现在打车赶过去。
“枕头下的红包还要带吗?”群里的蒲新月这么问道。
黎澜:“带吧。”主要是黎澜也不敢扔啊。
如果只是普通的噩梦,其实再残忍也不会引起大家的警觉。问题就在于这个梦太真实了,痛是真实的,恐惧是真实的,而且就算醒来,梦里的每个细节都是那样清晰,和他们曾经做过的噩梦完全不同。戴旭直到坐在大厅里都还记得自己在窗前是经过了怎样的一串心理活动,从数呼吸到放松再到恐惧诱发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看电影都未必能记得如此多的细节。
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聚在酒店大厅,一个个脸色灰暗像是得了重病似的,就连酒店的前台都往此处频频投来眼神,不知道这群年轻人是怎么了。
韩思佳打开笔记本电脑,“描述一下各自的噩梦吧,我做个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杨梦舒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问韩思佳:“你是搞什么专业的?民俗?”
“……不是,我学教育的。”
“那你干嘛做这个记录?”
韩思佳敛眉,“你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很多细节值得怀疑吗?会不会是蒋良霖给我们下了什么心理暗示之类的?”
“什么样的心理暗示能让大家同一时间段做噩梦啊?能不能科学一点?”杨梦舒说。
“所以我现在要统计一下大家的情况啊,你不是想要科学吗?”
“好了好了,”黎澜出来打圆场,“有人想喝饮料吗?或者移步去楼上吃个早餐?”他晃荡着手里一把早餐券,得把人安抚住了,免得今天还没见上蒋良霖,有人就因为事态太诡异而离开。
早上八点,蒋良霖的电话如约而至,黎澜接起电话,蔫蔫地率先开口:“蒋先生,你可真是把我们害惨了,一晚没睡好。”
蒋良霖笑着在电话那头说抱歉,但语气里显然没多少抱歉的成分,“你们出发了吗?我和郎放在这边等着大家,今天我们会知无不言的。”
“那样最好了,我们一个二个头顶问号,就像一群游戏NPC,你懂吧。”
“哈哈。对了,在路上不要进休息区。”
黎澜连声答应,蒋良霖再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他不知道蒋良霖为什么要这么提醒他们,可能是蒋良霖比较着急吧?车上的人也很着急,想要知道凌晨那场噩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黎澜将手机反扣,摇摇晃晃的车辆让他重感困倦。黎澜缓缓闭上眼睛,小睡一会。
待他醒来时,车辆已经停稳了。黎澜迷迷糊糊睁眼,到达的时间比他想象中早些,他问司机:“这么快就到了?没超速吧?”
没有人回答他。
后座的叶菡道:“司机上厕所去了。”
黎澜猛地精神起来,他左右张望,他妈的,蒋良霖提醒他的事,他转眼就忘。黎澜没把“不进休息区”这句话明明白白告诉司机,司机和车上的其他人也并不觉得进个收费站能耽误多少事。
司机大概只去了三分钟便回来,他看见副驾驶座的黎澜脸色不佳,司机不以为意道:“没事,耽误不了什么,我开快点就行了。”
“别,别,就正常开。没事。”黎澜暗自安抚自己,应该没事吧?他不敢表露出来,尽管他内心已经开始慌了。
他很孬地打了个电话给蒋良霖,想说他们还是拐进了收费站,请蒋良霖谅解一下,毕竟人有三急,等不得的。但很快地,黎澜发现自己连打的三个电话全是占线。
黎澜咽了咽口水,身体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