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红尘》倪榛

2、第 2 章

　　静谧的夜空中，星星很亮，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一样。小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星星，“这是北斗七星！”小雅激动地叫着。不过，也许这些小雅唯一能辨认出来的七颗星了。“真的像勺子一样啊。”小雅欢快地赞叹着。阿勇站在小雅身后，替她挡住山间吹来的夜风，柔声说道：“小雅，外面冷，我们进屋吧。”“嗯，好啊。”
　　“阿勇，你本科学的是英语，硕士读的是法律，对吗？”
　　“是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阿勇笑着说。
　　“人家还想多了解你一点嘛，想知道你么会想着去读大学，又怎么读的大学啊？”小雅半带撒娇的说道。
　　“傻丫头，这有什么为什么？”阿勇漫不经心地笑了。
　　小雅的心慢慢沉下去了。她是何其聪明的姑娘，如何不知道阿勇有事瞒着她，虽然这瞒着的只是过去的经历，也许充满坎坷，也许布满荆棘，所以阿勇不想说，不愿说，不希望小雅承受这些经历，于是轻轻一笔带过，但能从这样的小乡村里走出来，小雅认定阿勇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可自己无论怎么旁敲侧击，都听不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小雅觉得很郁闷。想到这里，小雅轻轻叹了口气。
　　“傻丫头，又在想什么？又叹气？”
　　“你啊，不老实。”小雅撇了撇嘴。
　　“没有啊。”阿勇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
　　小雅收起了顽皮的表情，走到了墙边，墙上贴着一张有些发黄的劣质纸张，上面用兑过水的墨汁写着几行毛笔字，字写得非常漂亮，龙飞凤舞，自成一体，小雅默默地念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大概是你十年前写的字吧？笔墨虽然不好，但字写得很漂亮，为什么写这些呢？”半晌，见阿勇没有声音，小雅几乎是喃喃的说着，“其实，你初中毕业之后，根本就没有条件上高中，你空有一腔抱负，却苦于无处舒展。我至今都无法想象，这一路，你是如何走来？”小雅并不知道阿勇的过去，也没有人告诉过小雅，在上海，没有人知道阿勇的过去，这些都是小雅的推测，但她觉得自己的直觉一定没有错。也正是因为小雅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她顶住了所有的压力，义无反顾地跟着阿勇来到农村看看，以求证自己的想法。
　　小雅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阿勇，“你究竟有怎么样的经历，怎么走出这里，告诉我，好吗？”
　　阿勇楞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几乎能看透他的心，看起来好像无忧无虑，简单单纯，但心思却是这样的缜密，将所有的疑问一点一滴的收藏，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相反，仍然委以自己充分的信任，只要自己不说，她就绝不追问。
　　阿勇笑了，“其实你早就猜到我没有把所有的经历告诉你，你还是……”
　　“我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对吗？我始终相信，一个不小心把垃圾扔到垃圾箱外一定要回去捡起来重新扔的人，一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也绝不闯红灯的人，一个在不违背法理道义的巨大利益面前仍然可以丝毫不为所动的人，一个能够常常想到其他人，时刻不忘滴水之情的人，是一个值得我信任，值得我托付的人。即便他有什么隐瞒，那也只是一个……white lie.”
　　阿勇是非常爱小雅的，他并非不善言辞，可的确不会说甜言蜜语，他从未给小雅买过一件礼物，也从未给过小雅什么承诺，更不必说天崩地裂矢志不渝的情话，所以他们之间的交往，淡得如水一般。
　　小雅的话，也触动了阿勇的心弦，往事一幕幕，又点点滴滴爬上了心头，在这样的女子面前，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你说得没错”，阿勇终于缓缓地说道，“我初中毕业，是想过读高中，可是我家里姊弟五个，读完高中又怎么样呢？若是读个中专，倒是可以工作挣钱了。更何况，在农村，也没有什么人去读高中。于是我就去读了师范中专，毕业之后，我在家乡附近的小镇上一所初中教书。”
　　“那样的地方，如何困得住你？”小雅插嘴说道。
　　“我不甘心，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我不甘于这样平淡的生活。一辈子在农村里，种地、结婚、生子、终老，一辈子困在那里，然后一代一代这样生活下去，我真的不甘心。更何况，从小到大，我从来就不输于人。”
　　“教书那一年，我十九岁。我在附近一所大学里读业余大学，在工作之余，我就自学。我租了间不到五平方米的小屋，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烧饭、洗衣，自己备课、读书，终于读完了大学的课程。可即便这样，我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我想去考研究生。然而当时在教书，不是谁想去考谁就能去考，都是有名额限制的，单位开出证明，才能去报考的。论成绩、论表现，我都是佼佼者。可是，校长就是不给我名额，他把名额给了别人。”说到这里，阿勇的声音渐渐低沉缓慢起来，良久继续说道，“我真的很愤怒。我跑到校长家去，一脚踹开他家的门，大吵了一顿。”
　　“那后来呢？”小雅知道，这么做必然没有用处，忍不住问了一句。
　　“后来？后来我辞职了。呆在那里，我永远不可能有机会继续读书，只有辞职，我才能去报考研究生。而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完成了大学的学习，具备报考研究生的资格了。”阿勇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五年，我花了五年时间，从那个小地方跳出来，考入了一家知名大学，三年的研究生生活，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小雅默默地听着，眼睛里也渐渐湿润，感到思绪万千，心潮澎湃。在这世上，多少人不去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以为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又有许多人，为了能求得这些东西，不得不付出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小雅的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了一幅幅场景，在狭小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子捧着书本在认真的学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五个寒暑春秋，是多么漫长，又是多么难熬。倘若易地而处，自己恐怕早就已经安于平淡，不再争取了。
