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魔神旧事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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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浑身的筋骨像是从内向外碎开一样，一片一片地刮削着温热的血肉，留下滚烫的痕迹。
火光明亮。
「天理」冷漠的声音从虚空的某处传来。在欣赏完我不堪的挣扎后，祂终于屈尊纾贵地开口了:“你，仍旧坚持己见？”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人类才有的不解。
“不会退回去的。”
带着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勇气，我回答道。
在焚烧灵魂的烈火中，我努力睁开眼，抬眸向他看去。
只能看到深沉的暗色。
火依旧在无情地燃烧，最后蔓延上我的脸颊，传来无比炽热的触感，似融化一切的岩浆。
“那便去吧。”
“愿你能完成你的契约。”
于是大火彻底吞噬了我。
*
眼前是遥远的天空，长满树木的湿润谷地，其间有许多被钩连的青苔覆盖的苍岩，耳畔鸟鸣清越，水声潺潺。
我在一块岩石上醒来，仿佛此前做了一场漫长的大梦般恍惚。
根据天理的设定，我是一个世界的「主线」开始前就会死去的魔神。
我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拥有着「人类」的外形，并且天理还算得上是负责任地给了我一件包住身体的衣袍。
「先去找溪水吧。」
把碍事的宽大白袍扎成几束拴在腰下后，我迈出了自己在这片大陆上的第一步。
……
……
水声越来越清晰。
我拨开灌木丛的遮挡，踩在溪边湿润的泥土上，是有些冰凉的触感。
我往溪水里看去。
水中的少女模样清秀，乌发渐染尘灰之色，眼若水杏，体态轻盈，除一身代表其初生魔神身份的朴素白袍外再无他物。
当我打算离开时，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了像是小动物掠过的声音。
拨开层层灌木，我看到了一个「孩子」。
他长着一对金灿灿的角，拖着祥云围绕的小尾巴，穿着件令人眼熟的白色斗篷，闪烁的鳞片从中漏出光来。
只是他的角上有许多伤口，正在向下流淌着金色的液滴。
他像是因为巨大的疼痛昏了过去，一下又一下地喘息着，脸颊红得出奇。
内心的良知让我选择去帮助他。
我看了眼身无一物的自己，果断出手把宽松的白袍撕下一大块，用水打湿后盖到他的额头上。
因为他流动着元素的角恰好是岩元素，我便把这对角用自己的元素力修整一新。
忙碌许久，他终于醒来。
他先是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低头瞟了一眼身上，之后又对我说了谢谢。
“谢谢你，「同胞」，我是居住在这里的魔神，名为「摩拉克斯」。”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金，仿佛这个世界明丽的日光。
“你的名字？”
“抱歉，暂时还没有。”
虽然天理并没有给我名字，但我觉得它说不定会在未来某个时刻突然就出现在我的心里了。
“天理会在魔神出生时告知名字。”
丢下这么一句话，那孩子就迅速地消失在草丛里了。
*
「自然而生的魔神，体内的元素力量会慢慢流失，必须要定期补充。」
「一旦元素力量耗尽，就会消亡。」
从脑海里传来的无机质声音特地强调了这一句话。
这几天我不断从溪中捧起水来喝，也吃了一些野果，只是无法感到饱腹感。
只是与一般魔神不同的是，我的体内有岩和风的两种元素力。「风」显然不是很好补充，但是「岩」似乎随地都是。
在河边经过仔细挑选后，我捡起来一块看起来挺费牙的石头，再仔细洗了洗。
里面应该会有一点岩元素吧。
只是突然砸过来的东西精准地打掉了它。
那是橙黄橘红交错的一枝野果，味道肯定完胜硬邦邦的石头，只是显然没有任何元素力。
“这也没有元素力……等等，我知道你有了，知道了！”
随着我的嘀咕，手中的野果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闪烁着光芒。我把它吃了下去，明显感到体内的岩元素流动得更快了。
“谢谢……诶，已经走了吗？”
之后都是如此，不断地有充满元素力的野果落在我的道路上。
几次过后，我心里想着要找出这个好心人来。
「应该要训练速度才能追上他。」
「还要准备答谢的回礼和措辞。」
「不过，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想着想着，我陷入思考。
