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梢》闲时偷乐

4、Chapter 4

　　江私的家在距离三中五条街外的住宅区里面，平时来学校都是坐公交，虽然地下室停了一辆电瓶车，但他不想去骑。
　　因为他没有车钥匙，这都要算到他爸头上。
　　本来他爸是打算买套新房的，可就在确定去看房当天，他妈肺癌复发，住进了医院。
　　将近过了三个月，他妈在他生日当天的凌晨两点确认去世。
　　那年，他才八岁。
　　至此之后，他爸再也没有提过换新房的事情。而是心照不宣地将他妈生前的房间锁好，每个一周都会让保姆去打扫一次。
　　不过江私想，或许他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毕竟就连他还没满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妈妈嘴里得知她患了肺癌。
　　而那个他称为“爸爸”的男人，为了忙生意，根本全然不知。
　　江私自动认为如果他爸早点发现，那他妈就不会早早因病去世，起码还要回转的余地。
　　所以尽管当他早已满了十六岁，也没有问过那个男人要车钥匙。
　　而在晦暗无光的地下室里，那辆电瓶车自然而然闲置了下来。

　　江私刚回到家，在玄关换好拖鞋往客厅走。
　　客厅并没有人，阳台洒下的光铺成一条道，金光熠熠。不过比起屋外传来的嬉笑声，屋内明显更加孤寂。
　　他如平常一样从厨房端出用保鲜膜包住的两碗菜，再从早早煮好的电饭煲里添碗饭。
　　今天的中饭就这样解决了。
　　两碗菜都是昨天晚上他爸——江许悸在外地给他点的外卖中，五碗菜里剩下的两碗。
　　江许悸平时在外地工作很忙，基本上不回家。而江私又从小在母亲和保姆身边长大，吃的用的全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做饭。
　　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少爷样儿。
　　又不能不吃等着被饿死，只能任由江许悸每天给他点各式各样的外卖。
　　时而是胡辣汤配肉夹馍和两瓶汽水，时而又是三素两荤一汤这样要命不要钱的败家搭配。

　　他吃饭很快，基本上扒拉了几口就吃完了。再把外卖盒用袋子装起来放在门外，等会儿出去的时候丢。
　　刚开学，暑假的乐趣还没完全消化掉。他百无聊赖地走进卧室，打开定在13:25的闹钟，把手机一丢，往床上一躺。
　　早上出门前就拉好的窗帘让他有了更加舒适的睡眠空间，不出半晌，他迷迷糊糊闭上眼，跑去梦里遨游。

　　闹钟很闹腾，是手机自带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江私整个人鸡皮疙瘩直冒。
　　他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没睡饱，哈欠依然连天。
　　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到学校睡了两节课还嫌不够，在家里还要睡午觉。
　　可能是暑假的时候在家习惯了晚睡晚起，这几天又没好好睡的缘故。
　　江私拿起手机兜好，喝口水就又出了门。
　　每次感觉回来不到一秒又要出门，很烦。
　　枯燥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刚想到这，就迷迷瞪瞪地过了住宅区对面的一条马路。人行道上和他一样穿着三中校服的人很多，也有穿二中、一中的。
　　不过没有六中就是了。
　　这边距离六中很远，而且并不在学区房，读六中的学生基本上不会往这条道走。
　　江私走着走着，拿出手机一看时间。
　　13:39。
　　上课是14:00，还早。
　　他放慢脚步，步伐轻快许多。
　　他就像老爷爷遛弯儿似的，走路不慌不忙，甚至还有点儿忙里偷闲。
　　在到达三中门口前面一条街的时候，江私还处于未睡醒的状态，糊里糊涂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上课铃声，很急促。
　　他瞬间有了精神，忙趁着红绿灯跑向学校。

　　身边的事物如风掠影，快速从耳边闪过。
　　因为正值下午的缘故，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极多，江私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在校门关闭前一溜烟的从缝隙穿过去。
　　就连平时眼尖的保安大爷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冲向了教学楼。
　　至于那些没他跑得快的人，只能在门口登记完再走。

　　14:00是预备铃，五分钟后的铃才是正式铃。
　　江私仅仅用了三分钟就抢在任课老师前面小跑进教室，在众人赤裸裸的目光中喘着粗气跌回座位上。
　　他把手机塞进课桌里，一手撑在桌上，拉起短袖的领口扇了扇风。
　　可身上的汗越来越多，貌似没有任何用处。

