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伏途》云吞枫茴

1、调令

　　今天晁圩来上班一路上受够了好信者的打量和恶意满满的扫视，身心俱疲。
　　尽管自己尽力隐藏情绪，他的低落也迅速地被周围比较关切的几个同事感知到。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听见了硬皮鞋由远及近走来的声音。

　　“晁圩，”来者按住晁圩的肩膀，“高秘书”晁圩听声转头，等待着他的下文。高健轻嗯一声将一份文件交到他手里。
　　“算作早安。”
　　高健面不改色地下达着命令，动作熟练，语气熟捻。
　　晁圩没去接。

　　“晁圩？”
　　“好的。”
　　任务通知到了，高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满意地点头，“跟往常一样，这是周总的意思。”
　　晁圩面色如土，心底早就垮起个脸。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高健是周泾周总的秘书，他的出现每每都是传达交接周总的意思，以晁圩自己是完全接触不到他这号人的，身价不够。
　　可惜周总总是有一万种方式让晁圩帮他干活，就好像他的直隶下属，公司里跟晁圩要好的同事总喜欢用“高健第二”来调笑他。
　　偏偏晁圩还不能拒绝，只能默默承受这些不该承受之痛。
　　太难了！
　　不知道暗示了多少次涨薪的事，经理每次都逃避回答这个问题，晁圩磨牙，小小的职员，一份的工资两份的工作，劳酬严重不对等！
　　本来晁圩的日子也就那样，除了工作能力比较强，帮少不经事的周总做一些事，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但最近晁圩在公司的小日子不太平稳。

　　由于种种原因，他昨晚提交了辞呈。
　　按照公司规定，一份是电子版的，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一份是打印出来的纸质版文书，卡着下班的点直接递到了经理办公室，今天是来收拾东西的。
　　想了想周泾板着脸的画面，晁圩叹了口气，拆开了手里的文件。
　　此时的晁圩在工位上忙碌，那边的周总在办公桌前听高健汇报工作，手指挪动鼠标关闭了邮箱的界面。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晁圩站在门外，怀里抱着处理过后新打出来的文件。
　　周泾要求交给晁圩的任务完成之后本人交到面前上交，高健跟必要的人都打过招呼，所以晁圩雷打不动地来总裁办公室报到永远一路无阻。
　　这个时间点来的人除了晁圩没别人了，周泾伸手中断了高健的汇报，
　　“进。”
　　高健整理好思路，及时停口，转身开门，引晁圩进来：“周总，您的文件。”
　　“高秘书，你先回秘书室，下午把开会的决议案呈上来。”
　　“是。”

　　高健撤出去了，不等晁圩呈交文件，周泾率先开口：“你辞职的事我已经跟你们经理打好招呼了，不批。”
　　晁圩一怔。我辞职理由合情合理，程序正当，怎么就不批了？
　　“不够坦诚。”周泾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眼睛炯炯地盯着晁圩。
　　真是的，还是那副样子，晁圩撇撇嘴，心虚地低头。
　　晁圩他的辞职原因和周泾有关。
　　最近公司传起了他和周泾的绯闻。
　　起因是晁圩不小心将自己写的纯爱小说稿夹在了公司部门群邮箱附页里，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的，其中有一个男主角叫周京，和周泾名字有一字之差且同音，加之书中两主角是和现实一样的身份，一样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书中的暧昧和粘腻描述实在让人想入非非，存稿一发出，迅速传播到了公司内部，包括周泾。
　　最要命的是，周泾是被抄送的那个！
　　等晁圩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法补救了，他发的时候还以为习惯性的给自己加了抄送，也没看出哪不对，等传开了他才觉察到异常。
　　互联网真的是神奇，从他们部门到管理层都传开了。
　　论坛贴满了他的文字，还有甚者恶意剪辑他多次进出总裁办公室的时间和图片，并结合他的文字和他和周泾的日常相处模式，揣测他和周泾之间存在着不正当关系。其中滔天言论，少的是祝福，多的是恶意。
　　唇齿的讨伐对晁圩尤甚。匿名聊天里都是骂他的话。
　　直接上升到人身攻击，哪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话更不用说了，不堪入耳。
　　什么攀附权贵、拜金小白脸，攻击他的性向、露骨地问他多少一晚、周总x功能如何如何———说都说不完。
　　晁圩想不到一夜之间好好的公司就成了修罗场，几天前用来摸鱼吃瓜的手机突然成了指向自己的利刃。
　　多亏自己，公司内厌同歧同阵营摇旗崛起。
　　他大抵还是低估了另一位当事人的地位和影响力。
　　这么一想晁圩恍了神，办公室内一片沉默。
　　恍惚间，晁圩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哥?”
　　“晁圩！”
　　蓦然头顶传来声音，晁圩彻底回神，抬头看见周泾站在自己身边，手搭在自己手腕上，手指轻轻拍在手背上。
　　晁圩垂眸，想到最近公司的传言，貌似也拉着周泾一起受了牵连，不自在地勾了勾小拇指。
　　“我跟总部调了申请，明天哥就去海城分部。”

