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流年似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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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冷冬，c市。
大雪封路，航班取消。温渝谦将车开回公司，乘着电梯上楼。
猝不及防的出现令众人一惊。
赵清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神色僵硬：“老……老板，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我还要处理些事。”温渝谦没同她客气，转头吩咐秘书，“Addy，把今早赵总发的文件打印好交给我。还有，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通知司机备车，我要回趟主宅。”
“好的，我尽快。”秘书点点头，着手工作。
得到回应，温渝谦径自朝着办公室走去。
“老老老老板！”赵清欢心说“不妙”，挡在他面前。
“还有什么事吗？”温渝谦冷着脸问道。
“保洁阿姨在办公室里打扫，现在灰尘可大了，您先在外面等着吧。”赵清欢堆着笑脸。
温渝谦皱了皱眉，没同她废话，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一瞬间，他瞪大了眼。
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白色羊毛衫，大衣叠得整齐放在一边。
这张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原本喝着茶的人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到他时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却又顿时暗淡下去。
温渝谦瞪大眼睛想要说话，却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愣是没能成功。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逐渐放大、放大，到最后几乎要和自己贴在一起。
他看着此人的神情从惊诧、忧伤、感叹变幻至挑衅。
好似诡谲的美杜莎。
那人双臂搂住他，在他颈窝处轻轻一蹭：
“哥，好久不见。”
***
四岁时，温渝谦被带回温家。
那时他没有名字，福利院里人人都架着机械的编号苟延残喘。
在这里，他是“403”。
孩子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像他这般小的甚至连名字都未取就被抛下了。
警惕使他成为福利院中不受欢迎的那个。
许是老天开眼，在他四岁那年生日之时，将他送入温暖的家。
回家的那天天气晴朗，天的周边都被浓浓的蓝色覆盖，看不见一点云彩。
福利院的阿姨正领着他们去院子里晒太阳。
小小的他搬着与自己的身高不相称的凳子沉默地跟着大部队走在最后面，正准备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时，忽而听见人群中传出声响。
他不知所措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眼中出现两个陌生的人——
一男一女，约莫三十多的年纪。
女人身着黑色长裙，长发披肩，并无其他首饰的加持使她看起来朴素又优雅。
男人收拾利落，腕上戴着块银白色商务表。
或许是有点紧张，女人暗暗地缓了好几口气。男人则在一旁帮她拍着背安慰她。
这一切都被小小的他看在眼里。
“403号，过来。”福利院的阿姨招呼他。
但那对夫妇在人群中扫视了几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小小的他身上。接着，他看着他们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将自己小小脏脏的手捧在掌心里，柔声道：
“小谦，我们来带你回家了。”
记忆中缺失的温暖使他僵在原地。
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任由着他们将他抱起，在一群人羡慕的目光中向门口走去。
他们让他叫“爸爸妈妈”，他就乖乖地叫了。话一出口，二人就笑成了花儿，目光越发怜爱可亲。但他除了那一句话之外却也没再说过别的。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虚无的梦。
这是一只独立的小兽所不该经历的美梦。
直到回到家里的前一刻，他还是这么想的。
他麻木地被养父母牵着手领进屋里坐下，手里被塞了牛奶。他低头轻轻抿了口。
热热的。
甜甜的。
