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已是雨》知足长乐

5、五是

　　陈雨嘉已经来不及反应这一切了，就感觉手腕被一双炙热的手一把抓起，然后被用力地朝一个方向拽去。
　　少年的手攥得很紧，让陈雨嘉手腕感觉有些生疼。少年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陈雨嘉感觉自己身子跟着他在快速移动，腿像是在地上被拖行。自己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虽然是被别人拖着跑的。
　　这一系列操作快到，陈雨嘉完全感觉不到身后有人在追，就已经跑到了一条寂静的巷子口，感觉已经没有危险了，许或也慢慢停下来，松开了少女的手。
　　两人都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没有讲，此时天已经近乎黑了，陈雨嘉和许或隔着一米远只看得清少年的脸庞和身型，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跑我家楼下做什么？”
　　“我迷路了，他们找你麻烦的，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我和你一起的。”陈雨嘉讲这句话时语气带着委屈，感觉要哭了，可又感觉很平静。
　　“因为你穿的校服。”许或心想，还因为他们觉得你长得像我会喜欢的女孩子。
　　许或赶紧打消自己的念头，不禁暗骂自己都在想什么。
　　“你是二中的？”陈雨嘉反应过来，眨着疑惑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寸头，身上浓浓烟味的少年。
　　“你穿校服的样子比较好看。”许或声音低沉，嘴角挑了挑。
　　陈雨嘉马上想起了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原来是中午那个在办公室，裸露上半身的男同学……
　　想到这儿，陈雨嘉脸颊有些泛红，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家，回到那个虽然不温暖也不属于自己，但至少安全还能填饱肚子的家。
　　陈雨嘉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打碎了许或的话带来的尴尬，在静谧的夏夜里格外清脆。
　　这下陈雨嘉的脸更红了，像红透的苹果。想到自己头发早已经跑乱，刘海也分在额头两旁被汗水紧紧贴在额头上，陈雨嘉干脆拿下皮筋让头发披散着来遮住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和不自在的表情。
　　“我回家吃饭了。”
　　本想就用这简单的一句话结束这尴尬而又荒诞的经历，却迎来了少年的死缠烂打。
　　“这就走啊，连句谢谢也没有？我们二中的学生什么时候这么没素质了？”
　　说到这儿，陈雨嘉更恼火了，刚才明明自己都要找到出口回家了，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经历了一场社会青年的恐吓调戏，又被拽到这个鬼地方，现在自己要走也不知道往哪走好了。
　　“我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会被那群人抓过去现在回不了家在这儿饿肚子吗？”说到这儿陈雨嘉真的带着哭腔，因为她想到自己此时就算离开，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做好了今晚在这片迷宫一样的居民区露宿的最坏打算。
　　许或顿了顿，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儿会要哭了，明明刚才还很平静，今天中午也是。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有，我没素质？你一个招惹社会青年，打架斗殴，”陈雨嘉顿了顿，“还在老师办公室脱衣服的人，跟我谈素质？”
　　陈雨嘉有些后悔自己说了看到他脱衣服的事情。
　　许或有些想笑，但是看着眼前这个精致的小脸已经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打的潮湿，眼睛里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睫毛随着她讲话的顿挫颤动着，嘴唇也微微发抖的女孩子，他忍住了。
　　半晌，许或咂巴咂巴微薄的嘴唇，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对不起了，我的错。”陈雨嘉也没有反应，此刻正在脑海中计划着自己的露宿计划了。
　　“你说你迷路了，你应该是刚转来，这儿不好走，我带你出去。”
　　陈雨嘉听到这句话仿佛要得救了一样，瞬间把刚才因为面前这个少年经历的遭遇抛之脑后，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许或大大的桃花眼流露出笑意，五官都有些尖锐的他，面庞竟还有些温暖。
