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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见面不相识 ...

  •   远处的修士来到无人的空场上,当真是气势如虹,场面尴尬。
      借着灯光看,原来是十几个还在进学的青年修士,他们穿着箭袖狩衣,手持武器,头戴白玉纱冠、结珠缨。个个身姿挺拔,姿容端正,而他们原本冰雪一般浅云色的衣袍,却被夜色映照得一片惨白。
      正当时,后方缓步走来一位年长些的修士,停在这群修士稍远的后方。这修士穿着:云靴玉带明珠袍,广袖玉环蓬莱冠;相貌更是:修眉敛黛秋月目,手握玉剑神清冷。端得是清贵无双的仙人之姿。
      “虹泽君,我们…今晚要在此地停驻吗?”走在上首的修士绕到后方恭敬问道。
      “嗯。”
      年轻修士看看虹泽君的冷脸,又看看春寒夜风起的野村戏台,很是尴尬。
      说好的低年级初次巡守,由有经验的学长带领,谁知半路换成了虹泽君,这得是多高级的学长啊!
      得知此事的其他小队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大家私底下还说:这次巡守肯定是丰功伟绩,意义非凡!
      结果,在一众仙友的‘热烈’目送中下山之后——丰功伟绩不一定有;但意义一定非凡!
      一路南下,虹泽君他老人家专挑厉害的高阶魔修让他们对付,可怜他们这些小肉包,一起上还不够喂大狗的。
      于是这一路上,他们除了精神紧张,就是肢体受伤,平白多出来许多磨难,而且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磨难。
      到如今回想起来,和虹泽君一起巡守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肯定死不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返程了,虹泽君却并无回去的意思,反而来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真害怕啊……
      “弟子雪珠,前去打探一下,请虹泽君和诸位师兄在此等候。”一行修士里唯一的女修士上前解围。她语气坚定,背脊挺直,很是飒爽,即使夜晚灯光晦暗,仍能看出是个绝色的巾帼女子。
      “有劳雪珠师妹了。”年轻修士真心感谢。
      雪珠转身行去。
      远处,寂静角落里,书信摊子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变化。老先生继续沾笔书写,老妇还在专心的叮嘱,孩子的声音在阅读着,声音在夜里回荡着,就像鬼聊天。
      “适逢春日,风易入体,棉帘务必晚下...”
      突然,男孩从余光中注意到白衣的女修士悄无声息的站在桌旁,吓得呆住,不再念写好的句子了。
      “小子,小子?我刚刚说的写到哪了?是说得太多没记下来啊?哎~~这老头儿写字是慢些,我再说一遍,这春天坐月子,千万不要被北风吹了,北风啊往骨头里钻,邪乎啊。窗户纸要多糊一层,门帘子晚些撤下来,等六月再撤也使得,你婆家也是个穷的,就剩下个秀才的面子,却是没个没里子的,下个月等你妹妹出嫁了,娘就去看你,你也莫要担心,我请了村里赵头送我过去,用他的驴车,娘给你带你爱吃的糖瓜、再带些鸡蛋......”
      “打扰了,先生莫怪,这村子里可有客栈?”
      老头儿闻声抬起头,看着女修士。
      “你这姑娘真是,没看见我正在……”老妇的眼睛扫向来人,视线看到她手里的剑时,瞬间就顿住了,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只剩下这队修士,和书信摊子了,于是二话没说,信也不要了,提起裙子就跑了个一骑绝尘。
      老头儿拉过小男孩安抚着,又沾墨画了个简单的路线图,写了‘棠丘客栈’的名字,撂下笔,递过纸条。
      “多谢。”女修谢过老者便转身回去了。
      远处修士们听到有客栈的消息,就很是高兴的样子,一起向着客栈去了。
      老头儿拍拍偷看修士的男孩,缓缓站起身收拾摊子。
      戏台上烛光明灭,空场上马札、椅子呆立,只有风来去自由无所阻碍,却有种淡淡的寂寥。
      刚刚被老妇留下的书信有石头压着;而空白的信笺却顺风飘了出去——像开路的纸钱,纷纷扬扬,无所归处。
      男孩儿见了,跑去追纸片,不想刚从转角跑出去,就惊恐万状的回来了。
      “伯伯!伯伯!修士,修士没走...” 孩子紧张的低声叫嚷着跑回来。
      老头儿闻声看来,却是一时愣怔——是他:一身白袍,玉冠垂缨,从月光下缓缓而来,还是那般雅正端方的神仙模样…
      男孩儿使劲儿拽着老者想赶快跑,却没拉动。见拉不动人,修士又一步步走过来,便害怕的缩在老头儿怀里压抑的哭着,眼睛却还警惕的偷看着。
      修士止步于前,看了一眼画着信纸和笔的幡子道:“…请问,刚刚的戏是何名?”
