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已是雨》知足长乐

14、十四是

　　其实许或很聪明，小时候背九九乘法表都比别的小孩儿快很多。他原本是爷爷引以为傲的小孙子。
　　小期末考完，还有半个月就是大期末了，大期末的成绩D市前100名都有机会得市政府奖学金，还有连续考了两年全市第一名，高三直接被跳级保送D理工大的先例。那位传说就是二中的学长，所以老师们难免都念叨着大期末考试的重要，念叨着那位学长的传说。
　　许或好几天没去学校了，期末时期学校太低气压，老师同学都跟疯了一样，就连温子凡和何珏也时常冒险逃学了。
　　陈雨嘉这次小期末的一鸣惊人，不仅在学生中沸沸扬扬，老师们也争相打听。沈岩也出乎意料，完全没想到陈雨嘉有这么强的实力，决心以后要更殷勤才行。
　　陈雨嘉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更加多了起来，有眯着眼睛的男同学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转，有成绩中等偏上上不去的同学每天盯着自己一举一动，有次过分的甚至跑来翻陈雨嘉桌上放的笔记，高萌萌和陈雨嘉吃午饭回来，高萌萌起的冲上去破口大骂，“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陈雨嘉拉住高萌萌，不在意，坐下后继续背笔记。还有人看向陈雨嘉的目光已经不怀好意了，比如李嫣，恨不得用眼皮把她夹扁。再比如胡晓，在走廊里、水房里、食堂里，只要碰到陈雨嘉，就可以秒切换恶狠狠打量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看个遍。
　　当然，也有人对陈雨嘉满心不在意。比如刘振，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瘦高的男生，一如既往地学着自己的习，有时候老师在课上夸陈雨嘉的某次小考只有她做出了最后一道大题，刘振也不会把眼神稍微偏向她一点点，只低头看着手里的那道数学大题。
　　陈雨嘉之所以学习成绩好，是天生的，遗传的，因为她的外公外婆都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而她其实没怎么花心思，只是按部就班地把该学会的东西搞懂，该练习的地方练会而已。
　　周五这天在台球厅打球，许或换场何珏，许或放下杆子，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瓶水，对着身边的温子凡说，“你说我如果学习，能考第几？”
　　温子凡笑了，看着许或认真的眼神，“你他妈的认真的吗？”
　　许或扭过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一下，又开口道，“那老子在逗你开心？”
　　温子凡坐直了身子，心想，难道上次何珏说的是真的，许或在看年级大榜。
　　温子凡清了清嗓子，“咳咳，或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老想那么多干嘛。”
　　“分内的事？”许或抬眉，斜眼看温子凡。
　　“嗯，分内的事就是指你该做的事的意思。”温子凡认真地解释给许或听。
　　许或把手里的水瓶扔向温子凡的脸，好在被他双手接住，“老子知道，当我和何珏一样是文盲吗？”许或怒声骂道。
　　温子凡把水瓶放回桌子上，觉得许或大概是疯了。
　　许或单手放在桌子上托着脸，看着何珏和魏秋叶边打球边嬉闹，一旁的曹可依好像正拿何珏打趣，何珏气的满脸通红，悠悠道，“我分内的事是什么啊，草。”
　　温子凡拍了拍许或的后背，“吃，喝，玩，乐，以后你说不定还可以嫖，赌。”
　　温子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忘记了许或活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因为父亲赌博，急忙象征性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小心翼翼看着许或侧着脸的面部表情。
　　许或沉默了半晌，居然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身缓步走出了门。
　　何珏见许或走了，拎着台球杆过来，看着一脸做错事的表情的温子凡，“他咋了。”
　　温子凡一副认错的表情，沮丧的语气道，“我说错话了，或哥应该心情不好。”
　　何珏坐下，教训的语气，“你那张大嘴天天没个把门的，你说啥了？”
　　“我说他以后嫖赌。”
