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清幽月明中》眠花宿柳

4、第三章 一曲绕梁

　　早上我在另一家客栈醒来，洗漱之后便下楼去吃早饭，一边吃还一边盘算，等下要不要把我的背包存到钱庄里去，这时后面一张桌上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没有，昨晚春秋客栈出事了，死了不少人，血都流到街上去了。”

　　“这年月江湖寻仇也不稀罕，前御史大人一家十六口还不是一夜之间就……”

　　“不，我听说不是江湖恩怨，好像是出了什么妖物！”

　　“啊？”有人惊叫，“你从哪儿听来的？”

　　“京城现在都传开了，说那妖孽神通广大，刀枪不入，她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裹，里面尽是从天宫盗来的宝贝！”

　　“里面都有什么？”我扭头，好奇地问。

　　那人看了我一眼，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我不屑的撇了撇嘴，回身继续吃饭，却听大堂里不少人起哄道：“牛武，你就吹吧，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这招激将法用得好，牛武果然急了，一拍桌子跳起身来：“谁说我吹牛，爷和春秋客栈的小二可是邻居，他亲口对我说那包裹里的东西前所未见，发出的光比夜明珠还耀眼，奏出的曲子比怡秋苑的若衣姑娘更胜三分！”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有人问：“你那邻居有没有说起妖怪的长相，当真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

　　这一问便把那阵嗡嗡声压了下去，牛武见他再次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说：“这个他倒没说……”

　　众人皆嗤之以鼻，牛武不慌不忙道：“都说那姑娘一身雪白的衣裙，莫非是山中成了精的狐仙，昨晚的雷鸣便是她的劫数……”

　　四下一片附和之声，我则一阵哭笑不得，这才一晚上的功夫，我怎么就成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狐狸精，古人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

　　我起身上楼，在房里来回踱步，冥思苦想该把我的背包藏在何处，忽然灵光一闪，眼前浮现出一个绝妙的去处！

　　入夜，风清月朗，四下寂静无声，空旷的街道由远及近飘来一抹白色的身影，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我把背包藏在了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景陵，那可是康熙他老人家为自己修建的陵寝，在他有生之年，我想谁也没胆子去盗墓吧！

　　我返回客栈，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就退了房，当我出现在邀月轩的时候，已经和一个普通的清朝男子没什么区别了。改变得不仅是衣着，连声音和相貌都足以乱真，谁让咱来自无所不能的21世纪？

　　不是我人云亦云，学人家女扮男装，在出了春秋客栈那场意外之后，我觉得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否则无论怎么玩儿都不能尽兴了。

　　我可不是来惹事的，我是来旅游的！

　　邀月轩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之一，进门就见五六个妙龄少女锦瑟和鸣，还没迈步小二已经弯着腰站在我跟前，领着我穿过大堂，进了一个被屏风隔开的单间。

　　“公子还约了其他人吗？”小二见我不点菜，恭谨的问。

　　我摇了摇头：“就我一个，你只管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端上来吧！”

　　“那公子要不要听曲子？”他又问。

　　我楞了一下，马上笑道：“不要了，除非你这儿唱曲子的比得上若衣姑娘！”

　　他尴尬一笑，道：“公子是贵人，寻常之曲只怕污了公子的耳朵！”

　　说完慢慢退了出去，我一面感慨店小二的八面玲珑，一面欣赏邀月轩的精致装潢，抬眼却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从二楼一间雅阁踱了出来，打头的那个神情倨傲，左边靠后的那个狂傲不羁，走在最后的那个微笑不语，但三人均贵气十足，说不尽的仪态风流。

　　邀月轩的客人不多，但目光都凝在那三人身上，有几个同样华服的公子上前与之攀谈，趁着小二进来上菜的机会，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那几位是什么人？”

　　小二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轻声说：“公子想必是外地人，不认得咱们大清的皇亲贵胄也是自然，您瞧，那位一袭宝蓝的是九阿哥，旁边那个是十阿哥，后面穿白衣的是八阿哥，和八阿哥说话的是吏部右侍郎的二公子白秉贞……”

　　我哦了一声，又问：“他们是邀月轩的常客吗？”

　　小二心领神会的笑了笑，附耳轻道：“实不相瞒，邀月轩是九阿哥侍妾的娘家产业，公子若是常来，保不准能常常碰到几位爷呢！”

　　这小二有钱途，如此善于揣摩人心，着实令人欣赏，我手掌一翻，将一块银子拍在桌上，对他说：“多谢小二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坦然将银子收起来，笑道：“适才公子说喜欢听若衣姑娘的曲子，可巧小的知道十阿哥也喜欢听！”