　　英语老师走进来，二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
　　正当他转身擦黑板之际——
　　江私瞥见于徇面不改色地迈着从容的步伐从后门走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把粉色的小电风扇。
　　江私抬头看一眼头上那把摇摇晃晃、垂垂老矣的破烂电风扇，再看眼于徇手里的小电风扇，他沉默片刻。
　　于徇刚坐下，准备关掉电风扇。
　　倏地，江私往桌上一趴，力气很大，几乎砸出了声响。
　　于徇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却并没有过问。
　　而后，江私的手从膝盖上慢慢向上移动，最后放在了于徇的一沓书上。
　　手掌摊开，本人却依然不做声。
　　“……”于徇斜睨一眼他，选择不去理会。
　　江私等了会儿，捏了捏于徇的书角
　　于徇无语，“你要干什么？”
　　“电风扇。”江私闷沉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
　　于徇一拧眉，没有听清，下意识凑近些，“什么？”
　　江私稍稍侧头，这回声音很清楚：“电风扇，借我吹一下。”
　　于徇一顿，看了他一会儿，“不给。”
　　“为什么？”江私猛地坐起身。
　　他陷入头脑风暴。
　　不会还在因为上午的事情生气吧？
　　江私像是确定了似的，说：“你不会还在因为上午的事情生气吧，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这么小心眼儿。”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而且咱俩还是同桌，不能这么有敌意，不然怎么有精力好好学习呢，你说是吧。”
　　于徇沉默半晌。
　　“你说的对。”说罢，他将小风扇给了江私。
　　得到电风扇，江私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能立马倒背《岳阳楼记》和《出师表》，更能直接算出一道奥数函数题。
　　那几千个英语单词，更是不在话下。

　　电风扇虽然看起来小，但很有实力。
　　风力不仅比吊扇强，还很便捷。
　　或许是电风扇的加持，江私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困意，反而还有种要和英语单词大战三百回合的想法。
　　不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临近下课的时候，窗外掀起一阵清风，吹来很舒服。
　　如同春日暖阳，无形的照在身上，让人感觉由内而外的舒爽。
　　江私渐渐被勾起一阵倦意，不知怎么的，趴回桌上睡了起来。
　　不过他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节数学课下课。

　　下课还是因为电风扇吹出来的冷风突然消失。
　　他一阵燥热难忍，从桌上爬起来。
　　原本摆在手边的电风扇突然回到了于徇的手里。而他则顶着一头热汗，睡了大半节课。
　　江私问蒲航借了张纸，擦掉头上的汗。
　　“你怎么拿回去了？”江私问。
　　于徇一手拿着风扇，一手握笔算题，淡定回答：“我也热。”
　　很好，无法反驳。
　　江私郁闷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准备再趴会儿，突然发现身边很嘈杂，一伙人一伙人从后门出去。
　　来来往往的教室门口和喧嚣的教室里面都让江私相信了一个事情——
　　他又不小心睡到了下课。
　　他瞬间觉得脑袋如同浆糊，很粘稠，理智都被连带着黏住似的。一阵迷糊后，他下意识问了最靠近他的人，“现在是第几节课下课？”
　　于徇算好题目，写上答案，“第二节。”
　　“……”江私面不改色地震惊好办会儿。
　　“第二节课什么课？”
　　“数学。”于徇回答。
　　数学是他最不擅长的一门学科，本来高一的时候还打算好好学习，努力赶上来，没想到被严率拉着去打游戏，只能将努力延迟到高二。
　　没想到才开学第一天，他就睡完了一节数学课。
　　江私懊恼不已，翻出数学书，打开大概看了几眼。
　　知识点不难，就是题目要看挺久才能看懂。
　　数学算式如同印钞机打印钱币似的，如光似影从眼前掠过，根本来不及思考。
　　江私合上数学课本，对着窗外狠狠抽口气，又像蔫了的白菜似的趴回去。
　　这时，认真做题的于徇突然调侃道：“原来大学霸也会为数学烦恼。”
　　江私枕在左手上，斜睨一眼他，“别以为你数学好就可以嘲讽我，有本事比比语文。”
　　于徇放下笔，一挑眉，“你高中语文历史最高分多少？”
　　“136。”江私支起脑袋，说话很是随意。
　　于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见状，江私轻嗤一声，“你不会还没我高吧？大学霸。”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于徇摇摇头，“我考过140。”
　　“……”江私沉默。
　　于徇颇为遗憾地叹口气：“当时作文没发挥好，扣了三分。”
　　“……”
　　“不过幸好当时英语考了143，不然我还真没法和你比。”于徇满脸认真。
　　江私嘴角一抽。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脸认真地秀成绩？
　　一定是天赋。
　　不等江私再开口，上课铃很不巧地响了。
　　他只能先上课。

