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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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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量烛火昏黄的灯光照耀的明亮的大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一道轻缓的脚步声格外的明显,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青衫男孩缓步走来,走向那层层罗帐掩映下的龙床,上面躺着的人面色灰败、苍老的仿佛一具尸体,然而他却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他有着无上的权柄,他金口玉言可断万万人生死,予人财富权力。
男孩名叫越禧,行九,是老皇帝的宠妃万贵妃万千娇所出,此时他已经走到老皇帝的床前,老皇帝五十多岁的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中年到老年的过度,然而在古代已经算是年老。
看着老皇帝与记忆中白净的,只有一些细纹的脸不同的,青黑的沟壑纵横的脸,想道
'原来即使是皇帝也会因为病痛变得与普通人一般丑陋……可惜即使是这样的丑陋也无法消减周围人对那至高宝座的觊觎,即使是最亲近的人'
自从一年前老皇帝的寿辰上大皇子逼宫,干掉了种马老皇帝将近一半的成年皇子,再加上在这几年宫斗中倒下的,老皇帝一下子就只剩下了6个皇子,其中两个还是3,4岁的孩童,一个甚至刚出生,而老皇帝也因为那次逼宫患上了中风,每次发作都嘴歪眼斜还偏麻,接着牵连出了一堆的富贵病,太医不敢说治不好了,就开了些固本培元的药,哄着让皇帝放宽心多运动,本来就这么的吊着也不会出什么事,如果没有长公主暗中让人“加料”的话。
想起了几个月前无意间撞见的事情:晨练完后打算回母妃的钟粹宫,路经御花园,在走到了假山旁的小路拐角处时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本来御花园经常有后妃出没,有人交谈并没什么奇怪,然而那谈话的内容却实属越界,其中一个大概是婢女的人说着给皇帝的药里“加料”的计划,他微微错过身去,透过假山的缝隙看到是长公主手下的宫女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而那加的“料”却是为了让老皇帝死的更快一点。
长公主的野心他早有察觉,只不过作为一个前世生活的记忆十分模糊的穿越者,他对于未来的规划不是储君之争而是仗剑天涯,故而对于宫里的暗流涌动还有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从来没有过多关注,但是对于那个老皇帝的亲妹,也就是长公主的印象却比较深刻,那是一个野心和欲望极度膨胀,手腕狠辣有着当女帝欲望的女人,曾经下嫁给镇南王,在丧夫之后率兵抵御了一波南蛮的突袭,得了个长公主的封号,之后养起了面首,还和一个比较中意的西域面首生了个儿子,越禧的堂兄越明煊,这个出身低贱的堂兄也不是个善茬,曾经宴会上的一面之缘让他看出了少年还未藏好的野心,以及那异瞳中还未掩藏好的毒蛇般的阴狠。
'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兄弟这般“好运”,会收获皇位外加野心勃勃且势力强大的亲戚大礼包x2'
越禧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你来了。”苍老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越禧有些跳脱的思维,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将不知不觉看着烛火发呆的视线收回,放在了老皇帝不知何时微微睁开的混浊的眼睛上,因为盯了许久近处烛火的原因,视线中有块烛火状的黑斑,随着视线正好落在了老皇帝的眉心,这让他想起了母妃每天画在脸上的不同的妆面,而现在的情况越禧看了只觉得滑稽,但又不能笑出来,毕竟面前躺着的是他那不甚熟悉的父皇,虽然已经如风中残烛般苍老但是处置他还是一句话的事,他可不想还没有去闯荡江湖就先因为不敬的罪名被处置了。
他的母妃确实是宠妃,连带的他也在老皇帝面前混了个眼熟,不过老皇帝以前对于他的子嗣并不怎么关注,也就是在逼宫事件之后死了太多皇子,才惊觉自己已经没有几个能够继承大统的孩子,从而微微唤醒了点他那几近于无的父爱之心,至少记住了排行靠后的皇子的名字,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是,父皇”微微退后行了礼。
逼宫事件后,老皇帝挺了一年眼看着就要挺不过去了,于是把他的孩子都召集了过来,和每个人都唠会嗑,而现在轮到越禧了。他倒是不觉得皇位会轮到自己头上,毕竟自己现在也不过十二,就算他不在意,老皇帝还要掂量掂量自己挑他当新帝会不会因为年幼而被外戚干政从而被架空,毕竟他母妃万千娇的亲弟万木春万国师也是个隐藏的大佬,在老皇帝病倒的这一年里,也不知道在皇宫布下了多少眼线。而且自己前头还有不论年龄还是母族势力都比较适合继承皇位的二十多的老三和十七岁的老四。
“若外族,来犯,你当如何。”老皇帝喘了口气,木愣愣地直直看着顶上的帷帐,若不是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