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他渐渐回神，忽然间身子便软下来。
抬起头，养父母的脸近在咫尺。他们都在笑着，眼里满是疼爱和心疼。
被人疼爱的温暖一点一点攀上心房，逐渐扎根，缓缓开出一小朵洁白的花，散发出馥郁的芳香。
只是这温暖，是他四年短暂生命中从未获得的。
他不知所措，嘴唇开合不知所语。
温秦二人耐心地引导他。
“妈妈，”秦湘握住他瘦削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是妈妈。”
接着她用另一只手指指身边同样带着期盼目光的温耘：“爸爸，这是爸爸。”
直到这一刻他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将二人代入进自己的父母。
他颤抖着嘴唇，哭喊出声：“爸爸妈妈！”小小的人儿张开双臂，像是一对洁白的翅膀，包裹住眼前的另外两位天使。
回应他的是二人喜悦的微笑以及随即滑落的泪水。
——小兽在这一刻拥有了自己的家。
养父母待他就像是待亲生儿子一般上心。每每周末就会带着他去各种地方玩儿，问他幼儿园里的事。温渝谦走在路上，左手右手都被大大的手掌包裹着。
起初他还是很紧张，就像是小兽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中的自我保护，身上竖着锐刺，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兽渐渐收回了自己的警惕，变成了小猫。身上的利刺变成了软软的毛，时不时还会向养父母撒娇。
他也会在放学的时候跟着养母去给忙碌了一天的养父“充电”——
“爸爸～”
小团子扑到原本忙得焦头烂额的大人身上，被抱起来贴着青色的胡茬。
男人原本疲惫的脸忽然间便亮堂起来，眼里充满宠溺的光。
“想爸爸没？”
“想！”团子想也没想便答道。
一个字让男人又高兴了几分，胡茬在团子脸上蹭啊蹭啊，逗得他咯咯笑。
秦湘站在一旁，浅笑着看着这一切。
忽然，团子从父亲的肩膀上仰起头，冲着她喊：“妈妈一起！”
秦湘一愣，随即迈着步子走来抱住父子俩。温耘一只手揽着儿子，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缓缓收紧。
三人就这么抱着，直到温耘满血复活。
他抱起儿子，抄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复又在儿子软软的脸上狠狠香了一口：“走，爸爸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一家人便手牵着手愉快地离开了坠满晚霞碎片的大楼。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某个周末，三人坐在餐桌前吃午饭时，秦湘忽然感到不适，匆忙跑进卫生间呕吐起来。
温耘心疼，连忙倒了杯水送过去，轻拍着她的背好让她好受些。
温渝谦也费力地从椅子上爬下来——他还太小，椅子对他来说还是高了些，而后迈开步伐啪嗒啪嗒也跑进了卫生间，瞪大眼睛看着因呕吐而面部充血的母亲。
“妈妈……”他一开口，是明显的哭腔。
秦湘就着丈夫的手喝了口水，进而蹲下来抚摸着他的背：“没事啊，妈妈就是不大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温渝谦又转过头看向父亲——
温耘的眼神一直在秦湘身上，从未离开过。此时他正皱着眉头思考一种可能性。
第二天，他们送温渝谦去幼儿园后，便驱车去了医院。
等到温渝谦放学，便看见等在门口的父母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父亲的眼神也一直停留在母亲的小腹上，嘴角挂着笑。
他们抬起头看见孩子，温耘便将他抱起，如往常一般用胡茬蹭噌他的脸。
“小谦，有个好消息。”他笑着道。
没等温渝谦问，秦湘便微微红了脸颊：
“妈妈怀孕了，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听见这个消息，温渝谦却忽然间不笑了。一直到坐在车上往家去的路上，他也一个字都没有说。
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上的温耘和秦湘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不忍和心疼。最终，秦湘先开了口。
“小谦，妈妈不会因为弟弟妹妹就疏远你的。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别难过了好不好。”秦湘转过头，朝着默默低着头的温渝谦柔柔地道。
“儿子，爸爸也是。弟弟妹妹和你一样重要的啊。”温耘开着车，视线向后视镜一瞥。
听见这话，温渝谦抬起头。
“不是的爸爸，”他看着后视镜中温耘的眼睛，“我在想，我该怎么照顾妈妈。”
话音刚落——
温耘顿时红了眼眶。
秦湘也开始默默擦眼泪。