　　最后一节课是地理课。
　　受到于徇的刺激，江私这次没有睡觉，反而很有精神的努力记笔记。
　　最后记了满满当当的一页笔记。
　　下课时，于徇正在收拾作业，手臂突然被一戳。
　　他看去，江私非常得意地把那页笔记给他看，“喏，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于徇点点头，继续收拾东西。
　　江私一愣，不满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有点灵魂？”
　　于徇轻叹一声，放下书，偏头看他：“我觉得我俩还没有熟到可以一起闲扯的地步。”
　　江私切一声，合上书，兜好手机就迈着大步子离开。
　　于徇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对方从视线里消失，才收回目光。

　　从高一开始，江私就不在家里吃完饭。
　　因为五点下课，七点就要上课，中间来来回回少说也要一个小时，那吃饭的时间就只有一个小时，还不如不回来。
　　所以他就到校外就近的面馆里将近。
　　这家店的兰州拉面很好吃，肉香味美，味道纯真，尤其是学校小卖铺没有的葡萄汽水，更好喝。

　　他坐下后点了碗拉面，要求要多放香菜和辣椒。
　　因为他自从高一就整天光顾，面馆老板早已经眼熟了他，笑盈盈地问：“葡萄汽水呢？”
　　“也要。”他回答。
　　老板转身进了厨房。
　　正是这时，挂在门口的风铃响起清脆的声音，勾起淡淡微风，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散去。
　　江私低头玩着贪吃蛇，只当是普通客人，不愿搭理。
　　老板闻声出来，手里端着拉面，放在江私桌上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汽水放好。
　　他这才偏头看向身穿三中的校服的客人，“您好，要吃点什么？”
　　“一碗羊肉面，加香菜，要特辣。”说罢，于徇准备找位置坐。
　　此时面馆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都在低头玩手机。桌上摆着的空碗还没来得及收拾，已经没有空位。
　　老板还有几碗面要下锅，没有时间收拾，只能麻烦于徇和江私凑一张桌子。
　　老板跑进厨房后，江私关掉手机，闻声抬头。
　　两人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同时一愣。
　　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片刻后，江私抽出筷子，拌了一下拉面，将香菜和辣椒混合起来，肉香味浓。
　　他大口吃着，避免和于徇的目光交汇，更是避免两人再回到刚才的尴尬气氛。
　　约摸过了五分钟，于徇的羊肉面上了桌。
　　两人在热气腾腾的桌前吃着面条，店里没有空调和电风扇，只能依靠用手扇风获取些许凉风。
　　可依然无济于事。
　　吃完面条，江私擦擦嘴，猛灌一口汽水。
　　咕嘟咕嘟的气泡像坐了滑滑梯似的，一骨碌就进入胃里，一路上凉爽了全身心。
　　四肢更是起了精神，不过后背和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却并未减少。
　　江私抬头看一眼擦嘴的于徇。
　　于徇汗津津的，在烟雾缭绕的碗前看不真切。只能发现他的嘴唇被辣椒辣到通红，脸颊红润几分。
　　江私依稀觉得，此时的于徇没了在校时冷冰冰的气质。

　　于徇把纸丢进垃圾桶，刚扫完码，准备起身离开，对面突然递来一瓶还带着凉气的汽水，“要喝吗？”
　　于徇瞥一眼汽水，再瞥一眼江私，摆摆手，“我没有和他别人一起喝同一瓶汽水的习惯。”
　　“……”江私讪讪收回来。
　　于徇推门离开，冷气扑面而来。
　　这时，身后的江私忙叫住他：“等等！”
　　于徇不解地回头。
　　江私付完钱，跟着他出了面馆。
　　“干什么？”于徇问。
　　江私用手扇风，“反正你也不回去，咱俩一起散散步吧。”
　　于徇并没有拒绝，沉默片刻，“你怎么知道我不回去？”
　　“要是回去早回了，还等到现在干什么。”江私舒口气，说。
　　于徇盯着他的背影，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