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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闻双齐,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怎么了?”“光线太强了。”“现在没有太阳呀。”“天上挂着太阳,你没有看见。它把光线传给云层,云层传到我的眼睛里。我的头也开始晕了。”闻双齐带他进入一家便利店,两人找个位子坐下。吴羽说:“我不想坐在这里。边上有空调,往我脚边吹热风,我想呕吐。我想坐在你的位子上,头顶上是遮阳伞,边上也没有空调。我觉得你的位子比我的位子舒服。现在我是病人,你不能不跟我换座位。”闻双齐站起身,走向吴羽的位子。吴羽把手掌贴在额头上,垂着头:“我太累了。我没有办法专心做事情。我不想跟你去小卖部。我想回家休息。我没有办法休息。我不知道怎么休息。我习惯了不停地有事情做,我不想做事了,我想休息。但我不知道怎么休息。”他抬头看到了遮阳伞。闻双齐把桌子调了个头,这样吴羽可以在不移动自己的前提下,去到他想去的位子。他把头往左转,看向街道;把头往右转,看看便利店。“没什么人。没什么人注意我们。闻双齐,没什么人注意我们。我们看不见太阳。我的头有点晕,做不了事情,没有办法休息。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掉几滴眼泪的。”他的手软下来,垂在身旁,像吊在肩膀上的两根火柴棍。“我的手要变脏了。我的头应该靠在桌子上,脸颊贴住桌面,这样会舒服一点。”他这么做了。“我没有变得舒服一点。我清醒了一点。我依然没有很多力气,我觉得疲惫。”闻双齐说:“你不需要像我一样有移动整张桌子的力气,你只要有走到小卖部的力气。”吴羽站起来,闻双齐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吴羽说:“你应该跟我并肩走。”闻双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吴羽踉跄了一下,回过头,一拳打在闻双齐脸颊上。闻双齐说:“你破坏了我的发型。我不能整齐地去见毕司了。”吴羽说:“我太累了。你能背我吗?只要你肯背我,我保证,你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就像你转动桌子让我去到我想去的位子上一样。”闻双齐蹲下身,示意吴羽上来。吴羽跳上闻双齐的后背,两腿环住他的腰,两手抱住他的脖子。闻双齐说:“选一条不显眼的小路。我不想被太多人看见,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看起来健康的男人。眼下的情况不正常,我是个正常人,不做不正常的事。”吴羽指向水塘:“往那个方向走。”闻双齐走到塘边,问:“然后呢?”吴羽抬手指向右边。闻双齐往右边走:“这是一条我不熟悉的路。我在这座城里长大,城里没有我不熟悉的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吴羽,这是哪里?”吴羽说:“我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我有点脆弱。闻双齐,讲一点你和毕司的事情吧。”闻双齐说:“没有什么好说的。”吴羽说:“你不能敷衍一个病人。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太阳穴那里一抽一抽的。我很累。我只想听一点故事,让自己振奋一下。”闻双齐说:“我和毕司就是我和毕司,我和毕司不是为了让你振奋的。喂,你清醒一点吧。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快下雨了。我可不想落汤鸡一样地去见毕司。”吴羽说:“你说的好像小卖部的女人百分百是毕司一样。我觉得她不一定是毕司。你觉得她一定是毕司,所以让小卖部的那个女人变成了毕司。你要做好失望的准备。在我看来,她不一定是毕司。你的想象力让你过于无所不能了。你要知道,你如果太相信自己的话,会在某个地方摔倒的。我也不是说,小卖部的女人一定不是毕司,至少她可能不是。你要做好失望的准备呀。而且你现在去了,能保证她刚好在那里吗?毕司不会等着你去找她。她是一个大活人,成天动来动去的,你不能让一个大活人什么都不做,杵在那儿等你。”闻双齐说:“我的耳朵能感受到你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我们太靠近了。我没有办法忽略你的话。你每次开口说一句话,我的脑子里全部是你说的话。它们直通通地砸进我的脑子,以至于我不理解每个字的意思。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因为我找不出理由反驳。你说的话太有侵略性了,我找不到理由反驳。除非你离我远一点,至少一米距离。