许多在山谷里偷偷观察我这个新出生的「家伙」的鸟儿慢慢地靠近我。
一只，两只，五只，十只……
在地上铺开的黑发里藏着好些圆滚滚的鸟团子，头顶、肩膀成了鸟儿们最好休憩的地方，连膝盖上也蹭上来一只灰雀，其余的都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她就是新来的？和那只龙不太像呢。」
「看上去不太聪明呢，还没发现我们。」
「脾气似乎很好，头发也很柔软，啾啾。」
一番热烈的讨论过后，有鸟儿叼过来一朵花，也有叼来两朵的，随后是一串野果，两串野果，亮晶晶的贝壳……最后的数量竟也十分吓人。
因为衣袍上突然多出不少重量，我回过神来，看着撒得到处都是的花、贝壳和果子，突然有了灵感。
“我可以做一串花环给ta。”
“还是有点聪明嘛。”“啊咧，终于发呆完了。”“要帮忙一起做吗？”
各种声音都传达到我的耳畔，非常之热闹。我咳嗽一声，郑重请求这些善良的生灵们:
“可以帮我找到那个好心人吗？”
*
“别挤我！”“明明是你挤我！”“小红你不要叫啦。”这里的每棵树上都藏着一些鸟儿。
而我则独自在林间徘徊，状似遗憾地嘀咕着:“想要野果……”
接着一枝野果从某处抛来。
“啾啾！”“啾啾！”视力很好的鸟儿们立刻汇聚成一股大潮，向林间袭去。
等我带着花环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被鸟儿咬住白袍的孩童。
“摩拉克斯？”
*
当看到那串由五色的花和贝壳、橙红的果子组成的花环时，摩拉克斯露出一丝疑惑，问我做这个是什么意思。
“表达对你的感谢？毕竟多亏了你，我目前还没有饿到对河边的石头下手。”
我说着，蹲下来把花环给他戴上，一只圆滚滚的小鸟也大着胆子飞到他的头顶。
“要去水边看看自己吗？”我向他伸出手。
“没有必要一一你这是？”
我迅速地把他抱了起来，很快到了溪边。
倒映在水中的魔神睁着双金珀色的竖瞳，深色长发散落肩头，头顶两只棕色与金色交织的角上绕过一串挨挨挤挤的花环，浸满甜香的花朵在柔软的藤蔓上随着风晃晃悠悠，传递出春天的气息。
“怎么样？”
鸟儿们争先恐后地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比如“要说很漂亮”“最漂亮”“我们的审美怎么可能不好”之类。
“我帮助你，只是你先前帮助的回报而已。”
他戴着花环，板着脸说出这番话，连带着那只胖球也挺起胸羽，啾啾地学他讲话。
“是我做的不够漂亮吗？看来还是等明天再做一个，到时候找你……”
“很好看，谢谢。”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不过最终还是给了我评价。
“好耶！”鸟儿们都很激动，飞到他身上亲昵地蹭他。
“现在不害怕我吗？”
他怔怔地看着这些活泼好动的生命在他的身上肆意妄为着，最后叹了口气，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它们的脊背。
眼眸里闪过或许他本人都未觉察的笑意。
这之后又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时光。
晚霞散去，到了要说明天见的时候了。我和他的身上都沾满了花瓣、草籽和野果的汁液。
“明天见，摩拉克斯。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偷偷躲着了。”我笑得很灿烂。
他的脸颊因为大量的运动红扑扑的，连带着那双金色的眸子也有了温度，斟酌了许多言语，最后他答道:
“嗯，明天见。”
*
摩拉克斯教会了我从岩石中汲取元素力的方法，那之后我再也不用他把元素力转移到野果上再让我吃掉了。
我们似乎也没了相见的理由。
但他并没有离开。
*
“你想要做什么呢？”
某一天，摩拉克斯看着和鸟儿正在地上用树枝画他的我，突然发问。
“我想要留在你身边。”
对上那双眼睛，我努力表现出友善:
“想要告诉你这个世界有很多美丽的地方，也想要让你继续像现在这样笑着。”
“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
那孩子用那双金色的眸子凝视着我。
我能够清晰地看到倒映其中的自己一一弱小，普通，却又异想天开。
可是，要是能够用注定逝去的生命，去温暖这个孩子的话一一
我是愿意的。
“……你要知道做出的承诺都不能更改。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佩服你的勇气。”
“在完成这个承诺之前，你将负有无法卸下的责任。”
还来不及消化完这段话的意思，外表年幼的魔神就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脸上绽开淡淡的笑容，像是雨后森林湿润轻盈的笔触。