      书信先生闻声垂首摇头。
      ……
      隐隐的哭声在两人间回转。
      “…打扰了。”说着,修士转身离去。
      男孩见修士走远了,急声道:“伯伯,那些修士走了!咱们快走,快走…”男孩神速的收拾着笔墨纸砚,背上背篓,念叨着就去拉书信先生,却发现,老者一直盯着华服修士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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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村·棠丘山下
      在棠丘山背风的空场安营扎寨的行脚商人们,从戏台广场跑回来,早已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快活,只要有修士的地方,肯定是不安生的,搞不好整个村子都会夷为平地呢。
      好事儿的人们回了聚居地,绘声绘色的连说带比划,猜测着修士的门派,幻想着惊天动地的仙魔大战,有些人都开始可怜起戏台村的村民了。于是有些人就小声的嘀咕着,要连夜离开,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拨开夜色,小广场上的老少俩人绕过挨挨挤挤的帐篷、驴车,找到空场远处野戏班子——‘红霞班儿’的帐篷位置,一并进去了。
      “姑姑!”男孩跑一进帐篷,就跑去抱住了一个玉色布衫的女子,此时才看出,男孩只有一条右臂。
      “哦~好平安,不怕,不怕,没事的啊,没事…”女子一把抱住孩子,摸着他的头,一边把背篓帮他脱下,傍边一个年轻的男子,接过背篓,轻轻放在一边。
      老头儿进门放下门帘,扭头环视一周,伎子们围坐一圈,演出完毕的“和尚净空”、“死鬼青涛”披头散发的坐在一边,四个吹拉弹唱的,四个胁唱的,两个唱滑稽开戏的,两个看箱子的,一个不少。
      斜立好手上的幡子,老头儿眼神略略落寞的看着帐篷中间支架上,沸腾的开水翻腾着气泡,只听女人的低语,仿佛一屋子的人都被女子的声音安抚着。
      “栾姨,咱们这就走吧...”‘净空’抓下光头布帽,惊恐又期待的看着她,而布帽下露出里面的头发,竟然是和书信先生一样黄褐交杂的发色。
      女子看向老头儿,两人对视,“好,大家去把戏台上落下的东西收一收,我们即刻就走。”女子语气温和的安排着,众人沉默的走了出去。
      此时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栾华从衣襟里拿出今天买的话梅糖,剥开竹叶纸给平安吃,继而低头问道:“听阿银说,是后名宗的修士?”阿银就是台上胁唱的哭脸伎子。
      老头儿点头。
      “那倒是不会有什么太坏的事发生。”
      “最近天心宗的人在'故乡'附近出现,我有点担心。”
      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草绳穿的草纸本子,用夹在本子里面的细炭条写着:“莫担心,护阵不会有问题,待会儿你们用迷踪阵直接走,”看了一眼男孩儿继续写道:“此次回去,你们暂时不要出来了。”
      栾姨抬头看了一眼老头儿道:“也好。这几次出来找到的族人越来越少了…”
      “嗯…”
      “…哑哥,你这次也不回去吗?”
      老头儿点头。
      “哑哥…,愿意被救的我们救了,该救的我们也救了,不要再冒险了...”栾华越说越无奈,默默流下眼泪...
      老头儿走到栾华近前,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写道:“雪珠在刚才的后名宗巡守队里。”
      栾华愣了一下, “她已经能出来巡守了…”
      写道:“长成大姑娘了。”
      “真快啊……”女子含泪微笑着。
      写道:“她走的时候和平安的个头差不多。” 老头儿拍拍男孩儿的头。
      男孩儿扭头看到本子上的字,一下子精神起来,“和我差不多高的雪珠姐姐是谁啊?”
      写道:“就是方才那个修士姐姐啊。”
      “啊…”男孩儿想起刚刚自己胆小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见过她了?”栾华有些急切的问平安。
      “嗯…”
      “…是何样貌?”
      平安认真回忆道:“很英武!”
      栾华用手指点着男孩儿的额头抿嘴笑道:“哪有说女儿家英武的!”
      “可是雪珠姐姐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老头儿笑着点头,写道:“是个侠女的样子了。”
      栾华表情温柔的浅笑。
      写道:“不见见吗?”
      栾华摇头。
      老头儿无奈摇头,从草纸本子上撕下一页纸,递给了她。手指摩挲着纸上的每一个字,栾华泪眼婆娑。
      老头儿又翻到本子中的一页纸:“平安这次和你们一起走。”
      平安呆呆地看着草纸本上的字,没吱声。
      老头儿低头看向男孩儿别在腰间空荡荡的左袖,拍拍他的头顶,把孩子推给栾华,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画好的符篆递给她。
      “栾姨,可以走了!”阿银在帐篷外低声喊道。
      “…哎~就来了。”铺展开衣裙,栾华站起身,把东西收进怀里。“一切小心。早些回来,我们大家都等着你…”
      两人对视,眼里都是不舍。
      老头儿转身走到门边,背上背篓,拿上围帽和幡子,准备往出走。
      “平安!”男孩儿跟着老头儿往出走,栾华叫住他。
      老头儿回头看着平安,男孩儿也看着他道:“我不在,谁给客人读信啊?”
      老头儿愣了一下,蹲身把背篓背在孩子的背上轻抚着,掏出本子默默写到:“平安替伯伯保管好咱们的‘饭碗’,这次和栾姨回去,等下次咱们再一起‘游历江湖’好不好?”
      “好~”男孩儿黑黑的眼睛盯着老头儿道。
      老头儿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口,意思是要走了。
      男孩儿点头。
      老头儿起身,带上围帽,背过身,摆摆手便出了帐篷。
      然而,帘子闭合的一瞬,男孩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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