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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毒(更改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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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为老不尊的师兄妹尴尬地整了整衣衫。宋若瑜连忙请萧姝坐下,并询问病情。
萧姝递给宋若瑜一张纸,是一份脉案。
“老谷主说你看了就知道了。”萧姝如实地答道。她平静地看着面前自然而然坐在一起研究脉案的师兄妹,等待着结果。
朱若璋虽然不是很懂医术,但此时她因为太过尴尬,不愿意直面萧姝,只好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阁主看了半晌后,便一脸轻松地笑道:“我已大致知晓,殿下先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在单独去找殿下,给您说说我的方子。”
萧姝点点头同意,然后便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走了。
朱若璋看着女孩的背影,怅然若失。
接下来萧姝便开始在无为阁住下治病。阁主知道萧姝身份特殊,不便闲杂人等去打扰,于是他给萧姝安排了一间僻静的院子,就在药房后面,方便她吃药;也只安排了两个女冠和萧姝的哑巴侍女紫烟一起照顾她的起居。
萧姝心安理得地在这个每天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的院子,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萧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过上了睡睡觉,吃吃药,偶尔和些不长眼的家伙们斗斗嘴的神仙生活。
其中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便是宋子琛和宋子琇。
宋子琇倒还好,大多是因为小小年纪受不了辟谷的苦,来萧姝这里顺点小零嘴填肚子;他年纪小见识少,再加上吃人家嘴软,所以在斗嘴方面他根本不是萧姝的对手。
但他大师兄就完全不一样了。
宋子琛一开始来萧姝这只是捉偷懒的师弟,后来一来二去也熟了,慢慢言语也不客气起来——虽然他们二人一开始也没有多客气。
宋子琛每次和萧姝有点小摩擦,都要斗上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宋子琛原本以为,自己多年跟着师叔们走南闯北,见识算多的,多年来更是凭借自己的不要脸和三寸舌吵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没想到如今却和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不分上下,自然是不甘心。于是他便有事没事来萧姝的院子里面,寻个由头来练练口技。
可是宋子琛不知道的是,萧姝从小便长于后宫,早就和宫里面的内命妇们相互过招练就满嘴阴阳怪气的本事,饶是宋子琛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识过后宫女子们嘴皮子上的刀光剑影。
萧姝倒觉得很有趣,每次看着宋子琛气鼓鼓地走出院子的时候,她都能乐上好一阵儿,觉得这可比和宫内那些人相处要有意思的多。
少年和上京人不一样,他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单纯而纯粹,那双鹿眼也总是藏不住心事,总会在眼波流转间泄露出来。
而且似乎他也不知道记仇似的,哪怕前几天放话“再也不来了”,过了几天他气消了又会别扭地拖着工具人师弟来这边吃茶点。
平静的日子就在一个寻常夜晚被打破了。
宋子琛刚刚在炼丹房帮师叔炼制丹药,刚准备回房休息,便差点被一个女冠迎面撞上。
宋子琛定睛一看,认出了她是萧姝院里面的,以为她趁萧姝睡下了偷跑出来,便小声警示:“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院子里面照顾病人,要去哪里!”
女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问:“大师兄,阁主他休息了吗?”
“出什么事了吗?”
“公主……公主一直高烧不退,刚刚还吐血了!”
宋子琛忙带着那女冠来到师父房前,隔着门禀报了来意,只看见师姑朱若璋急匆匆地推门而出。
“你师父午后说要去后山采药,今晚应该宿在后山的丹房了,你先带我去!”朱若璋鬓发还未梳,显然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的。
于是三人匆匆忙忙赶到了萧姝的院子。进到屋里一看,只见萧姝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涣散,紫烟在用方巾为她擦拭,方巾和盆里面都有着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
朱若璋把萧姝放在中衣里的长命锁掏了出来,使了巧劲把锁掰开,露出了里面空的夹层。
“怎么会,这里面……”朱若璋眼光一闪,忙拉住一旁不知所措乱走的宋子琛:“快去后山找你师父,告诉他速归!”
宋子琛刚踱到院门口,便看见他师父也是披散着头发,拿着医匣子脚不沾地地飘来了,还没等他说话,他师父便嘘了一声:“你一会把针灸包给你师姑,然后悄悄把紫烟姑娘带出来。”
宋子琛有些着急:“师父,你不进去吗,刚刚萧丫头吐血了!”