我的脸稍微有些红了。
*
「摩拉克斯」的原身是龙，即使外貌是幼年也不可小觑。
我拿着一盏小松灯向洞穴深处走去。
毫无疑问，我现在住在龙的洞穴里，洞口是龙的结界。
挂在岩壁上的小松灯发出暖光，点亮了整个洞穴。
我看到无数稀奇的玩意，涂鸦着什么的毛皮，动物的骨架，植物和木材，更多的是巨大的矿物结晶和元素活跃的岩石。
“这些是我在外面闲游时收集的物品。”摩拉克斯向我介绍道。
“那我呢？”我指了指坐在树叶坐垫上，在巨大矿物下衬托的十分渺小的自己。
“你不是物品，是我的同类。”他像是担心我多想，接着补充道，“也是需要我教导的后辈。”
我摸了摸魔神的头，斗篷下的头发很是柔软一一虽然更想要试试龙角的触感，但这是隐私的部位，还是要尊重对方的意愿。
感受到「尊重」后，才能心怀这种情感去尊重他人。我希望他能够有这些感情。
即使是魔神，也是有一颗重要的心脏。它无比脆弱，无论外在披了怎样坚固的盔甲都不会改变。
这颗重要的心里如果是空荡荡的，一定也只是在等待其主人的转变而已。
我相信摩拉克斯终有一日会感受到这一点。
*
某一日外出，我们来到了一个深深的大峡谷旁。这里风声涌动，有很多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乱飞，像是夏夜的萤火虫。
虽然提瓦特目前正处于春天就是了。
“那是正在孕育中的魔神胚胎。”摩拉克斯解释道。
指尖被一只青绿色的小精灵轻轻碰着，十分微弱的触觉，就像柔软的羽毛扫过皮肤。
“这里风元素充沛，通常只产出风的精灵，你手上这只也是。”摩拉克斯瞥了一眼那只特别勇敢的小精灵。
“那摩拉克斯呢？”
“我吗？我是在距离地面几千米的一个地脉里独自出生，那里的岩元素很活跃。”
“……”
和平平安安地被天理送到此处的我不同。
摩拉克斯的出生地没有日月星辰的轮转，没有四季的交换，是失去了时间般永远凝滞的地下。
任何同他一般的生命、任何鲜活的色彩都不能见到，除了刚出生的自己之外一无所有。
为了获得那微乎其微的生存机会，要穿过数千年前的泥沙，穿过古代生物的遗骸，穿过无声息的幽暗巢穴。
那些旧日的古老痕迹，在黑暗中嘲笑着拼命努力的小小身影。
为了拥有活在大地之上的权利，他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而当土层终于破开、透露出天空的第一缕光线的那一天，他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
我完全没有经历过，但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会不断感到疼痛。
“为什么要哭？”他不确定地问道，脸上是懵懵懂懂的神情。
“……我很难过，因为我来得总是太晚了。”想要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但是泪水却不断涌出，打湿一角长袍。
有什么在脑海里喃喃着。
「什么也没来得及改变，任何言语也没有诉说。」
「就算用尽一切智慧，我也推演不出更好的选择。就这样，我留下了未来的和平，也离开了他。」
「可难道那对他是公平的吗？不明不白地就被注定了必须要成为「口口」的命运。」
「我或许知晓着答案，但是已经失去了回答的权利。」
「哪怕无法理解，请信任他。」
“别哭了，给你摸龙的角。”摩拉克斯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一只角上，然后看着我。
“无论什么时候降生都可以，你不必为我的经历而悲伤。客观地说，如今你来到这里，是件还不算坏的事。”
“摩拉克斯，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带着眼泪的我被他这生疏的言语给逗笑了，心间那一丝阴霾也很快散去。
“或许就是因为要遇见你，我才来到这里一一这也是说不准的喔。”
他思考片刻，答了一声嗯。
*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以这必然的决心和不屈的灵魂，向你反抗。」
「我们的命运应当由自己书写。」
「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命和远道而来的旅行者，都应当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这是少女魔神尚且记得一切因果的时候所说的话语。
她如今，也确确实实地为扭转命运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魔神旧事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