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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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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一杯热水被放在茶几上,或许是担心对方够不到,温渝谦又将茶杯推了点过去。
温渝淮低垂着眉眼在那个茶杯上瞥了下,笑道:“谢谢。”
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绕过茶几和沙发不动声色地坐回到办公桌旁,双手手掌相合抵着手臂看他。
“哥”,温渝淮看着他,少年时期清秀的眉眼间已然染上尘世的吻痕,“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今天来,是来应聘的。”
“我知道,赵总监和我说了。”温渝谦揉了揉眉心,还是觉得头疼。
按理说这种事是人事部负责,艺术总监本不该管,赵清欢出现在办公室里完完全全是因为她私底下和温渝淮的交情。
当年爆炸事故后,温渝谦和秦霜当机立断,等几天后温渝淮中考结束就将他送出国去,并且两方只剩下每个星期的各式费用的转账,除此之外尽量切断了所有联系。
秦霜负责给媒体放出消息制造舆论压力,尽量拖住赵明诚的下一步动作;温渝谦则想办法尽量稳住父亲苦苦经营的商业堡垒。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徐律师打来电话,简洁地和他约了个时间见面,并且在见面地点将温耘早早拟好的遗产分配书给他看。
上面写着:在温秦集团中我占有42%股份,在我死后31%转入大儿子温渝谦名下,11%转入小儿子温渝淮名下。
我所拥有的一处房产,归大小儿子共同所有。
账户财产,按七三比例分别给予小儿子温渝淮与大儿子温渝谦。
因为这份分配书,温渝谦在一众董事会成员中所占股份额最高,也因此顺利继任董事长一职。
当时他才二十岁,人脉少,人心不稳,多亏了秦霜在背后的协助以及他自己日日夜夜拼死拼活地努力,才终于在顶端站稳了脚跟。
此时已经过去三年,他除了必要的费用转账之外,几乎没和他弟联系过。
岁月仓促,他只是努力活着,努力寻找赵明诚的马脚,就耗尽了所有勇气和精力。
有一天深夜,温渝谦待在阳台上等待委托人员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横跨大洋的电话。
那个号码他从来没有见过,却觉得眼熟,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他接起:“喂?”
“哥,"仅是听了一个音节,他的心也依旧猛地一颤,“五天后是我的休业式,到时候我会上台领奖,你可以来参加吗?”
“我……三年没见,我很想你。”
“我没空,去不了。”温渝谦强压制着心中的躁动,“哥哥有没有告诉过你,除非我打电话来,否则别联系?”
“有。”那边的声音似是有千斤重,沙哑得抬不高音量。
温渝谦回忆着,忽地一愣--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
但是现在对于赵明诚的搜查还在继续,一日不解决,他们就一日不能团聚。
现在赵明诚将自己所持的股份大部分转让给他人,自己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说明他大概率察觉到了自己被人监视,而且很有可能已经顺藤摸瓜找出了这背后的人是谁,正等着那人冒头。
此时贸然出国,不仅自己有危险,连带着秦霜和大洋彼端的温渝淮都可能受到牵连。
这无疑是送命。
温渝谦沉默许久,后挣扎着说道:“外婆也去不了,别想了。我们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和朋友出去玩,算是庆祝。”“哦……我还想说——”
“忙,我挂了。”
他正想挂了电话,手机从耳朵旁移开的瞬间他听见那边传来“砰”的一声。
“喂?小淮?喂?!”他一急,慌忙挂断电话,转头拨给一直暗中保护温渝淮的保镖。
铃声响了很久,每一次响起都像是要在他心头剜下一块肉。
那边终于接通,他忙问:“怎么回事?”
“温先生,温小先生刚刚昏倒了。”那边答道,“刚刚有位学生自称是小先生的朋友,带着我们去了校医务室。”
保镖看了看房间角落的床:“现在那位学生正陪在小先生旁边。”
“医生查出原因了吗。”
“劳累过度,”保镖答道,“温小先生没日没夜地为A级毕业生的荣誉奔波,三餐不在点上,作息也不规律,这才晕倒了。是我失职,对不起。”
“这不怪你。"温渝谦叹了口气,回屋里坐在沙发上,“把手机给那位同学,我道个谢。”
接着脚步声响起,在一阵简短的交谈过后,温渝谦听到一声中文:“你好?”
“谢谢你帮助我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边传来清脆的笑声——
“不客气,我叫赵清欢。”
当时他直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将要联系在一起。
后来温渝谦才知道,这个赵清欢和他弟同属一个系,只是她比温渝淮大了些,正在读研。二人是在图书馆认识的。身处异乡的两个中国人便渐渐熟络起来。
直到两年后后来赵明诚被拘捕,温渝谦好奇是谁提供了证据,偶然间得知此人正是赵清欢这才慢慢想起到底疏忽了什么。
同样姓赵,委托人员也曾查出赵明诚与他前妻育有一女,据说在国外留学。
一件件事交错盘旋,最终落回到法庭上。
赵明诚坐在被告席,冷眼看着原告席里同样冷冷地看着他的女儿。
他防了一切,唯独没有防她。
赵明诚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坦然地笑了。他知道这次自己躲不过去,所以主动认罪了。
最□□审结束,赵明诚问了最后一句:“为什么?”
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供出我?
