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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凿山 ...

  •   温客行这一昏迷又是一整天,周子舒就一直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一会儿轻轻伏在老温身上,将头放在老温的颈窝,感受他的心跳和呼吸,一会儿又低下头去,轻轻亲吻他的脸颊、眉眼,当吻到老温披散的白发时,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了。

      其实,不只是温客行以为自己死了,见到的是阿絮的鬼魂,连周子舒看见从雪窟中掉下来的老温时,也以为自己是因为思念太深,出现了幻觉。

      五年前,他在武库中自断了经脉,按照阴阳册的方法冒险修习内力,重塑全身经脉。

      阴阳册所载的重塑经脉之法其实是一套高深的内功心法,通过内力增加,来修复断裂的经脉。修炼出的内力先在关元穴至檀中穴的心腹之处汇聚,再向四肢延伸,后抵达手足,全身经脉随此逐渐连接融通。但由于修炼者本身内力全无,经脉又全部断绝,靠自身积攒起的一点点内力修复奇经八脉异常艰难,因此,书中言道,若有一顶尖高手与其手足相抵,将内力从四肢末端向心腹注入,由外至内,两相融汇,便能加快修复速度。

      周子舒无人护持,仅靠自己修行,内功增长和经脉重塑要艰难得多。头一个月,他一直在死亡线上徘徊,虚弱、寒冷、剧痛,每一样都足以将他吞没,他全靠着续命的汤药和心中一点执念,挣得了一线生机。

      他趟在冰冷的地上修炼了三个月,终于保住了一条小命。那以后,他逐渐能够靠着石壁坐起运功,一年后,终于可以扶着墙站起来。当他刚能走时,就拄着短棍,寻找出去的路径。武库三面墙俱是厚重的山体,仅有大门一处,虽有坠石封住,但总有凿通的可能。

      武库中藏有十八班兵器,但周子舒四肢经脉尚未打通,拿不动重型兵器,只能用枪尖和短剑来挖掘。经脉重塑之时,每次运功,他的体内都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咬,痛痒难忍,用力挖掘时更是如此,每凿一下,都痛不可当。周子舒忍痛忍得久了,却也习惯了,只恨经脉未通,体力尚不及一个正常人水平,那凿石破壁的进度也是异常缓慢。

      周子舒一边修习阴阳册上的内力,一边一寸寸地开山凿石,昼夜不停,一年的时间,竟让他滴水穿石般地凿出了一条五米长的隧洞。一天,他感觉前面的石头有些松动,甫一欢喜,头顶却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大地也摇晃起来。他本能地往后一退,隧道就在他面前轰然坍塌,原来是他开凿山石引发了又一次雪崩,将他一年的努力瞬间倾覆。

      他心头一片绝望,倒在地上几天不吃不喝,就想这样悄悄死掉算了。但一想到死,老温那笑意盈盈的脸就总在他眼前晃啊晃的,让他舍不得,放不下。他想:“只要我活着,就有可能见到老温。哪怕等我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我再死不迟。但如果他还活着呢?我就这样死了岂非太过可惜!”

      想到此,周子舒又重打精神,从头干起。雪山岩石结构极其复杂,往往一个极小的碰撞就会引发山石崩裂,何况是他这每日锲而不舍的敲打开凿,又有两次开凿到一半的隧洞被震塌了。

      失败了三次之后,周子舒摸到了一些规律。武库中虽然常年严寒,但寒冷的程度却是有变化的,每年夏季两个月要比其他时候暖和一些,山洞顶端的岩壁上甚至还能滴下水来,而每次山体塌方,正是那有雪融化的时候。他猜测,大概是融雪冲刷了山石,山体滑坡和雪崩较平时更容易发生。

      因此,在第五年头上,周子舒特意错开了夏季,从秋天开始挖起,随着温度不断降低而加快挖掘速度。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年的冬天却是与往常不同,天气瞬息万变,暴雪总是一茬接着一茬,山顶已经发生过几次小型的雪崩和冰崩了。

