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折枝》浅风盈依

1、第一章 凌玥

　　童凌玥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
　　不是她想娇生惯养，可身体逼她娇生惯养。
　　是了，她自幼体弱多病，才五岁就大病了好几场。
　　老爷和夫人当然是急得不行，四处求医。可最好的郎中医师都摆摆手，说这孩子肯定治不好了，活到二十岁是极限了。
　　统共就二十年活头，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正值盛夏。
　　骄阳似火，照在地上，把地面照得滚烫。
　　一个虚岁才刚刚十三岁的姑娘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手里执书。
　　她盯着阳光，眯了眯眼，低头看了两眼书，又闭目养神起来。
　　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虽然刚刚十三岁，隐隐约约还在童年时。但脸上的稚气已脱，不再是傻傻的小女孩了。
　　她的个子比同龄人略略高出半寸。嘴唇薄薄的，抹着一缕淡淡的胭脂。
　　因为久病，她整个人都很瘦，脸上也缺少了些血/色。也就那胭脂能衬出来这还是个活人，还有口气吊着活着。
　　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
　　旁边长廊上，一群侍女站在檐下，紧紧盯着这位童小姐，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小姐就倒那起不来了。
　　童凌玥见怪不怪——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这样子像瓷娃娃一样对待。
　　每每想到这里，她总是暗自发笑:她自己都不怕死，别人倒是怕她死/掉。
　　“我说，”童凌玥笑着开口:“你们都挤在走廊里干什么呢？大热天的，不嫌热啊？”
　　那些侍女们竟一时间无言以对，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童凌玥更想笑了。
　　她忍着笑，轻轻说:“行啦，我还没到一晒就化一碰就碎的程度。你们回去凉快凉快，我爹娘问，就说我叫你们走的。”
　　话到了这份上，走廊里那乌央乌央一大帮人立刻散去。
　　倒是清净了。
　　童凌玥伸个懒腰，全身靠在摇椅上。
　　摇椅慢慢悠悠地晃荡着。
　　盛夏的阳光虽热，但对常年闷在屋里的童凌玥来说，却很暖和。
　　童凌玥又闭上眼，认真思考着上一次见太阳是什么时候——一个月？肯定短；三个月倒是差不多……
　　这对别人来说肯定无聊的很，但若带到童凌玥身上，就变得不再枯燥。
　　她从小就被闷在家里。
　　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陪伴她的一直以来只有那一碗碗苦涩至极的续命汤药。
　　连太阳都晒不到，甚至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童凌玥唯一的乐趣，就只有听着府外街市的喧闹，一边默默算着日子——算活过来的日子，也算离着死亡的日子。
　　唯一一次离府，是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带她出去的，那年她是六岁，还是七岁？记不得了。那女孩的名字也忘了，只记得她说过如果以后找她，荒山那边。只记得这些。
　　连愉快的记忆都被汤药和苦味冲散了
　　算来算去，混过了十三年。
　　反反复复算了几遍，又盯着书看了一会儿，太阳也慢慢落山了。
　　童凌玥从摇椅上站起来，轻轻蹙了下眉，慢慢走着回了屋。
　　到了屋子里，童凌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斟了杯茶，把冲上来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灌下去。
　　幸亏没被人发现——这是童凌玥目前唯一的念头。
　　若是叫人看见了……又得引来一阵骚乱。
　　什么郎中啊，侍女啊，仆人啊，还有自己的爹娘都得跑来围着她，折腾她，给她灌药。之后等着她的肯定是“静养”这两个字。
　　又要整日待在屋里，呆呆地看着香炉里冒出来的轻烟。
　　这种事童凌玥经历了太多太多，小时候还很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个任人折腾摆布的木偶。
　　“小姐，老爷夫人那边传饭了。”说话的这个是跟童凌玥一起长大的小丫鬟羽歌，两人感情甚是深厚。
　　“行，我一会儿就去，你顺便去跟我爹娘说一声，我挺好的，病最近也稳定，叫他们别担心。”童凌玥嘬了口茶。
　　羽歌没有立刻就动，反倒担忧地望了望童凌玥。
　　童凌玥被她盯得直发毛，扯了一下嘴角：“怎么了？这样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说着童凌玥还抹了把脸：“没有啊？”
　　“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羽歌端详了童凌玥一会儿，说到。
　　“嗯？”童凌玥心猛跳了一下：“脸色不好么？我倒是没觉出来……应该没事，你也不用操心了。”
　　羽歌将信将疑地出去了。童凌玥祈求这羽歌不要那么实在，不然……
　　歇了一会儿，童凌玥来到正厅吃了晚饭。
　　好在，羽歌没把她脸色不好的事说出去，在正厅里灯火的映照下，那一丝丝苍白也不太明显。
　　用完晚膳，原本计划遛遛弯，锻炼锻炼的童凌玥放弃了计划，草草休息了。
　　这样的日子本来还能过很久很久，本来能过到死。
　　可在她十五岁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