“儿臣自当尽力辅佐新帝,不过儿臣最拿的出手的也就是这一身武艺了,帮新帝领个兵,收拾个外族还是可以的,和谈的事就不行了。”越禧只以为皇帝是在试探他那塑料的皇家兄弟情,见人快死了于是捡好听的说了,想让他走的安心点,实际上说不定他一死这皇城还要乱一乱,到时候他大概率诈死溜了,主要还是看登上皇位的是谁,若是与他亲近的四哥那他就不用诈死,还会留下来帮他扛一扛不安分的老三有可能的谋反,如果是三哥登上皇位了,那他二话不说直接跑路,老三可从来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人。
六月的傍晚格外的凉快,尤其是现在天上挤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仿佛将天空压的低了几分,看着就是要下雨的样子。
“若你是皇帝呢。”老皇帝微微偏了偏头,似是想要看看越禧的脸。
没想到老皇帝会整这一出,越禧愣了愣,觉得不太对劲,却也没有多想,直接道:“当然是打回去,每年都来打秋风,杀了人拿了物资就跑,当我大宁是肥羊不成,每年都来薅羊毛,把他们打服打残了再去要战争赔款,拿不出钱就出人,狠狠宰他们一次。”
“呵”老皇帝听了哼笑出声,若是蛮夷是这么容易打服的又怎么会被留到现在,不过他也没多说,这些越禧以后会明白的。
“不过以前先祖也把他们打残过,现在恢复过来了照样在边境线上活跃,儿臣觉得倒是可以试着把他们吸纳同化,用圣人之言教化他们,磨去他们骨子里的残忍血腥,让他们和百姓一般躬耕织布,把他们迁入山田,让他们不能纵马驰骋……”越禧根据模糊的前世记忆结合这辈子的学习经历说着,却临时止住了,一些更残忍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那不是一个12岁的孩子该有的残忍,站在一个有历史基础的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有太多的历史事件能够给他做参考,而巧的是这些有效历史事件大都比较残忍,样样都伴随着不可避免的鲜血和枯骨。
老皇帝静静的看着他,旋即阖眼轻叹:“朕这一生守成有余贤明不足,知你向往宫外的世界…咳咳”老皇帝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喘了口气,接着道:“但是,大宁安逸的太久了,造成现在的局面朕也有责任,不过以后也只能靠你自己了…咳咳咳!”
越禧听了简直瞳孔地震,他之前的感觉是对的,老皇帝这是要甩锅给他啊,一句“我可以拒绝吗”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若是早几年他知道自己的未来走向提前准备了,现在就直接顺理成章应了,可是现在,他对于朝廷势力分布两眼一抹黑,皇宫里光是他有点了解的万木春的势力就已经把宫里渗透了一遍,还有不清楚有哪些同党的长公主和他堂哥,之前的幸灾乐祸全都落到了自己头上,越禧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你们兄弟里头只有你最适合坐这个位置,老三气量不足没有容人之量,且有些事情还没你一个孩子看的透彻,老四没有政治头脑,母族势力薄弱,而且我也怕走了之后你母妃受了欺负…”老皇帝转了转混浊的眼珠子,用他那已经模糊的视线勉强锁定了越禧,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心下了然,对于自己儿子即将接手这个地狱模式的开头既好笑又有点愧疚。
越禧抿了抿唇,缓解了一下初听“噩耗”有点麻木的面部神经,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皇帝又是理性分析又是打感情牌的,他还能说什么。
“不用担心,圣旨已经拟好。”似是嫌越禧遭受的打击还不够,他又加了一句:“朕估计,就算现在圣旨上写的不是你,最后念出来的也是你。”越禧听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皇帝,表情有点懵,和人老成精的老皇帝相比,越禧还是太嫩了。
“你…咳咳,那个舅舅的手段,还挺多的,咳咳…”老皇帝讽刺地笑了笑道,同时因为说的久了点,嗓子开始不舒服。
越禧深吸一口气:“儿臣知道了。”
“朕,还要你一个承诺。”老皇帝闭了闭眼,眼前似是浮现出了当年的情景,几个皇兄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却落到了他的头上,而他为了稳固权力,将他的兄弟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甚至牺牲了亲妹的幸福只为了拉拢镇南王得到兵权。
越禧疑惑的看去
“若非你的兄弟犯了必死的罪,否则不得伤其性命!”老皇帝有点激动,胸口的起伏变大了,呼吸声像是风箱般粗重。
殿外天边一道明亮到刺眼的闪电划过,光芒甚至穿透了糊窗的窓纸,使本就明亮的大殿更加亮敞,也照的老皇帝被病痛折磨的脸更加的狰狞。
越禧愣了一下,应了,他也确实没有残忍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闪电过后两三秒才传来一声震耳又绵长的雷声,闪电极亮,比一般的闪电传的远亮的多;雷声极响,比一般的雷声还要沉闷而响亮,那雷声仿佛将天空都压低,在人心头炸响,也淹没了越禧的应声,仿佛在申饬他对于这个承诺过于轻薄的态度。
越禧整了整态度,看着老皇帝的眼睛认真道:“禧在此立誓,若吾无故害手足性命,则业火加身,身后为刀笔所伐。”
老皇帝盯着越禧沉默了一会,
“权力,实在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毒,咳咳,毒药只能,腐蚀人身,而它,却能腐蚀人心。”老皇帝说着停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叹息:“你以后就明白了。”说了这句每个家长都对自己孩子说过的话后,宫殿再次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