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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病房里,夏叔叔躺在床上,氧气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因为马上要过年了,病情不严重的患者都回家过年了,所以病房里只有夏叔叔一个患者。

      夏末快步走到病床前,一声不吭的看着夏叔叔,眼圈通红。

      我默默的站在夏末身后。

      夏叔叔本来就瘦,现在脸色再苍白些,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如果他的胸脯不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么他看上去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

      “你们来了,”夏叔叔笑着说。

      “爸,”夏末使劲挤出个笑脸。

      “对不起了,儿子,”夏叔叔说。

      夏末抿着嘴不说话,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熊一也来了,”夏叔叔对我说。

      “夏叔叔,”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夏末以后恐怕就要拜托你了,给你添了好大的麻烦呢,”夏叔叔笑着说。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养,别给别人添麻烦,有说话和算计人的精神头不如踏踏实实的把病养好,”我赌气说。

      “被你拆穿了,真是尴尬啊,”夏叔叔调皮的对我做了鬼脸,然后叹了口气说:“夏末遇到你们娘俩是他的福分,可惜我福分薄。”

      我看了夏末一眼,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再说话口气就没有那么刻薄了,我说:“多大点事就扯出了福分薄厚的话,少说两句话,好好养病比什么都强。”

      夏叔叔笑了笑不再和我还有夏末说话,他对站门口的妈招了招手。

      妈走去在夏叔叔的病床边坐下然后拉住夏叔叔的手。

      夏叔叔笑着闭上了眼睛。

      我拉了拉夏末的手,夏末看我。

      我朝外面努了努嘴,夏末便和我走出病房。

      “咱们找医生问问,”我说。

      看夏叔叔的样子,我心里明白,他和前世一样活不到过年了,我觉得这事得让夏末有个心里准备。

      夏末点点头。

      医生给的答复出乎意料的好,他的意思是:夏叔叔的病情不太严重,就劳累过度,如果休息好了,没什么大事,只是以后注意别太操劳了就行。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夏末的精神头明显见好。

      我心里想:夏叔叔的身体应该是不太好了,因为他最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刚才才会和我说那些类似于遗言的话,妈和夏末之所以没太往坏处想,是因为受了医生的影响。

      不过这些话我并没有和夏末说,只是一直默默的陪着他。

      夏叔叔的精神一直不太好,迷糊一会儿醒一会儿的,二十九那天的早上夏叔叔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他甚至坐起来喝了一碗小米粥,可是到了下午,他就眼见的萎靡下去,他一直抓着夏末的手就是不松。

      我心里暗叫不好。

      夏末估计也感觉到了夏叔叔要不好,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冷极了。

      医生护士开始在病房里跑进跑出,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夏叔叔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

      夏末趴在夏叔叔的耳边一声声的叫着:“爸……”

      夏叔叔死死的抓着夏末不放手。

      夏末的身体抖的宛如在凛冽的北风里飘摇的一片枯叶。

      我蹲在夏末身边抓着他和夏叔叔的手,我想把夏末的手焐热,可是我无能为力,夏末的手越来越凉。

      “夏斌恐怕不行了,你赶紧给他准备后事用的东西,”夏叔叔单位派来的陪护忽然对妈说。

      夏末的身体明显的抖了一下,妈也愣住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啊,”陪护着急的说。

      妈抹了一把眼泪就往病房外面跑。

      十点钟的时候,夏叔叔突然把手一松。

      检测心脏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夏末的身体一僵。

      医生和护士把夏末推到一边开始抢救病人。

      我把夏末抱在怀里。

      半个小时后,医生宣布抢救无效,请患者家属节哀。

      “不是说养养就没事了吗?”夏末瘫软在我的怀里喃喃的问。

      我直愣愣的看着护士将各种仪器从夏叔叔的身上摘下去,看着妈边哭边给夏叔叔擦身体,看着陪护的叔叔帮妈给夏叔叔穿衣服,看着夏末哭的撕心裂肺,脑海一片空白。

      我忽然想大声的咒骂这该死的重生,既然所有的事无论怎么努力,结果都还是一样的,那还他妈的让老子再来一遍干什么?!