　　周泾一瞬不易地观察着晁圩，小拇指搭了一下他的小拇指，继续着带着安抚性的动作，伴随着下一次开口自然地挪开了手，开口态度缓和了一些
　　“调令下来了，这周休息日作为给你留出的修整的时间。”
　　“我……”晁圩对上周泾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
　　“哥，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海城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你住我在那边的房子，收拾好东西好好过个周末。”
　　事无巨细，不容置疑。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晁圩识时务地扬起一个比笑还像哭的笑容。
　　“书写得不错。”此时的周泾已经坐回在办公椅上，端着咖啡说道。
　　这话仿佛一记闷雷扔在晁圩耳边。
　　晁圩强咬牙。强忍着瞪他一眼的冲动，拿了调令，交了文件等周泾签了字逃也似的出了总裁办公室。

　　周泾的目光追着晁圩的背影，无声地捻了捻手指。
　　晁圩现在身份特殊，除了收拾自己东西的事，一整天都没有工作，倒也算是难得的清闲。
　　他的东西一个收纳箱足够了，他向来也不是擅长一心多用的人，工位上除了办公用品别的东西一点没有。
　　收拾完不久，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是总裁办公室那位发来的。
　　按照周总的遥控指令，晁圩被高健带着又进了总裁办公室，坐在里间休息室的沙发上，等高健去找周泾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晁圩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与周泾是竹马之交，二人私交甚密，而且明面上是工作关系密切的上下属，所以有人就算了，不能宣扬自己和周总私下关系好的事情。没人就不用太多拘谨。
　　至于你问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灰色关系，为什么要保密？是因为他当年进公司的时候，小周总地位还未稳固。
　　而且周泾总是交给他独一份的跨层工作，怕说出这个引人遐想，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三人成虎，没有的也能联系已有的联系出真的。
　　他自以为保护他俩关系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实际上高健早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不过这是后话了。
　　高健走到办公桌旁，一副复命的样子，等待着周总下一步的安排：“到那边交接交给高珉。”
　　“谢谢总裁”
　　高珉是高健的弟弟，在海城也就是个经理助手，晁圩这次去海城由高珉负责交接，那就意味着他升职成了经理。
　　对此，高健自然是感激的。
　　“这只是一个契机，叫你弟弟好好把握。”这便是暗示未来高珉有望步步高升了。
　　高健知会地点头。
　　不用他表忠心，高健陪着周泾这么久走过来了，他是什么人什么性格周泾早就摸透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私下联系过海城那边，高珉跟他哥哥一样，都是很优秀很聪明的人，值得一用。
　　恩威并施才是御人之道。
　　周泾摆摆手，示意高健下去。
　　等高健出去，周泾抬步向里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