　　两人沉默了好久，小雅又问道：“你研究生毕业之后，曾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为什么，你最后还是放弃了呢？”
　　“当初，我费尽辛苦，才从农村里跳出来，终于如愿以偿的读完了研究生，其间，我还做了校学生会的学习部长。那家国企，是很好，工作稳定、舒适，福利也很好，很多人可能可遇而不可求，但是，我实在看不惯那里的很多东西。从前，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我都没有安于平淡，那里，又怎么能困的住我？半年试用期，我有犹豫的机会，最后，我还是决心辞职，来上海发展，只有在上海，我才能真正的发展。”
　　“你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要舍弃一些恶劣的东西容易，要放弃一份优越的东西难。我真的很难想象，你第二次辞职的时候，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后面的话，小雅没有说出口，阿勇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一般人恐怕早就已经安于这一切了，因为这些真的已经很好了。而阿勇却自己放弃了这些，他的家人或许本来松了口气，以为儿子终于出人头地了，但却又自己舍弃了这些，去追寻一个不知结果的梦想。若是自己，小雅必定没有这样的勇气，也万万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我如何不知道这个决定后面，我将面临着什么，我又将重新一无所有，摸索自己的道路。当时，压力的确很大，可这是我从小以来的理想，我一定要自己创业，我不愿屈于人下，我相信有这个能力。”阿勇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递交辞职报告上去之后，主任找我谈过，他希望我能够好好考虑，毕竟这样一份工作并不容易。他说可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去闯荡，找新的工作，如果找不到，还可以回来。”
　　“那你怎么说？”小雅问道。
　　“我说，你批吧，我是不会再回来了。”阿勇缓缓地说道。声音不大，语气很平静，但是也很坚定，一字一句，透着义无反顾的决心。“我还年轻，我不怕摔。这样的念头支持着我做出这些决定。其实，我也想过退路，如果失败了，我就去考博，毕业以后去教书。我从前锋芒毕露，所以常常撞得头破血流，现在，我已经渐渐懂得收敛。”
　　这时候，小雅早已泪流满面，她从前只是以为，若想要学习，总是有机会的，小雅是一个很会把握机会的人，她始终觉得机遇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是看你是否能够抓住。可是眼前，她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断创造机会的人，这十年的辛酸苦辣，若是他自己不说，怕是没有人能完全知道。而他，骄傲得不愿让爱他和他爱的人知道这些，而是自己独自承受起这些。泪水肆意的流淌，连小雅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会另一个人流这么多的眼泪，好在这是深夜，阿勇看不见她脸上的泪水。也许还要感谢这深夜，否则阿勇可能也不会说出这么多心底话来，彼此看不见对方，只有十指交扣，这种时候，或许更容易吐露心声吧。
　　小雅轻轻叹了口气，忍住泪，心里是又爱又敬又怜，说道：“为什么这些事你从前都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又如何呢？为什么要让你承受这么多呢？”阿勇听出了小雅语调的异样，转过头来看着小雅，淡白的月光透过窗玻璃倾泻进屋子里，将小雅脸上的泪痕一展无余，小雅的睫毛微微颤动，泪水还在不住地流淌。“你看你，听了这些又要哭，哭什么呢？”阿勇轻轻抬起手，替小雅擦去脸上的泪水。
　　“你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是不是都是这样跟你分手了？”小雅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是的。倘若我是一个安于平淡的人，可能早就已经结婚生子，说不定现在小孩也有五六岁了，可我要读书，也就没有心思留连于情爱当中，最后也就不了了之。读研期间，也有女孩喜欢过我，可最后也因为类似的原因而分手。教书前期，大学时，读研时，我曾有过三个女朋友，最后都分手了，其中有别人对不起我，也有我对不起别人。”
　　“我常听说，毕业夜便是失恋时。其实感情之事有太多的无奈，倘若两心相知，便不会担心暂时分开带来的顾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这其中，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分手只是说明无缘，并没有什么谁对谁错，更难说是谁对不起谁。”小雅平静地说着，心里却隐隐闪过一丝不安，自己一直喜欢这样一个有担当，有志气的男子，可是，为了事业，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能够长久。嘴里却继续说道，“不管你是决定创业还是继续求学，只要是你认真考虑所做出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这句话，我从前就说过，现在、将来，都不会变，哪怕……我真的很爱你，你是不是会一辈子爱我？”小雅终于没有忍住，她还是问了一句自己都知道很傻的问题。
　　“一辈子爱？作为现在来说，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但就算现在我给你这个承诺，如果做不到，那也是空的。小雅，不要爱我太多，太爱不好，留几分爱你自己。”阿勇一边说，一边又抬手擦去了小雅眼里流出的泪水。
　　“其实你我相识时间并不很长，你怎么……就爱我了呢？你爱我什么呢？”小雅自己也觉得奇怪，不是没有人追求过自己，但自己从未对他们动过心。而如今，和阿勇不过相识半年，自己便已经被他吸引，或者，这便是缘份吗？千里迢迢，也会来相会。
　　“我也不知道。”阿勇说道，“也许以前，我是有过好几个女朋友，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谁带回家里过，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家里的女孩子。你问我爱你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