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念致桉》青山与共

1、第 1 章

　　如熹微晨光的白色光芒从远处的黄泉畔照射进鬼帝府，映在面容沉静严肃的男人的半张脸上。许是注意到了柔和的白色光芒，男人微微抬头向窗外望去，双眸中看不清的思虑很快就被隐藏进了深处。
　　男人轻抚案头上刚送上来的录灵地府志，随手盖了一枚鬼帝印便合上送入志库中，而此人正是鬼帝。
　　鬼帝一身深色西装打扮，面容沉静，稳稳地坐在高处，将目光又转回到底下的鬼差身上。那鬼差身形瘦高，眉眼轮廓柔和，一身青白长袍还是鬼帝初见他时的模样。
　　那鬼差便是白山，一直在守在志库的鬼帝的鬼差。
　　地府经过几千年的变化，称呼、级别等都不再沿用古时候的定则，而是新制了一套，所以古时候的白无常也改了称呼。白边一派冠白姓，黑边一派冠黑姓，后带生前名中一字。
　　白山伫立在下一动不动，等着鬼帝的回答。
　　“你想清楚了吗？”冷静至极的声音在无声无息的鬼帝府响起，给这鬼府平添了一缕难得的冷意。
　　但其实鬼府不冷，也没有民间传说的那般可怖，外面那片生长在黄泉畔的散发着柔光的彼岸花海就足可看出这一点。
　　白山站在底下，面容沉静但仍给人一种柔感。他抬头看着鬼帝轻声说：“我想化成种子，想再等等他，恳请鬼帝全了我这个念想吧。”
　　鬼帝的职责需要维护地府的一切秩序，该如何做都需要依照现有的定则，哪个时辰留，哪个时间走都需要严格遵守，否则就会影响到新生命的降生。因此，对于白山的请求，鬼帝还未置一词。
　　但当他看到白山的双眸时，恍惚还是在九十九年前他看到白山，内心如水泛涟漪，似乎他和白山之间现在的一切早已冥冥注定。所以他愿意为白山让小小的一步。鬼帝心想也许这是他和白山生前未尽的缘分，但搜罗仅存的那点记忆，鬼帝脑海中只有那抹荷塘畔的碧色倩影，其他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鬼帝望向白山，目光中带着已然应允。白山带着谢意一笑就在子时的第一秒中成了一刻朱红色的彼岸花种子落在了鬼帝的掌中。鬼帝没有耽误片刻，手握种子直奔黄泉畔。
　　.
　　“这什么？”鬼差黑桉看着鬼帝手上的彼岸花种子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彼岸花种子是即将渡黄泉，上天街，降生的灵魂所化，鬼府向来都是将种子种在黄泉畔的。是以，鬼帝将一颗彼岸花种子送到他这里，实在让他不解。
　　“这颗种子比较特殊，”鬼帝凝视着那颗彼岸花种子缓缓说道，“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如果，”黑桉试探道，“我没有把它种到黄泉畔，会怎样？”
　　鬼帝扫了老黑桉一眼，转身就要回鬼帝府，临行时冷声丢下一句：“你一定会后悔，它一定会死！”
　　黑桉呼吸一顿，如果灵魂死了那便是彻底消失了。黑桉只是一个小小鬼差，实际上他自己本身也是灵魂，那种灰飞烟灭的痛楚黑桉想都不敢想。更何况，相对于在鬼帝身边的鬼差，他们这些在黄泉畔的鬼差其实与灵魂更加亲近。
　　在鬼府，一部分鬼差的使命便是要将进入地府的灵魂的生平事迹记录在地府的地府志上。记录生前有重大影响的灵魂，叫录灵，也叫正志；而记录平凡灵魂的叫记灵，也叫散志。像黑桉这种记灵的往往还需要跟着灵魂溯洄他们的一生。
　　因此，对待灵魂黑桉是珍而重之的。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颗彼岸花种子种好，摆放在自己窗边，正对着那一大片看不见尽头的彼岸花海。彼岸花海此时正散发白色柔光，那是受伤的灵魂在滋养，也是想念的灵魂在思念。
　　黑桉望着花海，有点想不明白这颗种子有何特殊之处，居然是鬼帝亲自交给他的。远处仍有灵魂正在穿越彼岸花海，他们将进入黄泉，以黄泉之水洗涤灵魂的前世红尘。在黄泉之水中，良善之人的灵魂会受到黄泉水的滋润，作恶之人的灵魂如过油锅火海。
　　渡完黄泉后灵魂与前世种种皆不再相关，顺黄泉而下抵达黄泉的尽头飞入天街，在天街再次降生。降生后的音容相貌、男女雌雄全娘胎基因决定了。
　　所以人间所谓的前世今生其实根本不存在，黑桉心想，若真的要说前世今生便只能看剩下的缘分了。
　　“缘分还在那就还能相遇；缘分已尽，无论亲人、爱人、仇人、敌人都不会再见了。所以——”黑桉戳了戳眼前的花盆喃喃自语道，“鬼帝把你给我，难不成是因为我俩有缘分？”
　　花盆像是一汪寂静的小潭，只以沉默回应黑桉。黑桉抹去心底那一丝怅然，起身瞬间来到黄泉畔。灵魂正有条不紊地往黄泉里走，偶有作恶太多熬不过黄泉之刑的灵魂不得已化成了一颗彼岸花种子，黑桉将它们一一拾起种在彼岸花海，只待滋养痊愈再渡黄泉。
　　黑桉种完手中的花种后，除了像以往一样种花就再无特别之事了，哪怕是记散志也不是随意的，而是得等待有缘的灵魂。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黄泉畔徘徊，黑桉心下了然瞬间跨步来到老妇人身旁。那老妇人着一身浅色半长旗袍，雪白的头发梳得很顺，见黑桉惊喜叫道：“好俊的小伙！”
　　黑桉刚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嗓子眼儿了，正想再起话头就听到老妇人又慢悠悠来了句“就是比我家老头子差点。”
　　黑桉杵在老妇人跟前，心想现在的老爷爷老奶奶也像年轻人这么直接了吗？
　　“俊小伙，我能先不去吗？我想再等等我家老头子。”黑桉还没问，老妇人就先开口了。
　　黑桉例行公事地点点头，道：“我会把您种在花海，等您先生来了，就可以一同渡黄泉了。”
　　老妇人摆摆手道：“俊小伙不用那么严肃，这些东西地府口的鬼差不是都说清楚了吗？老婆子我开明得很，不要老这么您啊来您啊去的，现在我能去了吗？”说完老妇人指指那片彼岸花海。
　　黑桉食中指并拢直探老妇人额心，说：“您还得再等等，现在人间的您正回光返照。”
　　老妇人表示很理解地点点头，趁着黑桉守着的她这会儿和他说起了自己的事。原来老妇人是旧时一户富贵人家管家的女儿，她先生是这户人家厨娘的儿子，两个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从他们结婚到现在已经八十二年了，一直恩爱如初。
　　老妇人念念叨叨，又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感慨道：“那会儿家里的老爷夫人，还有少爷都待下人很好。我先生那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还是从二少爷那里听来的呢！”
　　老妇人说得正投入，抬眉就看到黑桉俊毅的面容，好奇道：“俊小伙，看你这么年轻，怎么下来得怎么早？你就没个‘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人嘛？”
　　黑桉一怔，没来由地对这一句“一日不见，日三月兮”生出了一丝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他对别人说过。黑桉本想抓住这一丝熟悉感想起点什么，但脑海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搓搓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