我看得清你说话时的表情,整个人的姿态,以及嘴唇颤动的方式。只有这样,我才能客观地思考你说的话。现在除了你的声音,我什么也看不清。你的话因此显得太有分量了,逼得我不得不认真考虑。一旦开始认真考虑,结果往往是认为你说的话有道理。不是因为你说的真的有道理,而是我的认真考虑让你的话有道理了。所以你现在说的什么毕司不毕司的,我不打算相信你。毕司在不在那里,不是凭你的几句质疑可以决定的。我不能设想到所有情况。有一点你说对了,毕司可能的确不在那里。这没有关系。她’在过’那里,这才是关键呀。有时候我的眼睛会闭上,尤其当我对一些琐事过分关心的时候,尤其当我是当事人的时候。你在我耳边喷出的温热气息,把我变成了你的当事人,好像我们站在一边一样。事实上,我们只是短暂遇到的关系。”他掂了一下吴羽:“你睡着了吗?”吴羽说:“我说了,我没有办法休息。既然我连休息都做不到,更不能闭上眼睛睡大觉。我很想睡觉,我很累。但是我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哪怕睁着眼睛,什么都干不了,也比睡觉强。闻双齐,我们走到哪里了?”闻双齐说:“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吴羽说:“走完这条巷子就到了。闻双齐,告诉我,怎样才可以变得有活力一点?不需要很有活力,只要够我正常思考的活力就够了。由于我的身体缺少活力,我的脑子也不能运转了。如果我的脑子不能运转,那我将不是人。我不想不成为一个人。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有精神一点?我太累了,闻双齐。闻双齐,闻双齐,闻双齐。如果不是你闯入我的生活,我不至于这么累的。平时我是一个多么有规律的人呀。九点睡觉,六点起床,上班的日子上班,没班的日子休息。没几个朋友,不去超市,偶尔看一次电影。我有一个朋友。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是我的朋友。我跟她一个月吃一次饭,每吃一次饭,都让我跟她之间的距离拉开一大截。她有她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生活方式不同的人当朋友有点艰难。我说的是有点艰难,不是很艰难,所以交往还能继续。我跟她认识十多年了。我跟她认识得越久,越不了解她。随着时间发展,我跟她越来越不是朋友。我不能没有她。我的生活还算省力,只要你不来烦我。我能理解,为什么爷爷希望跟你成为朋友。我说不出一个具体的理由,但我能理解。我也想跟你成为朋友,只要你离我远远的。”吴羽从闻双齐背上跳下来,“我跟你无话可说。你走快点,我带你去小卖部。到了那儿之后,我们一拍两散。”说完倒头便睡。闻双齐居高临下地看他:“你的嘴巴和你的身体对不上号。你的嘴巴说的是前进,你的身体却停在原地不走了。”吴羽闭着眼睛说:“这是正常的。我是人嘛,总有言行不一的时候。”闻双齐一脚踢在他的肋骨上。吴羽说:“我不仅没有反击的能力,连反击的心思也没有了。我有点累,如果不躺下睡一觉,我们会比现在更慢到达终点的。我不是机器,连机器也需要动力才能运行,何况一个人了。我需要活力呀。我需要活力往下走。我语无伦次了。一个人累的时候是会这样的。我只是没有活力。在旁人看来,可能会说,我不应该睡在地上,这不符合社会常规。我不应该把答应好的事情中途停止,不应该以看起来健康的样子,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背上。我变成一个异类了。这全部是因为我缺少活力呀。只要有充足的活力,我会变成一个正常人的。为了变回正常人,我不得不先成为一个不正常的人。闻双齐,你不要踢我了。你在我身上踩再多次,我也不会生气。不生气就没有精力。你知道吗?怒气能激发出精力。一旦看到了这点,我对你就气不起来了,好像你的行为变得具有正当性一样,好像你踢我是为了让我生气,好让我变得有活力一点一样。生气变成了一件好事,可它本来是一件坏事呀。一件坏事变成好事,那做它的人就丧失了做这件坏事的初衷了,做坏事变得没有意思了。闻双齐,我要累死了。我有点想哭,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脆弱,怎么一折腾就萎靡不振了呢。我没有干很多事情呀。我好像干了很多事情,因为我花费了很多时间。这些时间原本用来休息的,用来什么也不做的,结果被利用起来了。这些是不应该被利用起来的时间呀。闻双齐,你在我身上消耗了不属于你的时间。现在我的脑子里涌进了一些在我精力充足时想不到的东西,某个综艺节目里的片段,A在吹哨子,B吹不响,A说你连气球也吹不起来,B说我会吹牛。B说我会吹牛。B说我会吹牛。原来我的脑子里装着这么多低级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平时接触的东西。我以为它们对我没有影响,只是我以为。在精力充沛的时候,我控制得住,让这些浮夸的东西不冒出来。