　　就这样，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两米的距离，从漆黑的小巷，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期间许或还几步一回头看看陈雨嘉跟紧没，他理解，确实看到刚才自己大打人那一幕，很难不想和自己保持距离。他习惯了，从小到大学校里的孩子们都是这样对他敬而远之。
　　走到小巷口，外面灯火通明的车灯和路灯，暖黄色的光打在两人脸上，许或问，“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用不用。”陈雨嘉摇摇头，“谢谢了。”
　　许或心想，刚才还怒声质问“我感谢你”，现在又用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讲了句谢谢。
　　许或还想跟上去说些什么，陈雨嘉头也不回，微侧过脸朝着许或的方向，轻声道，“很近，真不用了。”
　　这句话轻声细语，五个字，很简单，却像一道严词拒绝的法令，许或准备向前的步伐瞬间被固在原地，他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插回兜里，转身离开了。
　　陈雨嘉折腾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她带着无奈与懊恼脱下了校服，然后发觉自己只有一套校服不能换洗，感觉自己今天真是一事无成。
　　洗完澡爬到床上，她抱着头，狠狠地大哭了一场，不发出声音地，只是疯狂地流泪。她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技能，起个名字就叫无声痛哭吧。大概是小时候在外婆家觉得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了的那天晚上不想被外婆发现又无处发泄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开始学会的。
　　后来成长的路上，她也无数次地像今天这样无声痛哭过，即使是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里。小学毕业外婆去世自己在继父家住的那年，哭过三次，初中被同学们叫私生女，哭过两次，初中一个人住高烧昏迷了三天最后被来打扫房间的阿姨送去医院那次，上高中以来，这是第一次。大概因为来到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太稀松平常了，明明是正常人的人生里都不会经历的体验，自己却当作家常便饭一样。
　　回到家里，楼下已经一片狼藉，何珏带来的人都比罗威他们狠，结果可想而知，许或想也没想爬上楼，何珏正躺在自己家沙发上吃着零食，瓜子皮落一地，“你回来了，去哪了？那几个小子收拾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许或觉得身心俱疲，没力气回答他，那苕帚扫干净瓜子皮，然后一屁股坐在何珏旁边，“我家窗户你明天找人来给我修一下。”
　　何珏扔下手里的零食，侧过身仔细嗅了嗅，“或哥，你不对劲。”
　　许或轻抬细长的弯刀眉，侧过头洗耳恭听。
　　“你身上有女孩儿的味道。”
　　许或一惊，心想这货怎么闻出来的，狗鼻子吗？“滚。”
　　“嘶，真有，不信你闻。”说着何珏拎起许或短袖的袖口抻到他鼻子那儿闻，许或鬼使神差地深吸一口气，还真有，一股桂花香，像小时候自己在乡下爷爷家墙根底下闻到的那个味儿。
　　“说吧，和哪个小姑娘出去鬼混去了。”
　　“你他妈会说话吗？什么叫鬼混？”
　　“那应该说啥？出去……happy？”
　　许或狠狠地把靠垫扔向何珏，“二中一女生，罗威当我女朋友给抓了，吓够呛。”
　　何珏一脸坏笑，“然后呢然后呢？”
　　“什么然后？”许或鄙夷地瞟了他一样，“没然后。”
　　许或站起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咕噜噜喝掉大半瓶。
　　何珏贼心不死跟过来，“你还腼腆上了，喜欢人家啊。”
　　许或把水瓶很很扔向何珏，“喜欢你妹啊，你赶紧回家。”
　　“我妹才三岁，你个禽兽。”
　　许或白他一眼，进卧室一头栽在床上，心里居然在想那个女孩儿吃没吃晚饭。
　　何珏又跟进卧室，也躺在许或身边，“你就讲讲呗，都是兄弟，到底谁啊，让我们或哥动心了呀。”
　　许或闭上眼睛，只想快打发走何珏然后睡个安稳觉，“你不认识。”
　　说完这话许或就后悔了，这样等于承认了自己喜欢那姑娘。
　　“二中还有我不认识的女孩？叫啥？”
　　许或闭着眼睛，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忘问叫什么名字了。”
　　何珏哈哈大笑，扔下呆坐的许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