温渝谦板着手指回忆着，忽然察觉到二人的情绪有所变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本能地将后座的纸巾盒递了过去。
二人看见孩子端着纸巾盒眼巴巴看着他们，一脸担忧与惶恐，本就扎根的心疼便又肆虐生长起来。
温耘将车停在路旁打开双闪，将温渝谦从后座抱到前面来放置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
秦湘把手伸过来，握住温渝谦的小手。
想起他先前或许在福利院受了委屈与伤害，温耘的心越发沉重。他如往常一般在温渝谦额头轻轻蹭了蹭。
“小谦，”他柔声道，“你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对爸爸妈妈撒娇，爸爸妈妈不会嫌弃你的。”
哪知温渝谦抬起头冲温耘道：
“爸爸，比起撒娇，我更想照顾妈妈。”
秦湘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温耘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半晌，他长叹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爸爸怎么能不答应你呢？”
温渝谦顿时笑开了花儿。
接下来在回家的路上，一家三口｜交谈着，氛围甚是愉悦，似乎全然没有发生过刚才的小插曲。
只是秦湘偷偷抹眼睛的动作被温渝谦发觉。当她刚想稳定下来之时，忽然看见身边的一只小手上放着餐巾纸默默守在一边，眼泪又像不要钱似的流下来。
回到家，温渝谦遵守自己的意愿，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都承包下来，甚至晚上还会搬着小凳子坐在母亲身边，给肚子里的宝宝讲今天上课老师讲的故事。
温耘看着孩子积极的身影，将同妻子亲热的心思默默放下，转而抱着他坐在床榻中间好让他舒服些。
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温渝谦曾以为自己能和自己的父母以及尚未问世的弟弟或者妹妹快快乐乐地度过以后的日子。
可意外永远存在不定性。
秦湘见红便被一直守着的父子二人带去医院，当天晚上便生下了孩子。
是一个男孩，白白胖胖讨喜得很。
温耘看着孩子，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笑。
产房外只有推着婴儿床的护士以及温耘和温渝谦三人，并未有其他亲戚到场。
忽然，一名护士跑出来：“你们谁是家属？”
“我是。”温耘看着她着急的脸色，有些不好的预感。
“产妇突发大出血，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这话，她便以来时的速度又赶了回去。
温耘险些跌倒在地。他紧紧抓住温渝谦的手，眼神直勾勾锁定在手术室的门上。
只是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降临在焦急等待的二人身上。
——他们在手术室外，接受了秦湘去世的消息。
秦湘没有父母，她的养母在她去世当天前来，私底下与温耘交谈，结果不欢而散。
孩子第二天便被接回家中，托专人照料。温耘在经过数夜无眠之后，便独自一人去办理了前妻的死亡证明。
温渝谦在家里看着母亲的遗物发着呆。他还太小，即使是在福利院长大，对死亡也没有很大概念。
当父亲进门时，温渝谦只看到他平静的面容。
他明白父母感情之深，怕父亲出什么事，于是便端着水杯踮着脚跑到他身边。
“爸爸……”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杯递给温耘。
温耘回过头，眼里布满恐怖的红血丝，但神情却很平静，只是没有笑。他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就顺手放了下来，仿佛再多一秒手里的水杯就可以生生压断他的手。
温渝谦看着他寝食难安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
“爸爸，我们去看看弟弟吧。”
这句话让温耘的眼神亮了些。
他轻轻“嗯”了声，由着温渝谦拉着自己上了楼。
弟弟喝了奶，才刚睡下。
温渝谦看着弟弟可爱的睡脸，小声对温耘说：“爸爸，弟弟以后叫什么啊？”
温耘在床榻边站定，将宝宝的手轻轻合拢在自己的手心中。半晌，他出了声：“小淮……
“以后，他就叫温渝淮，”他顿了顿，回头朝温渝谦勉强挤出个笑来，嗓音沙哑，
“这是你妈妈给他取的名字。
“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爸爸也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温渝谦见他终于肯笑了，点点头：“好！”
身后的宝宝在睡梦中露出了甜甜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流年似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