宋若瑜神色有些闪烁:“我此时进去,只怕会惹得更乱,你先按我说的做,我去给殿下煎药,若是殿下这边有什么状况,你去前面的药房找我。”
宋子琛不敢违抗师命,虽心存疑虑但只能照做。他闷声捧着针灸包,手势示意紫烟出去,然后慢慢把针灸包放在朱若璋手上。
朱若璋瞥了一眼宋子琛,然后打开针灸包,拿出根长针,在萧姝左脚脚心猛地一扎。
萧姝“哇”的一声又吐出口血。
“师姑!”宋子琛他师姑胆大心粗的做法给惊呆了。在宋子琛的映像中,朱若璋的医术用一句话可以概括成“小猫碰到死耗子”,治病纯靠病人的福报。
具体的实例就是宋子琛小时候感染了风寒,朱若璋给他煎了一碗有砒霜的药汤。
宋子琛害怕朱若璋受不了亲手把女儿“治死”的痛苦,于是他忙拉住朱若璋,防止她再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针法。
朱若璋想安慰似的笑笑,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害得宋子琛真以为朱若璋把萧姝怎么样了。
“是中毒。”朱若璋又是一针扎在萧姝右脚脚心,萧姝这回没吐血了,而是直接昏过去了。
“我现在封住了她全身的血脉,可我不知道她中了什么毒,怎么中的,中了多久了,今日又为何吐血……”宋子琛发现,朱若璋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总之,我们得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解毒之法,否则她就会因为血脉凝滞而死。”朱若璋最终恢复了冷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子琛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困出幻觉了才会听见朱若璋这么一段理不直气也不太壮的论断。他虽然知道不少天下奇毒的解法,却也不知道如何在不知晓中何毒的情况下替人解毒。
可当他对上朱若璋心如止水的脸,又觉得有心无力。
一向以端正自居的宋子琛此刻抓耳挠腮都快抠破脑袋了,也想不出来解决之策。
却发现此刻这缺心眼的苦主亲娘已经打起了坐,念起了经。
这可吓坏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忙抱住打着坐的师姑:“师姑,您可不能丢下萧丫头不管啊,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娘,师父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撒手不管了,还把紫烟这个朝廷人证给带走了,咱们不能因为萧丫头挂了个萧家的姓便这样让她自生自灭啊!”
说完少年越哭越伤心,甚至孝子贤孙似的跪在萧姝床头抹起了眼泪。
或许是宋子琛的哭声太大,叨扰了三清圣祖,让他不得不实现宋子琛的愿望。等宋子琛终于哭够了,睁眼一看,屋里一对母女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萧姝甚至亲切地拍了拍他的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的儿,难为你还惦记着我呢。”
宋子琛或许真的是被吓傻了,听到这句平常能让他和萧姝大战三百回合的调侃也无动于衷。最终在萧姝怀疑的目光中,给了萧姝一个拥抱。
萧姝和朱若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思忖道:“果然吓傻了。”
总是赶不上趟的宋阁主再次姗姗来迟,他和端着汤药的紫烟一同进来。紫烟把萧姝扶起来喂了药,就带着朱若璋默默退下了,留下宋子琛和萧姝继续大眼对小眼。
宋子琛发现自己一直跪着,刚准备起来,却发现跪的太久,且哭得浑身无力,刚起一半,便脚一软又跪下了。
萧姝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只不过是吃错了药,药性相冲之下吐了两口血,不会死的,对不起吓到你了。”说罢又摸摸宋子琛快和他师父一样乱的发髻,“别怕,就算治死了个不受宠的公主,也什么的。”
宋子琛在萧姝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师姑的起床气连累了。可是他想到萧姝嘴角殷红的血迹,还是有点后怕,于是自觉地留下来给萧姝守夜,倒是给萧姝弄的有些受宠若惊。
“你刚刚说是药性相冲才吐血,可是我师父多年行医无数,虽然医术不如神医谷那老头,但也不会犯这么低价的错误啊。”宋子琛被平时紫烟守夜的竹板床硌得睡不着,于是便想和萧姝聊聊天。
可怜萧姝一个刚刚咯血的病人,被折腾了一番后刚在药性的作用下迷迷糊糊有点睡意,便被这个没眼力见的人吵醒。
萧姝觉得,自己刚刚是脑子坏了才会觉得受宠若惊,这碎嘴道士分明是打击报复!
宋子琛还在喋喋不休:“刚刚师姑说你是中毒了,你怎么好好就中毒了,哎,你还这么小,这什么人这么狠心啊……”
“你去过大理国吗?”本来宋子琛觉得萧姝懒得理她,却突然听见萧姝应声,感觉有点惊喜,虽然和他的问题问题丝毫没有关系,但也很识时务的回答道:
“去过一次,跟师叔一起去送货。自从皇上下令修行之人不许入仕种地之后,也没什么人做道士了,无为阁这些年也是多半靠外面的营生才支撑下去,当年我……”
“我中的便是大理国的金蚕蛊。”萧姝打断了宋子琛跟随师叔们到处闯荡赚钱的回忆。
宋子琛有点愕然。他对大理国的映像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那是个山美水美的好去处,可是他们的女王不甚开化,不愿意同汉人做生意,他们也只有无功而返。因此他很难将大理国和蛊毒结合起来,虽说之前也是把那些捕风捉影当传奇故事来听。
“我师父医术不差,若是连他也拿不定主意医错了,只怕是有点难。”宋子琛看着萧姝在月光下晦暗不清的脸,有些不忍心地改口:“但是人定胜天,我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将来一定能给你把毒拔清!”
萧姝没有再说话,宋子琛只当她是睡着了,便不再言语了。宋子琛就在对未来的期待和惶恐中慢慢睡着了。
听着宋子琛均匀且悠长的呼吸声,萧姝慢慢睁开了眼睛。
“人定胜天……我连人都猜不透,如何拗得过天。”萧姝想起来自己刚中毒时的情景,当时自己也是这样无助地躺在床上,隔着纱帘看到房中来来回回各色各类的人,有的心怀鬼胎,有的战战兢兢。但他们都站在一个人的身后,不敢越过他去看床上的情形。
这个人便是她父皇。
她因为中毒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但父皇只是一直沉默地守在她床前,甚至也不让太医靠近。
她用力敲打着床沿,希望有人能来救救她,父皇隔着纱帘站在她床边看了她许久,直到她难受得快晕过去了,她才感觉到父皇拉开纱帘,给她脖子上戴上条长命锁。
然后她问到了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才不甘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