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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阳春三月的梨花 ...

  •   空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腐烂味道和呛人的硝烟味,我已经喊了很多遍她的名字,但没有一声是有回应的,在嗓子完全哑掉之前,暗自下了决心:我要带着阿茉一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管去哪,只要能离开就好了。

      思及此,我把她背到后背。

      又是无数心酸涌来。

      阿茉如此轻,安安静静趴在背上,竟真的像一只黄鹂鸟。

      我毫不费力便驮起她,最后看了眼宫门方向,逆它而去。

      走到哪里就是哪吧,我们这种弱女子,真是离这里越远越好。

      走到日上三竿,我的胸口猛然闷了一下,竟直冲冲憋出口乌黑的血来。我不得不放下阿茉,紧接着眼睛如同蒙了块黑布,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漆黑中,我慌忙抓紧阿茉的手,心里平静片刻。

      好在感觉还是有的,我能察觉自己口鼻都在流血,流出的应当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

      我心知肚明,是因为偶然听文鹤宁提过一嘴,眼前的情况,正是蛊毒发作的症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它发作得如此迅猛。

      但是这样也好,

      我摸到阿茉皮肉翻飞的掌心,现在死了,好歹黄泉路上能有个伴。

      每个人临死前都会明白些大道理,比如我,终于明白作为一个人,在感情上不应该放太过沉重的筹码,比如我和白韫离,两个人隔着的是两个国家,隔着数不尽的血海深仇,凭什么会幸福呢?

      我睁开眼,仍旧一片漆黑,心里不禁埋怨:死都死了,还不让人好好看看这世界?

      猛然起身,撞到一块坚硬的木板,嘴已经摆好了口型,却一言不发。

      原来我死后不光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心里有些颓败,有人‘咣’一声闯进来,“你怎么样?”正是文鹤宁的声音。

      “噗”,我嘲笑他,“我说为什么打听不到你的踪迹,原来你也死了,正巧,我们儿时同年同月死的玩笑倒是阴差阳错实现了。”

      对方不应话,捂住我的额头轻揉,“撞疼了没有?”

      我不免有些焦躁,躲开他的掌心,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去把阿茉叫来,她会照顾好我。”

      他的手顿了下,又落下来,温柔地一塌糊涂,声音小得像做错事的孩子,“岁安,抱歉,我来迟了。屋外有棵树,应该会开出极好看的花,阿茉睡在那儿了......你,你腹中还有孩子......你不能......”

      说了半晌,他也没把话说得清楚,意思倒是传得一丝不差。

      我能说什么?我能怎么说?

      有的人天资愚钝,找起借口来总会格外蹩脚,只能憋出一句:“嗯......阿茉喜欢花,尤其喜欢开得香的,你说,那棵树会开出怎样的花?”

      文鹤宁明明心不在焉,还要勉强打起精神,“我没能看出那是棵什么树,只是直觉阿茉会喜欢,等春上了,我们或许可以栽些她喜欢的花。”

      我:“……”

      黑暗间,有什么温吞的东西顺着口腔滑下,随即有手帕擦拭嘴角,“岁安,我做了些米粥,你尝尝看,有没有比以前好些?”

      我失落地摇摇头。

      然而并非是味道不好,而是毒发后,我连味觉也失去了。

      他显然很失望,黯自哀伤,“抱歉,我忘记了,你尝不出味道,余下的时间,我会为你调制出最好的药。”

      “我还有多少年岁可活?”

      他显然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吞吞吐吐的,最后也没说出个准数来,“岁安,现在是最冷的时候,你多添些衣裳,我要带你去春日里闻闻花香。”

      得,这下我总算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于是嘱咐他,“孩子是无罪的,你要真心想照顾他,就让他喊你爹吧,好好教他书,和他好好活着。”

      “好。”

      他答应后,给我收好被子的四角,兀自离去了。

      白朝的冬日比南国最严峻的的雪峰还要恶劣,终日飘着羽毛大小的雪,从青天白日一直下到第二日鸟鸣。

      也是奇怪,这样的天,居然还有未绝迹的鸟。

      雪下了几天几夜才消停,待雪化得差不多了,我扶着文鹤宁的手来到阿茉的栖身之地,一寸一寸抚去石碑上的落雪,感受上面篆刻,摸着摸着,便略有不适。

      “文鹤宁,这字刻错了。”

      “嗯?我看看。”他趴得近了,一字一顿念下来,“挚友阿茉——”

      “错了,”我说:“她不叫阿茉,我一直记得的,她是茉莉,把名字还给她吧。”

      他怔愣一下,说了声好后喃喃自语,“倒是没听你提起过......”

      我想,阿茉与我,早就是挚友了,此时还她本名,会不会太晚?下了阴曹地府,能不能以朋友相称?

      我不晓得。

      雪停了有一段时间,一天,文鹤宁激动地告诉我,我的病有救了,果然,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眼前模模糊糊能看到黑影了,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于是心中燃起一股强烈的生的欲望。

      我想,至少先把孩子平安诞下。

      那天心情转好,我闻见床边传来一阵梨花香,眼前有几片薄影,我问文鹤宁是不是梨花开了,飘来了我房里,没有回应。

      我想,窗外的树真的是梨树就好了,梨花可香了,可正值阳冬,院里的雪尚不曾化,花怎么会开?

      文鹤宁说,二月了,阳春三月,就快来了。

      可我的肚子越来越小,我质问他,他低头任我指控,最后我俩抱头痛哭,他承认了,他说,想要我活着,于是把毒全然引到了孩子身上。

      他抱着我忏悔,哭着让我原谅他,让我陪陪他,让我别离开他,让我活着......

      我太难过了,孩子......没保住......

      蛊毒没转移成功,并且复发得更加猛烈,我五感尽失,看不到,听不到,尝不到,嗅不到,说不了,就连感觉,也所剩无几。

      有一天,我切切实实感觉到,文鹤宁牵着我的手走了好久,骤然放手。好像那一刻五感又回来了,我看见皑皑白雪在我眼前绽放,听见凌厉风声,嘴里飘进凉凉的雪,是甜的。

      脑海中,赵国的岁月与白朝的经历反复浮现,每一张刻骨铭心的面孔放大再放大。

      在这苍茫无边的岁月里,我究竟获得了什么?

      最后,阿茉竟这样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耳畔有一句赵国乡间的歌谣,“离家的孩儿,熬不过呀~别国的腊九严冬~他被杀死在,旁人的口中呀~~~”

      我,终是见不到阳春三月的梨花了。

      终

  • 作者有话要说:
    1.虽然结局早已想好,但我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舍不得她以这样的结局把文章画上句号,这章的题目也是私心作祟。我会好好更新番外,时间可能比较久,因为字数不少。
    2.第一次把一本书完完全全写完了,有很多很多不足,但总算写完了,我有信心把下一本写得更出色。
    3.虽然没有读者,但只是这样静默地挨在一个角落进步,我心里也足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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