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岁然年久》唐以赏

1、原生

　　方然从没想过活得人模狗样。

　　娶妻生子，仕途高歌啥的，都离他太远了。

　　他只想活得跟他那个妈似的，醉生梦死，朝不顾夕。

　　方然挺恶心他那个虚荣，爱显摆爱装嫩好发疯的妈的。但不得不承认，他俩是一类人，当年他妈把血脉里的烂泥似的东西都顺着胎盘流给他了。

　　“我他妈活得就是这么个放荡劲儿，谁也甭想管我。”方然有点儿醉，这念头悠悠地在心里转着。攥着手里的啤酒杯，和灯光酒色里疯狂的男男女女一起庆祝这么个快意的夜晚，要多带劲。

　　我特么才不跟方小宁一样，抽抽了为了个人丑活小的男的死去活来，扒了自己一身皮要从良，要学恭良勤俭让，冒着产后胖三十斤的风险给那男的生了个儿子。

　　肚子上一拃长的刀口还没好利索呢，那男的就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婚礼请柬绕了一圈送到了方小宁手里。那女人是真的良家子，身上丝丝儿酒色气都没有，和方小宁这种溺在酒吧会所里长大半中道喷了把百合香就说要好好过日子的女的不一样。

　　产后第二十八天，方小宁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儿跺开了人新婚夫妇的家门，满肚子脏话在看见那个女的枯燥的头发，长了雀斑的塌鼻子和十块钱三双的拖鞋时半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了。

　　我是在和这么个丑逼抢男人？

　　方小宁毛骨悚然，斜了那女人一眼就快步走了，任凭那女人在她身后骂街，像是正眼瞧她一下都能被染上穷酸气。

　　便宜老公丢了没大碍，还有个孩子丢不得。方小宁没爹没妈，端酒杯摇骰子平平稳稳的手一抱孩子就哆嗦。但她有钱，雇了个保姆请了个奶妈来照顾她儿子就又出去鬼混，全城的酒吧都知道方小宁从良十一个月后重出江湖，腰还是那么细，人还是那么甜。

　　上梁不正下梁歪。方然和方小宁一个德行纯属正常遗传现象。

　　方然感觉今天的酒劲太大，上头，做他斜对面的小子见了调笑道：“这才几杯啊小朋友，喝软没？”半黄的玩笑话惹得一圈人笑话。

　　“软了不怕，拧一把你那嫩出水儿的屁股尖儿谁愁硬不起来啊。”
　　方然挣扎着起身，笑着瞥了乔文舒一眼，欲去外面吹吹风，把一群混子调笑乔文舒屁股尖儿的声音落在身后。

　　推开酒吧的大门，方然脚一软，跌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元初走上家门口楼道的台阶，新买的皮靴不太合脚，她却很喜欢，每上一阶就要磕一下靴底，清脆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放大，再入耳。只顾着欣赏自己的鞋子，在楼梯拐角不经心踩了一个人的脚尖。元初一看，好嘛，棕色奥康皮鞋，鞋头锃亮，折印却很深——这是她爹。
　　她爹本来是坐在楼道拐角的台阶上的，离自家门口不到五米远。
　　见是元初，他站起身，他扯出个不大圆满的笑，张了张口：“你妈妈刚还要我去找你呢，这就回来啦？”
　　元初侧身从她爹旁挤过去，一言不发。停在家门口，开始按门铃，按的比怒路症的司机摁喇叭还起劲。
　　听见门内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元初高抬贵手放过了叫了半天的门铃。
　　门豁然打开，元初全然不搭理门边的她妈，径直进了家门，她爸也跟了过来。
　　“进门要换鞋，见妈妈要问好，从小教到大还是没把你教会吗？”陈淑妍用着责问的语气，脸上却挂着温婉的笑。
　　元初面上透露出毫不压抑的不耐烦气——她知道她温婉贤淑的好妈妈最看不得她这副表情。
　　陈淑妍眉眼沉了下来，压了压嘴角，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容淡了开来：“吃饭，先吃饭吧。”
　　元初本不打算搭理她，想径直回屋，路过小客厅时却看见元末在家并且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一边，又改了主意，朝餐桌走去。
　　元初的新靴子太响了，惹得元末轻轻抬了抬眼。
　　元末，元初的亲哥哥。陈淑妍的好儿子。
　　上着985的好大学，年年拿奖学金。
　　性子温吞，不爱说话，陈淑妍让干什么他干什么。
　　又高，长得又好看，是他们家这个泥草窝里窜出来的金苗儿。
　　元初挺讨厌他的，可能天下所有强势的妈妈手底下只会出来叛逆的疯子，和温顺的呆子。
　　“嘶——”元初拖开椅子，抱胸坐在元末对面，盯着元末。
　　“没到寒暑假呢，干嘛回来啊。”
　　“与你无关。”元末温和地笑了笑。
　　……和他俩妈一个德行，永远在装优雅，装温柔，尖酸刻薄的一张嘴配上脸上的假笑，绝了。