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叶无恙

5、梦

　　“澜柯，你发什么呆呢？”林晗望着眼前思绪放空的柳澜柯。
　　柳澜柯一顿，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坐在柳居的后院里，面前是后院还在开荒的土地，而林晗师兄坐在自己的对面。
　　我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棋盘。
　　“我在...”柳澜柯抿口手上已经泛冷的茶，已经不记得这盘棋下到哪一步了，只记得自己是不能离开柳居后，林晗师兄主动过来陪他消遣的。
　　“又我在，我在啊...”林晗模仿一遍柳澜柯刚才的样子，“然后魂又不知道飞哪去了，你最近总是在发呆啊。”
　　“哈哈，”柳澜柯无奈耸耸肩道：“可能多放空思绪能增加修为吧。”
　　看着院子的里土地，坑坑洼洼的，虽然现在还不太美观，不过这全是他一个人自己亲自动手挖的，工具还全丢在地上。
　　现在还只是一个雏形，但柳澜柯已经想好怎么构建他的后院了，他要自己亲手，一步一个脚印把自己的后院变成一个绚烂璀璨的豪华庭院，要让林晗师兄和岑娇姐看到后那称赞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他要在两边建一个葡萄架长廊，一边假山喷泉，一边一个池塘，之间继续往外延伸的石子路、石桥，底下则是连接着池塘的溪流，河流围绕着后边的一整片地方，中间他要种一棵最大的荼蘼，下边是一个秋千，近点是一个亭子，然后所有地方都种上丹棠花等等。
　　土地的建造种植他都有了充分的规划，用来消磨时光最适合不过了。
　　“你就扯吧，也没见你修为有增长多少。”林晗点破他。
　　“切，”柳澜柯白他一眼，低眸望着手里的茶杯，这还是林晗特意下山找的匠人给他打造的一套青釉丹棠瓷杯，刚才差点就给它摔碎了，可就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了。
　　忽的扑哧一笑，对自己想到该怎么回答林晗师兄的借口发笑，视线再次转到林晗师兄脸上，“我这可是在想安遥在你那会不会过得不好。”
　　安遥，是一开始门派招新时柳澜柯就想收的弟子。
　　但是在那一天，长老安排了更重要的任务给他，负责看守天魔，他只能转变念想收天魔为徒，之后门派里的所有事物都与他脱离了关系。
　　因为任务的原因，安遥由林晗师兄替我收了，连自己曾经收过的两个徒弟，也一一被迫转交给林晗师兄做他们的代理师父。
　　如今的他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柳居看守天魔。
　　柳澜柯说出的借口得到的回应是林晗满脸的‘你这什么烂借口’的表情。
　　“如果安遥在我那过得不好，那在这之前，你那两个徒弟早就已经是缺胳膊少腿的了，就连你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白白胖胖的了。”
　　柳澜柯听到林晗的回答抬袖掩嘴放声大笑起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借口烂透了，笑了许久，逐渐收声转变为苦笑，自己在杯中的倒影随着波纹晃动扭曲起来。
　　他知道林晗这是想逗他开心，可是他现在完全开心不起来。
　　不想把这事说出口，也是不想显得他那么难堪。
　　“是跟你那个天魔...你取名叫罗子期的天魔有关吧。”林晗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嗯。”柳澜柯沉默应声。
　　林晗师兄还是说出来了，柳澜柯顿时感到喉咙酸涩、胸口发闷，从小到大，就没有过林晗看不透他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没有任何前提下林晗师兄都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
　　小时候自从林晗师兄拜入我父亲门下，除了我父母外，林晗师兄对我的照顾简直就是无微不至，就像我多了个哥哥似的，小到山下的一串糖葫芦、从药房偷出的仙丹、一个竹蜻蜓，大到一起偷摸下山，把酒言欢、混进戏班子演戏，偷偷给我定制了一套戏服，就连现在手里正喝着的天华茶，说不定也是林晗师兄跑了十天半个月才找到的茶叶。
　　无论什么事，林晗师兄都会陪着我，然后把好玩有趣的都先分享给我，再一起看，一起玩。