我不能一直精力充沛。今天我累了。于是我压不住那些藏在心里的脏东西了,只要给我一个舞台,我也能成为浮夸的人,像电视上那些人一样。我只是没有机会。我一直有这方面的能力。我以为我不是一个浮夸的人,是一个镇静的人。不过今天我累了。累了的时候,我可以随便成为一个容易去成为的人。大家都是这样的。不这样不是正常人。偶尔是要做回小丑的,否则不是正常人。闻双齐,我在学校里也能成为一个小丑,甚至在精力充沛的时候。当时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有一个问题是,我总是小丑,对象不同而已。要么他们把我当成小丑,要么我把自己当成小丑。当他们把我当作正常人的时候,我把自己当成小丑;当他们把我当作小丑的时候,我好像真的成为了小丑。我不是人了。闻双齐,现在我很想夸你几句,我不能夸你。一旦夸你,就坐实了我的小丑身份了。一个人只会去夸自己没有的东西。学校里那帮大傻逼,总有一天我要离他们远远的。闻双齐,我的脑子受不了我的眼睛看到的东西。”闻双齐又往他的肋骨踢了一脚:“你说要休息,同时你不停说话不让自己休息。休息吧。”这时,钟声响了。吴羽说:“这是教堂的钟声。”闻双齐说:“我分得清楚车站的钟声和教堂的钟声。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不可能分不清这两个钟声的区别。任何一个尽职的本地人都有责任分清楚,否则他就不是本地人。钟声一响,我就明白,今天轮到教堂报时了。你没有必要向我强调这一点。事实上,你的确这么做了。你强调,这是教堂的报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不明不白的话,说话者考虑到这一点,应该说明明白白的话。你不明不白地强调这一点,要么居心不良,要么无意之中透露出了你不应该透露的信息。”吴羽说:“教堂应该报时,而一个考虑周全的人应该向另一个看起来不像本地人的人指出,这是教堂的钟声。我是一个考虑周全的人,不得不这么做。”他站起来,把衣服拍干净,对闻双齐说:“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去小卖部。”闻双齐跟着吴羽进了教堂:“你不应该带我来教堂,应该带我去小卖部。”吴羽说:“现在我的内心不是很平静,我需要安静地坐一会儿,平静一下。你不要以为这和你做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是伙伴,走在同一条路上。只有我保持冷静,我们才能把’走路’这件事处理得尽善尽美。我想要体面地走到目的地。我现在有点觉得不体面。”闻双齐说:“我没有做过让你不体面的事情。即便我做了,那也是我感到不体面,而不是你。”吴羽说:“看起来好像,你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实际上,你做的事情就是我做的事情,因为我不仅看到了你做的事情,还看到你在做事情。我不能不对此做出反应。我们是一起走在路上的伙伴呀。”吴羽给了闻双齐一巴掌:“我说过,我现在不体面。你原谅我吧。如果这一巴掌能把你做的事情变得不体面,那么我愿意忍受几分钟后可能会落在我脸上的你的巴掌。”闻双齐说:“现在你还觉得我做的事情体面吗?”吴羽说:“我依然觉得你做的事情很体面。”闻双齐说:“我没有觉得我做的事情体面,也没有觉得不体面。与其说体面还是不体面,我更担心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回家。”吴羽说:“跑回家不会让我觉得你做的事情不体面。只有待在这里,等着看你的变化,才能短暂地改变我对你的看法。”闻双齐说:“那你还是一直觉得我体面吧。这样我们才能到达目的地。”吴羽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做的事情体面吗?”闻双齐说:“你不应该用反问的方式逼问我,好像我一定要知道自己很体面一样。你不用把话说清楚,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去见毕司。我不知道毕司等了我多久。她可能不在小卖部,可她的线索将会在那里,即便现在不在那里,等我到了那里,线索也将在那里。我们快走吧,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吴羽说:“如果我一直觉得你体面,我的情绪将一直干扰我,让我变得不体面。如果我觉得不体面,在我不想不体面地走到目的地的情况下,我不会跟你走去毕司那里。如果你让我觉得你不体面,我就要回家了,因为我不能跟一个不体面的人在一起。无论体面还是不体面,只要我们在路上,我们就无法动身——除非我们已经站在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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