　　我微笑着点头，待他退了出去，我才感叹这小二是个人精，这不明摆着告诉我想要跟阿哥们攀交情，十阿哥这条路比较好走吗？

　　其实攀交情倒谈不上，我就是好奇，以前几时见过活着的历史名人？何况我一向自在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衣姑娘是个风尘女子，是怡秋苑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歌姬，据说她的曲子空灵飘渺，有绕梁三日而余音不绝的美谈，曾有人千金求一曲而不得，是以，我得出一个结论，若衣姑娘不是谁想见便能见得着的！

　　但这难不倒我，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当晚，我一袭暗红色苏锦出现在怡秋苑，一掷千金，点名要听若衣姑娘的曲子，一石激起千层浪，终于等到了我想等的人。

　　别误会，若衣姑娘自然不买我的帐，所以那个风韵犹存的老鸨只好含泪将千金还给了我。

　　黑夜的掩饰下，人们嬉笑怒骂，肆无忌惮的喧嚣开怀，我随意的靠在位子上，假装不认识坐在我对面的十阿哥。

　　“你不知道爷是谁吗？”他问。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知道。”

　　“知道你还敢……”

　　不等他说完，我又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不就是和在下一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十阿哥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他一定被我绕晕了，不明白我骂他怎么把自己也捎带着一起骂了。

　　我见他这样，便学着他的语气问：“你知道爷是谁吗？”

　　他一拍桌子：“混账，还没有人敢在爷面前自称爷！”

　　“那就是不知道了？”

　　“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庙里的菩萨！”十阿哥重又坐回位子，恶狠狠的说。

　　我摇头轻笑：“我不就是和你一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你！”他再次拍桌子吼道。

　　我怕闹得太过了，这才起身作了一揖，十阿哥本来气得不行，倒被我这一动作弄得僵住了。

　　“小弟李琅漪，苏州人氏，此次进京只为游山玩水，前几日听人说起怡秋苑的若衣姑娘琴技出神入化，心向往之，是以今日前来求曲，不想碰上公子这样的同道中人，实乃漪三生之幸！”

　　十阿哥毕竟是皇子，涵养倒也不错，只这片刻功夫就恢复了常态，嘻嘻哈哈道：“李公子的风流不羁实在让人欢喜，不如让若衣弹奏一曲，为你我助兴可好？”

　　“漪求之不得！”

　　十阿哥哈哈大笑，吩咐随从去叫老鸨，不一会儿那老鸨就扭捏作态地走了进来。

　　“去把若衣叫出来！”十阿哥道。

　　老鸨面有难色，看了我一眼，对十阿哥说：“爷，若衣今日身子不爽……”

　　“你个混账东西，在爷面前还用那些个打发人的伎俩，信不信爷拆了你的怡秋苑？”十阿哥火冒三丈。

　　老鸨缩了缩脖子，连声赔不是，十阿哥才消了气，骂一声：“滚！”

　　老鸨唯唯诺诺地去了，十阿哥便问我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祖上是做什么的，我一一答了，他又问：“李公子可曾婚配？”

　　我尴尬的笑：“叫我琅漪就好，小弟还未成亲。”

　　“那有几房妾室？”

　　“一房……也没有。”

　　十阿哥诧异的说：“琅漪莫非喜欢男人？”

　　我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就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给两位爷请安！”

　　十阿哥扭头，朗声笑道：“若衣，你过来！”

　　那女子从容的走到我们身边，又福了一福，十阿哥牵了她的手，看着我道：“这是苏州李公子，爷今日刚认识的朋友，你来为我们唱首曲子！”

　　“是！”

　　她取了琵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我瞧见她明眸璀璨，朱唇轻吟：

　　那倾国倾城的貌
　　禁不住岁月流转
　　分不清什么是相思 什么是缠绵
　　只一个回眸
　　止不住意马心猿
　　我原来只是多愁善感
　　说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戏台上才子佳人终成陌路
　　情也是过眼烟云
　　爱也是痴人说梦
　　我是这红尘中最寂寞的一个魂

　　一曲终了，十阿哥放下手中糕点，皱眉道：“这么快就完了？”

　　我叹道：“曲子虽短，却动人心弦，犹如飞泉鸣玉，娓娓动听。”

　　若衣抬头飞快的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公子谬赞了！”

　　十阿哥却很高兴，一把将若衣揽于怀中，不顾她的惊叫，哈哈笑道：“哪里是谬赞，曲子唱得好，人长得就更好！”

　　我漠然的坐着，又想起外面那些千金求不来若衣一曲的人，忽然觉得可笑，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一边被人追捧，一边被人践踏。

　　我起身告辞，临走时十阿哥约我三日后腾龙阁一聚，还千叮万嘱叫我一定来，我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