　　何珏一听眼睛瞪的老大，盯着温子凡，眼神好想在说，你怎么能讲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还是人吗。
　　温子凡意识到自己转述的更离谱了，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
　　何珏听明白了，许或是因为陈雨嘉考第二名的事儿自卑了。
　　他摇摇头，“没事儿，让他自己待会儿就好了。”
　　温子凡还是担心，一直缠着何珏，“或哥真没事儿吗，该不会自己去买醉了吧。”
　　何珏烦的要死，干脆告诉他，“要不你去他家门口跪着。”
　　温子凡这傻子还真当了真，点了点头，那我今天晚上去。
　　何珏懒得理他。
　　许或出了门，跨上摩托车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好，算着这个时间二中快放学了，陈雨嘉应该一会儿就回家了吧，她这么乖，一定不会去别的地方玩的。
　　许或这样想着，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骑到了陈雨嘉家楼下那条马路从二中过来必经的十字路口。
　　许或就这样把车停在路口，两腿叉在车两侧，身体向后倚着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八点了，还没有穿校服的学生。
　　九点了，还没有穿校服的学生。
　　九点二十，一个穿二中校服的男同学出现在十字路口，许或朝他喊，“同学，放学了吗？”
　　那个男生定睛一看是许或，瞎的一嘚瑟，然后磕磕巴巴说，“放，放了，”然后赶紧跑开。
　　许或又百无聊赖坐在原地等，感觉屁股都要坐麻了，他又站起身来回踱步，踢着地上的石子。
　　九点三十，陈雨嘉头发披在肩膀两侧，梳着中分的刘海，踩着白袜黑皮鞋出现在十字路口。许或目光跟过去，一眼认出她，心里突然有些慌了，自己一时兴起就来等她，等她的两个多小时里也没有想好和她说什么，眼看女孩儿正穿过马路朝自己走过来，许或拍了拍白衬衫的衣角，抖了抖裤脚上的灰。
　　与平时吊儿郎当的站姿完全不同，在外人眼里看着还会有些别扭，许或正规规矩矩立正面朝陈雨嘉站着，等少女一步步走近，许或发现她的刘海长长了，分在头发两侧，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陈雨嘉吃惊地停在了许或的面前，心里猜想着他是来这儿等别人还是在等自己。
　　“我在等你。”许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
　　陈雨嘉不知该说什么，就站在原地，一双清澈的眼睛望进黑夜里路灯照射下少年深邃的黑瞳。
　　“问你个问题。”许或眨了眨眼睛，盯着陈雨嘉浅褐色的瞳孔。
　　“嗯。”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话说出口前0.1秒，许或才想好说什么，这个问题不错。
　　陈雨嘉迟疑，良久，用清甜的嗓音缓缓道了句，“算是好人吧。”
　　在筒子楼许或家楼下的时候，他明显是为了救自己才只身下楼，拉着自己逃跑的。如果不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虽然罪魁祸首还是他。
　　许或顿了顿，思索着什么，又问，“怎么算？”
　　少年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沙哑。
　　陈雨嘉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和许或站在一起。
　　许或看出了陈雨嘉心不在焉，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有吗？在你看来我这个人是怎样的？”
　　陈雨嘉觉得自己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不愿再理会，只向后退了两步，意思是，我就这么多可以和你讲的了。
　　确实，陈雨嘉自觉对面前这个少年一点也不了解，如果有，那就是不务正业，死皮赖脸。
　　许或就呆呆地望着她，然后转身跨上了车，“嘿！陈雨嘉。”
　　陈雨嘉抬头看向正俯身在摩托车上准备开火的许或，他右手按动车把油门，轰隆隆的声音让陈雨嘉下意识捂住耳朵，“我走了。”
　　陈雨嘉听不清他讲了什么，就看到黑色的摩托车穿过马路消失在夜幕中。
　　这个叫许或的少年在短短一个月里，给陈雨嘉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无奈、无语和疑惑。
　　陈雨嘉回家的路上边走边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