　　出事了也是林晗师兄先站出来背锅，不过最后还是一起都被罚了。
　　柳澜柯想到往事露出了无奈的笑，忍住了心口涌上的委屈。
　　“那个天魔...就是那个罗子期，你就要这样一直看下去吗？”林晗问他。
　　“没办法嘛，毕竟是长老安排下来的任务。林晗师兄要是带的是上品的天华就好了。”柳澜柯再次抿口手里的天华茶，想转移其他话题，不想让林晗师兄看到自己糟糕的模样。
　　“你想想就算了，上品的天华茶，我能带点茶叶残渣给你都已经很不错了。”林晗怼了回去，还是把话聊回来，“其实你可以不用费那么大心思看着他的，毕竟还没有开窍，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五大派的长老们集体讨论过，有想过直接关押在地牢的，但是不稳定因素太多了，我们不清楚天魔体觉醒的条件，并且就算天魔体觉醒了直接就地处决天魔，可是天魔死了世上还会诞生出新的天魔，我们永远都杀不完，更何况，我们能不能再找到新诞生的天魔也是一个难题。所以长老们做了决定，选择找个人把他当作普通弟子来对待，捆在身边监视着他。”
　　五大门派如今每年都会招新，赤墨派好久之前百年难遇的出了一个阵法天才，研制出了一个大型阵法，这个大型阵法可以探测出阵法里的所有人是否有天魔，便在个各个门派都布置了一个大型阵法，阵法探测天魔唯一需要的是时间，需要这些人在阵法里待够一年。
　　所以每年的招新都是无条件的收留所有人，只要他们在门派恪守一年，一年之后，若大型阵法没有探测出天魔，有资质的则会被留下成为入门弟子，没有资质的则会给予些银两让他们另寻机缘。
　　这个大型阵法自从建成起从未探测出过一次天魔的存在，所有人都开始对这个阵法是否有作用深信不疑，但也不敢肆意捣毁，毕竟阵法的创始人已经人间蒸发，再也了无音信，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是死是活。不过阵法所需的消耗是由赤墨派负责，所以各长老也就放弃了撤除这个阵法的想法。
　　这次则是史上第一次，沉睡的阵法终于给予了响应，指出了在玄灵派新招收的新人里天魔的所在，各派长老都很重视这次的机会，经过仔细的讨论过后，决定把这个天魔看守在门派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第一大派玄灵派，而身为玄灵派柳长老之子的我就成了他们的人选，选择我可以让其他门派得到担保。
　　最终决定在一年后，在结出新人机缘是终结还是存续那天，柳澜柯按照长老们吩咐的任务把天魔收为自己的徒弟，把他当作普通人看待。
　　收徒过程很顺利，只是对柳澜柯来讲是出了点意外，在当时，天魔声称自己没有名字，想要未来的师父也就是柳澜柯给他现场取个名字，虽说很不情愿，但为了完成任务柳澜柯还是当场给他取了名，叫罗子期。
　　从此柳澜柯与天魔罗子期绑定在一起，嘴上说是看守，实则都清楚是监禁，柳居也从此成了一个牢笼，不仅困住了天魔，还将自己困在了里面，再也出不去了。
　　“你明明...是想收安遥为徒弟的。”林晗继续开口道。
　　“无碍，都是收徒而已，我只要把罗子期当作安遥来看待就好了。”柳澜柯强颜微笑道，他确实是一开始打算收安遥作为徒弟的，但事与愿违，他没有办法。
　　柳居从此被长老们设了禁制，如果他向外传讯信息，信息则会被拦截，长老们会受到通知，也派有人监视着柳居，而负责监视的那个人就是林晗师兄。
　　林晗师兄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之一。
　　“澜柯...”林晗在这件事上安慰不了澜柯，毕竟他被安了监视的头衔。
　　“林晗师兄，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可是，你也想想十四年前的发生的血洗修仙界，仙魔战争永远都会斗争下去。现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的找到了还没开窍的天魔，只要看住他，天下说不定又可以太平个好几十年，这个重大的任务可是交到我手上了。”柳澜柯说得很光荣，强颜欢笑道：“只不过是牺牲个小我而已，这可是拯救了天下。”
　　“呵。”林晗轻笑，他了解澜柯的性子，果然澜柯还没有放弃自己，否则原本只是一间简单的陋室，也不会被他亲手重新开荒建造。
　　“既然这样，澜柯，”林晗提起一枚黑子，“你我皆是棋盘上的棋子，只要我们未被提走，只要我们还有一息尚存，我们就能长出千变万化，甚至掀翻这棋盘。”
　　说完一枚黑子下到棋盘关键点上。
　　黑子赢了。
　　柳澜柯有些动容，但是...