      这时,周子舒全身经脉已经基本修复,内力也恢复了一成,只是手腕和脚腕上几处大穴总是打不通。他心下焦急,但稍一加速运功,就会气血翻涌,有瘫痪的趋势。他只好压制心头焦躁,循序渐进地练功和开凿。饶是如此,挖掘进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这天,周子舒一剑砍松了岩石,头顶的山石晃悠悠地开始掉落,随后更多的石块和冰雪坠下,头顶竟然有光泄了下来。他心中大喜,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立即将所有内力运至足底,舌尖一顶上牙堂,就往那亮处纵去,拼着被石块击中,也要逃出武库。谁知他刚一跃起,一个人随着大大小小的雪块从头顶洞口处掉下,正砸在他的身上。一击之下,两人都落了下来。

      他被砸得有点晕眩,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又朝洞口望去,发现洞口处竟然还是亮的,心中不由砰砰直跳,心道终于可以脱身了。他又去查看刚才掉下去的那人,想着如果那人没死,就带他一起出去。

      那人大半身被埋在雪里,面朝下趴着,一头白发和晶莹的白雪混在一处,难以辨别。周子舒好生奇怪:“怎么会有一个老者跑到这大雪山上?”他刨开那人身上压着的积雪,将他小心翼翼地翻转过来,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人怎么和老温如此相似?”

      他急忙拂去那人脸上的冰碴,凑近了仔细看,那清俊的脸庞,挺秀的鼻峰,不是老温,又是谁?

      周子舒惊得忘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深陷武库的日子里,他怕老温来,又忍不住隐隐期盼他能来,但从未想过两个人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这时见老温两颊深陷,面色灰白,双目紧闭,嘴唇乌青,一副死人模样,不由地惊喜未去,惊惧又至。好半天,他才鼓足勇气伸出手,颤抖着去探老温的鼻息。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久,手指上终于沾到了一点温热的气息。他不敢确定,又急忙趴在老温胸口,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心跳。

      他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只觉得心跳得快要炸开了。他将老温抱在怀里,微微摇晃,大声喊着:“老温!老温!”老温毫无反应。他摸向老温的双手、胳膊,冰冷而僵硬。他知道,冻僵之人应立即施救,否则会留下残疾,当即忍住心中剧痛,将老温抱至石床之上,轻轻地脱下他的衣服,取来积雪,在他皮肤和关节上反复擦拭。待他全身的皮肤泛红了,周子舒脱下自己的衣服,将老温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躯体,将仅有的一点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老温体内。

      许久过去,怀中之人依然一动不动。他心中越来越慌,猛然想起武库内还有珍贵药材,忙将那补气的人参、灵芝煎成汤药,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喂给老温。

      周子舒目不交睫地照顾了他三天,老温的脉搏终于跳得有了些生机,脸上也泛出了点血色,他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给老温穿好衣服,盖上棉被,自去取米熬粥,等老温醒后好给他补充营养。

      他刚离开了片刻,老温就转醒过来,竟然把他当做鬼魂,胡言乱语一番,又激动得昏了过去。

      温客行一番颠三倒四地话,在周子舒听来甚是惊心动魄。他从老温怀中看到了那张浸了泪的纸条,从脉相中察觉老温已经多日水米未进,又听得他一番剖心掏腹,不用猜也知道老温是来干什么的。周子舒心头又是感动,又是辛酸:“都五年了,你还是没有把我放下。老温,你怎么这么傻?你既早知我的死讯,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周子舒坐在床头,将老温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他小时候娘抱着他一样。他觉得这寒冷孤寂的武库竟有一些世外桃源的温馨恬静,哪怕出不去,就和老温一辈子在这里长相厮守,也没什么不好。

      正胡思乱想间,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他赶紧收紧双臂,低下头查看。温客行慢慢睁开了眼,正对上周子舒关切的眼神,目光纠缠在一起,两人竟是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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