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月轻舟》坂本夜斗

10、做你女朋友有什么好处？（三）

　　给他们拍照的妈妈擦完自己的孩子后，看着他们两个湿漉漉的样子怪可怜的，便从包里掏出另一条干净的毛巾，心疼道：“你们要是不介意，就用这个擦下吧。”
　　田轻舟谢着接过来，立刻递给了岳岛，岳岛想他肯定不愿先擦，便没有推脱，赶紧擦起自己的头发，想着自己快些擦完就给他用。
　　两人找了一处室外咖啡店，刚坐下没多久，突然雷声大作，邪风四起。
　　带伞的游客纷纷撑开伞，没带伞的都往游乐园门口跑去，赶着雨落下之前离开这里。咖啡店的老板跑过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骂道：“这鬼天气，说下就下——你们两个，还不快走？一会儿要淋雨了！”
　　不巧的是，两人都没带伞，只好跟着人群向门口的方向跑过去，谁知跑到半路上，雨就哗啦啦下了起来，有些来不及的游客就近躲到游乐设施里，幸运的人躲进了城堡，不太走运的也能在旋转木马下挤一挤。
　　但是岳岛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雨下起来的时候两人正好跑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游乐设施旋转木马也有差不多200米的距离。
　　雨势由小变大，没几分钟就已经倾泻如柱，这时不管是继续向门口跑还是往后撤到旋转木马下都不是明智之举，岳岛环顾四周，瞬间作出判断——她抓着身边人，不由分说地进了广场边的一个电话亭内。
　　虽然到电话亭只有20米的路，但两人进去后，都还是浑身湿透了。田轻舟还好，他本来身体就是湿的，但原先只淋湿小半个身体的岳岛，此刻也如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般。
　　岳岛拿着毛巾擦了擦脸，又递给田轻舟，他只是快速在自己脸上抹了两下，既而一脸歉意道：“岳岛，真对不起，我没想到......唉，明明天气预报说没有雨的！”
　　“谁出门全信天气预报呀？”她说这话本是为缓和对方的歉意，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但他听后却更加不好意思，做错了什么大事般，低着头不语。
　　“我不也没带伞么，要错我们两个都有错。”
　　还是不答话。
　　要么怎么说小男生就是幼稚呢，一点小事都能打击到他，她只好继续道：“要不是你，我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来这欢乐谷，在北京这么多年了，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过来玩。”
　　听到这话，男孩心情看起来并没有好转，低声道：“既然是你第一次来玩，我就该让你开心才对，可是我们才玩了两个项目，第一个因为我恐高，你没有尽兴，第二个又被小孩围殴，现在又下雨，我们被困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可闻。
　　看他像做错事的小孩，急需一颗糖的安慰，岳岛叹了口气，轻笑道：“谁说我玩得不开心？我玩得可开心了。”
　　男孩抬起头，眼睛点燃一点光亮，看着她。
　　岳岛笑道：“刚刚是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击退600敌军的？”说着做出一个打枪的手势。
　　田轻舟心领神会，也摆出个同样的手势，笑道：“600敌军？明明只有6个童子军。”说完两人对着哈哈大笑起来。田轻舟想起什么，赶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慌乱地一阵检查，确定手机没坏后，才放下心来，道：“还好还好，那些照片还在！”说着本想将手机塞回口袋中，又怕被湿透的布料浸坏，只好仔细地攥在手中。
　　岳岛知道他宝贝的是那位孩子妈给他们拍的照片，但她并不接话。
　　于是两人乖乖地站在电话亭中等雨停。
　　无话后，二人的注意力方才转移到尴尬的身体姿态上——两人几乎是身贴着身站着的。
　　电话亭这种公用设施早就在十几年前就被淘汰了，这个游乐园里的电话亭只是为了装饰而设，里面自然没有电话，因为陈设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有人用，所以设计得极不合理，空间小也就罢了，倒是电话亭从外部看是一个倒梯形，上宽下窄，看似好像够大，但其实真正落脚的地面只能站一个人，田轻舟和岳岛两人四脚交错踏在地面上才勉强够站，而田轻舟必须用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撑在亭璧上才能站得稳——这就导致了，此时他们挨得极近，男生的下巴几乎要抵在女生的头上。
　　两人呼吸相闻，贴近的身体能感受到相互的热气，原本尴尬的气氛逐渐转变为氤氲的靡靡之气，岳岛看着眼前上下滚动的喉结，心跳忽然慢了半拍。转过头朝玻璃外望去，头发又蹭着那人的下巴发出轻轻的摩挲声，使得二人之间更是增加了微妙的亲密感。
　　热气在亭中升腾，分辨不出是夏天本该有的高温使然，还是什么人内心秘密的潮热。
　　想逃离，却又有一丝流连。
　　正当岳岛吃惊于此刻自己内心想法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意，像羞赧，又似偷笑，还有些心满意足的意味。
　　岳岛一心想破除内心异样的情绪，便抓住这个出声的机会，道：“笑什么？”浑然没预料到她这简单的一问会牵连出接下来什么样的暧昧剧情。
　　男生先是一阵滞顿，继而浅笑道：“岳岛，你说我们是不是和雨有缘？”
　　岳岛低头不语。她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们第二次见面，不也是在一个下雨天？那天夜里他“碰巧”经过她公司附近的便利店，被店员当作变态，被岳岛拿剪刀戳伤手臂，也是在外面雨未停的时候，她悉心替他包扎。
　　要怪就怪今年北京雨水出奇多，明明往年可能一整年都没有半滴雨的，今年却接连下了好多场——她内心虽然如此抱怨，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管是抱怨也好，玩笑也罢，抑或是简单的否定，都说不出来。她自知不是语言钝涩的人，平时在工作上，不管面对上级还是作者，对于任何问题都能瞬间反应并作出最佳回答，为何现在，面对一个似问非问的小小问题，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回应呢？