赵清欢红看眼眶看他:“当你为了一已私利害死我妈妈的时候,就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赵明诚愣了片刻,最后低着头,沉默着离开了。
在他身后,赵清欢最终没能忍住。她掏出怀表,看着表盘上那张熟悉的笑脸,眼泪如泄洪般涌出。
人这一生,不单是为了一个“利”字。
苦苦追求的利,终究会化作刀刃强加于身,永远无法摆脱。
但愿赵明诚在走上刑场之前,能够明白这一点。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温渝谦静静地坐在陪审席中想。
庭审结束后,他去了一趟墓地。
温耘和秦湘葬在一起,两块碑上的人笑盈盈的,好像碰到了什么喜事。
温渝谦放下花店里买的白花,仔细地将上次的花清理掉。
“爸妈,”他一边弯着腰整理,一边絮絮叨叨地唠着,“赵明诚的事结束了,他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你们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了,都结束了。”“小淮他……在国外很安全,外婆也安然无恙我们都很好。”
“明年我还会来的,不要想我。”
收拾完、唠完后,他直起身,目光在不远处落定的同时他愣了片刻。
那个原告席上倔强的身影此时就在他的不远处。
赵清欢是来看她妈妈的。
只是她也仅仅是站着,并没有说过多的话。
天边下起小雨,连带着刮起一阵风、吹动灰色风衣与栗色长发,显得单薄又顽强。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
她疑惑,回头看。
温渝谦看着她,问:“赵清欢小姐,不知你有没有意愿——我想邀请你来我公司就职,我正缺一个帮手。”
赵清欢擦掉眼泪,笑道:“不是高职我可不稀罕。”
季节将更,又是新的生机。
后来赵清欢作为海归人才引进,在公司里担任艺术总监。
尘埃落定,温渝谦给温渝淮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以为对方还在休息时才被接起。
温渝谦等着他开口,却怎么都等不到。寂静的彼端,小声的叹息灌入他的耳中。
就好像光是接这个电话,对方就耗尽了力气。
最终,对面先开了口:“哥……”声音沙哑,也没什么生气。
“生病了?”温渝谦皱眉道,“去医院了吗?”
“去了,”那边又缓了好一阵才答道,“小问题,只是换季,喉咙有点发炎。”
温渝谦不信:“哥把事情处理完了,现在就飞过去……你在宿舍吗?”
“我真没事,”那边稍微有点响动,像是有人挣扎着坐起来,“刚吃了药,烧也退了,很快就好了。不用担心,也别来看我。”
“好吧,照顾好自己。”温渝谦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回家?”
“我拿到了心仪大学的offer,还得再等几年。”那边笑了笑。
“……好,你好好学习,没钱了和哥哥说。”
“嗯,谢谢哥。”
将挂电话时,对面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温渝谦问。
哥,”那边自嘲地笑了笑,“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强烈的不安攀上心头,好像下一刻心脏就会破裂。
温渝淮躺在浴缸里,通红的双眼早已流不出任何眼泪。
“如果我说,我从七年前就对你抱着男女情爱的想法,你会怎么想?”
砰!
温渝谦感觉自己内里真真切切地碎了什么。
碎片一根根扎进他混乱的思绪里,不停地搅动着。
他只觉得口渴,渴得要命,渴得下一秒喉咙就会干裂出血。
他的另一只手茫然地在桌子上摸索着,转而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将其翻开,找出七年前夹在其中的符纸。
通红的双眼泛着可怖的血丝,他死死地盯着符纸背后写着的名字,一笔一划都早已是心中式。
“我会觉得,"他咬着牙关,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那边再没有任何声响,可是电话也没挂。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温渝谦只能听到自己如受辱的野狼般的喘息。
当最后一颗泪珠悄然滑落,他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的三年里,二人再也没了联系。
温渝谦起初担心温渝淮会做出什么傻事,但很快他就等来了远洋来的快递。
是他给温渝淮的卡,以及一封信。
信中写道:
见字如面。
哥,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先前我说的话,就请当作没有听见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但也会有分寸。请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就此疏远我、放弃我。
另外,休业式前我曾给你打过电话。那时我本想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能够养活自己。
我已经十八岁了,以后想要自食其力。
可惜你那时很忙,没有听我说完。但我也在生日过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卡里的一分钱。
现在我把这张卡连带着这些年我对你的思念起邮寄回家,希望你收到后不要有太多的惊讶。
毕竟,我们是家人。
温渝谦看完信后,以为他们会在茫茫大洋的两端就此分别,从此再不相见。
直到赵清欢找到他,告诉他自己需要一个总监助理。
那时的温秦集团正忙着与另一家公司合作的事宜。
这家公司与温耘颇有渊源,并且方案与市场规划都十分符合温秦集团接下来的走向。
温渝谦无暇顾及,便让她去向人事部报备,亲自去找。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赵清欢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温渝淮端着茶杯,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而温渝谦双手撑着脸,死死盯着这边。
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赵清欢自觉二人气氛不对,打了个招呼后就想退出去:“你们聊,我还要去人事部那边给渝淮报个备。”
温渝谦朝她点点头,待门关上后视线又挪了回去。
记忆里熟悉的身影变得模糊,他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将沙发上的人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联系起来。
温渝淮察觉到他的目光,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动,眼神飘了过去,带着戏谑的笑:“怎么,哥你认不出我了吗?”
说着,他又佯装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唉,在国外待了十年,人都老了,你不认识也正常。”
温渝谦沉默了。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现在的这个与当年的那个,不仅相貌变了,就连性格也截然不同。
要不是赵清欢认识,他可能真的要怀疑这是个假的温渝淮了。
“哥,十年没见,你过得好吗?”温渝淮忽然问道。
温渝谦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过得好就好,"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盯着杯子里的水喃喃自语,“过得好就好。”
温渝谦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反问道:“那你呢?
“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