　　“是到你下了吗林晗师兄，你不会是偷偷多下一子吧。”
　　“臭小子，还怀疑起你师兄了是吧。”林晗伸手就要揉他头，“不过你这样我也安心了。”
　　林晗一掌拍开他伸来的手询问：“怎么了？”
　　“我打算去闭关了，”林晗收回被拍开的手，重新坐回位置上，随手捏起在棋盘外的棋子在手里把玩，“你知道的，四喜按书上的传说来讲是有几率能涅槃成凤凰的，只是过程会比较困难，需要你岑娇姐跟四喜达到极致的人兽共鸣，这样的话岑娇她需要护法，需要有人从中指引，否则在突破过程中很容易反被四喜纯粹的兽性侵蚀失了神智，所以我想先去闭关突破，这样岑娇她也能更加安全点。”
　　“长老他们允许了？”
　　柳澜柯有些诧异，现在在这关键节点上，林晗师兄又是负责监视的，长老们居然会同意。
　　“长老们同意了，不同意我怎么还会跟你讲，你岑娇姐的伶牙俐齿你又不是没见过，喋喋不休把那些长老说的没一个能还嘴，所以准许了我去闭关，来看你的人就从我变成了你的岑娇姐，她会住在我的居所，你的徒弟也会由她来照看。”
　　柳澜柯再次由衷的佩服岑娇姐，他也是体会过一次岑娇姐的口才的，的没有一个人能在岑娇姐的言语下逃走，但是在这种要紧事上能让长老们松口，林晗师兄和岑娇姐肯定也是拿出了令那些长老满意的押注吧。
　　显然，林晗师兄不打算跟他讲。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闭关？”
　　林晗师兄不讲，柳澜柯自然也不会去过问当时的情况。
　　“可能明天就走了，我那可爱的弟弟就没有什么打算跟师兄我说的吗？”林晗有些故作可怜道。
　　“那你这个做师兄的就没有什么要跟你的师弟交代吗？”柳澜柯有些无奈地想笑，到最后了林晗师兄想的还是逗他开心。
　　“唔，”林晗想了想，抬手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地说：“那这块地能不能种上师兄我喜欢的月明花啊。”
　　“别说是这块，你想要整片地都是月明花我都给你种。”柳澜柯也看向后院，伸手指着后院所有地方。
　　“灵台闭关苦修持，紫气东来护法身。金丹九转破玄关，雷劫千重平安渡。”现在这场景让柳澜柯总觉得要离别了似的，莫名有些别扭，但还是忍不住唱起几句。
　　唱罢。
　　咻——
　　林晗手上把玩的棋子弹到柳澜柯脑门上，柳澜柯吃痛一愣，面前的林晗师兄完全冷着脸，没了方才的嬉戏样，语气也变得阴沉起来。
　　“澜柯，那你知不知道，你其实...”
　　“什么？”柳澜柯还没反应过来，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棋盘顿时从中间开始裂开，迅速沿两个方向裂向四周，周围的场景开始跟着扭曲，脚下的木板开始破碎、坍塌。裂开的裂缝透露着下方是无尽的漆黑。
　　一下刻柳澜柯所在的位置直接崩塌，柳澜柯未能稳住直坠下去。
　　下方一片黑暗，唯有光源是缺口上方柳居的天空。
　　柳澜柯喊不出话来，恍若坠入虚空，无法挣扎，接着望到缺口处站着的林晗师兄，背对这光源下那阴暗的面孔，似乎能听到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说着。
　　“柳澜柯，你已经...”
　　我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