　　是越来越加速的心跳扰乱了自己的思路吗？还是在感情这件事上，本就不似工作那般，有“最佳回答”？
　　她的不回应，似乎给了对方一种娇羞的肯定。田轻舟下巴轻放在她的头上，细细闻着她头发散发出的淡淡香味，柔声道：“你是上天带给我的礼物。”
　　岳岛身体有些瘫软，内心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她娇小的身躯。她勉强撑着身体，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双手推着越挨越近的胸膛，道：“你压得我喘不过气。”她感觉自己使了全力，才让面前的身体离开一寸远。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这句话听在他耳里，不如说又是一剂欲拒还迎的药剂。
　　果真那人笑得愈加放肆，像对待一个撒娇的小孩般道：“是你把我拉进这个电话亭的，怎么还嫌这里太小？”
　　岳岛心中苦叫。既然无声抗拒和暗示都不管用，就只剩直话直说一招了——早该用这招了，这招明明一直是自己最常用的，为什么这次不一开始就用？
　　她清了清嗓子，费力地抬起头，迎上那双炽热的眼睛，做了大概三秒的强效型心理建设，等到确定自己的话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时，一字一顿道：“田轻舟，你不觉得我们年纪相差太大了吗？”
　　这下该知难而退了吧？
　　之前可能是你大意，并没有注意到年纪问题，但是现在我把话挑明了，你自会在心里暗暗盘算，然后意识到原来你我年纪相差这么大——9岁的年龄差，对于男大女小的恋情来说或许不成问题，但是大概所有男生都会介意女方比自己大这么多吧？我等着你自然地退场，等一会儿不管你以何种理由收回自己的话，我都会给你台阶下，不至于让场面难堪，甚至还会若无其事地与你玩笑几句。然后等雨停了，我们愉快而礼貌地分手，各回各家，也许之后偶尔还会在微信上闲聊几次，但那也是为了让这段关系的结束不至于太突然和尴尬而作的努力，我们终究会很快回归各自的生活，成为微信中互不打扰的存在——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双方翻看通讯录时看到对方的名字，想起这段过家家般的缘分自会过眼云烟般淡然一笑，然后按下删除键，从此相忘于江湖了无痕......
　　岳岛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知是不是思虑过快的原因，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扑通扑通，有些酸涩，扑通扑通，有些窒息，扑扑通通扑扑通通扑扑——快得不合常理，她怀疑是不是犯了心脏病，自己竟然有两颗心在跳，一颗声音小些，却非常有实感，另一颗似幻觉，却更加坚实有力，这个发现令她慌张，直到一个声音好似远处传来，然后渐渐清晰——“岳岛，岳岛，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是谁在说话——是你吗，田轻舟？我不是说了，我们年纪差得太大了，你知道9岁的年龄差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现在29岁，你才20岁，等到你29岁的时候，我已经38了。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她终于感受到了，原来不是自己的两颗心在跳，而是两颗靠得太近的心以同一频率在跳。靠得太近了，像是从一个身体里发出来的——这下不仅是胸膛，她整个身体都好像要窒息一般。
　　田轻舟不知何时，放开了撑在电话亭上的手，用两只手环抱着面前的女生，越抱越紧，像是要把她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带走。
　　“田轻舟，你知道我大你多少岁吗？”
　　“知道啊，”他轻轻地笑着，开心地笑着，激动地笑着，“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岳岛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他抱，轻声道：“年龄只是表象，重要的是，9岁的年龄差带给我们的不同价值观和处事方式，我已经工作7年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早就要求自己思虑成熟，行事果决，但是你，你还没毕业，事业都没有着落，人生方向也没定，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找寻未来的方向，情感的归依——”
　　没等她说完，田轻舟打断了她，语气急躁：“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现在事业有成，而我......但是我很快也会成功了，你也知道的，《偶像的诞生》那个节目......我一定努力争取出道。”
　　他误会了，岳岛的意思不是二人存在事业上的差距，而是心智上有差，虽然人的年龄和成熟度并无绝对关联，但是29岁的自己必定要比20岁的他更加成熟，两人在为人处事上一定会有很多矛盾，体现在爱情观上，更可能天差地别——自己早就过了为一份未知的爱情奋不顾身的年纪了。
　　不等岳岛解释，田轻舟又兀自赌誓般说起来：“岳岛，给我三个月时间！明天我就会出发前往三亚，我要是得到了出道名额回来，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好吗？”他又抱得更紧了，怕好不容易从上天那里得到的礼物会突然凭空消失。
　　岳岛想拍拍男孩的背，算是给他三亚之行的鼓励，又当作一种安慰，但手抬了好几次，终究都无声落下。
　　或许此刻的无声算是最好的回应吧，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便是答应，那就是给他无谓的希望，更怕说出回绝的话，伤害这个即将为了梦想远行的男孩。也是，怕伤了自己的心。
　　最后这点，岳岛不敢深想。
　　但好像必须得说些什么，雨停了，他们保持这个拥抱的姿势已太久。
　　“那么，如果我做你女朋友，能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