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芳菲尽》暮牧

2、Hi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莫言照例睡了个懒觉。打开手机，短消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摸摸，几时来店里？睡醒了消息我。”
　　“摸摸，起床起床！”
　　“好吧，随你。记得装点下门面哦，别忘了晚上的事。”
　　消息的署名：奚奚。
　　晚上的事？哦，对，晚上要相亲。奚奚介绍的，据说对方不错。
　　莫言睡眼惺忪地回消息：“报告奚老板，偶起床啦。十一点之前到。”然后，迷迷糊糊地洗刷刷，迷迷糊糊地一边吃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父母聊天，迷迷糊糊地穿戴完毕，直到出门时，臀部的一阵阴凉和母亲的大呼小叫才让她清醒了一点：“哎呀，你的裙子夹在……”
　　尴尬地放下裙子，莫言不禁暗暗哀叹，看来自己的漫不经心已经到达一种境界了。好在，这种漫不经心还不至于沦落为邋遢，皱巴巴的裙子是万万不能穿出门的。她回卧室换装，完事之后却不甘心地看着电脑。
　　四天前，她得到了吴泽的名片，到家后迫不及待地把他加为联系人。
　　四天来，这个联系人灰灰的，从来没有亮过。
　　也许他很忙？对吖，长假嘛，办喜事的人多，出游的人也多，摄影师最忙了。不知现在他在做什么？莫言下意识地打开电脑，扫视联系人名单。
　　“泽”，在线。
　　耳边响起圣歌，心中百鸟朝凤。
　　跟他说些什么呢？
　　莫言飞速打下一行字：“hi，我是住你家楼上的，前几天衣服掉在你家的那个，你不太上msn哦！”
　　想按发送，犹豫，斟酌，“你不太上msn”的提法不妥，显得自己好花痴，删掉。自我介绍也太罗嗦，一大行字写完都没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改掉……
　　写了删，删了写，噼噼啪啪，莫言呆呆看着最终定稿——“hi”。会不会太简短了？
　　“咚”地一声，有消息——泽说：“hi！”
　　十指连心，心头一颤，手指也一颤。莫莫说：“hi！”
　　然后，沉默。
　　“别冷场啊，说些什么！”莫言对自己说。可是，说什么好呢？说说天气？莫言下意识地打了一行字：“今天天气不错吖！”
　　没等发送，泽又说话了：“你好像不经常上来。”
　　再次心头一颤，再次手指一颤。莫莫说：“今天天气不错吖！”
　　哇！这是什么对话呀！牛头不对马嘴的。语文教师的职业精神令莫言感到万分羞愧。不行不行，状态好差，不能再聊了。
　　莫莫：我有事要出门，下了先，88.
　　等了一小会儿，对方没有反应。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莫言匆匆关了电脑，提起包包出了门。
　　逃，莫言很擅长。她的初恋以她的逃离而告终，第二场恋情，还是她逃离，之后的每一次，或长或短，依然如此。
　　***
　　午后，慵懒的阳光和浮云，昏昏欲睡的行道树，熙熙攘攘的街。
　　莫言甩着包包，懒懒散散地顺着人流往前走。偶尔会有直愣愣的目光投来，没什么稀奇的。她的小女生外形确实有些吸引力。但实际上，她敏感、细腻，甚至有些狡猾。因此，被她的外表所吸引的人，总是在她近乎苛刻的审美标准和敏锐观察力的交叉火力下，丑态尽显，屁滚尿流。而能够让她满意的男人，还从没出现过。哦，不对，这个吴泽，有点特别。
　　想到和吴泽网聊时的拙劣表现，莫言懊恼地叹了口气。
　　冷不防身边传来一个彪悍的女声：“喂！你傻啦？”
　　妖娆的“消息洋服”招牌下，蒙面黑衣女两手叉腰，双目炯炯放光。
　　“吖！”莫言轻声惊呼。既因为差点走过头，也因为奚奚的恐怖造型。
　　“这是你的新设计吗？”
　　“嘿嘿，怎么样？阿拉伯风！”奚奚扯下绕在脖子上的黑色大披肩，扭了个夸张的S。
　　“呃，好吧，不错，恩。”
　　“哈哈！”奚奚大笑着一把将莫言拖进店里，“你在想什么心事？难道是紧张了？”
　　“哎呀，奚老板，你可不可以先把蒙面纱给揭下来吖！我可不想做邪教圣女的模特啊！”
　　奚奚不是什么邪教圣女。她是莫言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堂堂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科班出生的服装设计师，当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个体户，属于游离于传统职业外的非主流群体。科班生不去大公司，却委身市井当起了小业主，老师们看不懂，同学们也看不懂。
　　同学们说：“不知他的父母怎么会同意的。”
　　作为闺蜜，莫言知道得更多些。奚奚从小跟母亲一起生活，父亲不知所踪。不过她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因为这个原因，奚奚差点没筹到上大学的学费。好在她有个亲戚对她不错，替她承担了读书的费用。等熬到毕业，她当然可以自由到无法无天了。至于她为什么和母亲如此心存芥蒂，那个供她上学的亲戚是谁，这些问题就连莫言都不知道了。
　　事实上，奚奚还有更多的秘密。比如，这个小店靠给人定制衣服营生，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很差，她是如何度过最初的那段艰难时光的呢？再如，毕业快三年了，奚奚一直单身，这是为什么呢？
　　关于第一个问题，奚奚的答案是：“因为我厉害吖！”关于第二个问题，奚奚的答案依然是：“因为我厉害吖。”
　　“我厉害吧？”奚奚得意地转着手里的大剪刀，手边是满满一桌子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衣衫。
　　“恩，好厉害！”莫言附和着，努力扣上胸前的衬衣纽扣，“就是太紧了。”
　　“哎，上个月才量的尺码。你最近吃什么了？”
　　莫言：“……”
　　“推荐一下嘛。”奚奚用细细的胳膊圈住莫言摇啊摇。
　　看着奚奚纤细的腰肢，莫言颇为羡慕，为什么人家可以这么苗条，而自己却赘肉横生？
　　她不知道操持一份产业的艰辛，也不知道操劳使人消瘦。她只需要按部就班，照着课本念给孩子们听就行了。
　　对，工作上按部就班，生活上随遇而安，不用抉择，没有烦恼，这样多好。
　　当莫言试完第三十套职业装，并向奚奚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之后，天黑了。
　　奚奚：“为了感谢你花费一个宝贵下午当我的试衣模特，本宫决定，将这套圣衣赠送与你。穿上，小宇宙爆发，出发相亲去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