      我气的浑身发抖,可是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我紧紧的抱着夏末,抱着他。

      夏叔叔的丧事是由他们单位出面办的,办的风风光光特别体面,我们谁都不知道夏叔叔居然早就在城郊风景最优美的公墓里买好了墓地,他没有给任何人留位子,他把自己孤零零的葬在了那里,墓碑上简单的刻着:夏斌之墓,落款是不孝子夏末。

      夏末从最初的崩溃中挺了过来,他腰背挺直的和妈站在一起,他甚至在夏叔叔的骨灰下葬的时候都没有再歇斯底里,他只是默默的掉眼泪,一直在掉眼泪,他没有向任何人寻求帮助,他像个大人一样把夏叔叔体面的送走了。

      我可没有夏末那么坚强,每次看到夏末苍白而且憔悴的脸我就会痛苦的想:一年以后,他也会发病,去世。

      我甚至恍惚的把躺在玻璃棺里夏叔叔错看成了夏末,刹那间,我就崩溃了,我踉跄的扑到玻璃棺上,哭的痛不欲生,我扒着棺材摸夏末的脸,我想:要不就跟他去吧,熬日子等死的滋味太难受了。

      “哥,哥,”直到夏末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才惊觉,躺在里面的人不是夏末而是夏叔叔。

      我抱着夏末放声大哭,最后还是妈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我和夏末分开了。

      “夏末就够难受的了,你别再招他哭了,他身子骨弱,这要是哭出好歹的,咱们怎么向夏斌交代啊,”妈把我拽出灵堂,边给我擦眼泪边说。

      “妈,我想去大姨家住几天,”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实在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夏末。

      妈想了想然后说:“你去散散心也好。”

      我点了点头。

      “对不起儿子,”妈忽然抱住我。

      “妈,您要坚强点,”我使劲抱了抱妈。

      我走的时候没有和夏末打招呼,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在乡下,我几乎每天都在山林里呆着,就一个人孤独的走,冷冽的空气吸进肺里,让我清醒。

      有的时候实在想不开了,我就爬上大树,坐在最粗的树干上仰头看碧蓝的天空,一看就半天,直到冻的浑身僵硬才不得不从树上出溜下来。

      我承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是聪明的人,很多事我想不明白,有时候实在想不开了,我就干脆不想了,仰面躺在雪地里唱前世我最喜欢的歌。

      唱着唱着,我就哭了,我大声的问自己,“你为什么回来?”

      我对着树林深处的一棵大杨树的树洞诉说我的秘密,有时候说两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然后爬上树梢发呆,有时候能喋喋不休的说一天。

      三十的晚上,我照例一个人跑出来,我对大树洞哭着说想夏末。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烧的热通通的大炕也赶不走初春的寒冷。

      就在我拷问自己的灵魂的时候,妈突然给大姨打了一个电话说夏末生病住院了。

      “什么病?!”我腿一软,差点跪地上了。

      “你妈没说,就说让你赶紧回,”大姨说。

      我当天就坐最后一班车回去了。

      下车后我打的直接去了医院,在病房门口我正碰见从病房里出来的妈。

      “妈,夏末得的什么病?”我自己都能听出来我的声音发颤。

      “你怎么会回来的这么早?”妈惊讶的看着我问。

      “夏末什么病?”我着急的问。

      “感冒发烧,烧一直不退,怕烧成肺炎所以送医院来了,”妈说。

      我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你这是信的啥?”妈问了一句。

      我探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夏末盖着被子背对着我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在看到夏末背影的一瞬间,我扑腾了一天的心总算落下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回来了也好,你赶紧替我几天吧,我好几天没合眼了,再这么熬下去,我看我要和夏斌团聚了,”妈说。

      “您赶紧回吧,”我说着就往病房里走。

      “等会儿,”妈拦住我说:“自从你夏叔叔去世后夏末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平时最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别憋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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